“宋璎珞同学,你----发---了。”

田美两眼放光,捧着玉镯,又不舍得玉,拿了玉,又放不下玉牌。

“赶紧擦擦口水,旁边有个帅哥。”我鄙夷地看着她,挪了挪肩膀。脱下大明平面裁剪宽松的服饰,穿上我以前的衬衫外套,常常觉得哪里都紧得难受。

“真的?”她四面看了看,发现我骗她,又转回头来,一脸诡异说,“同学,汉代的玉,明代的玉镯,还都是现在都已经难寻的好料,你这一趟很赚啊!”

“田美,要不你也去一次?”我没好气地说。

“我可以考虑一下去那个时间支线,小文既然是带记忆穿越,他仍然是你的。那我就去勾搭小朱好了。至于咱们前头的已经改变的历史我就不去了,不然的话,还要面对一群衣冠禽兽,再来满清入关,太悲惨了。”

我极度无语,不发一言地喝茶。

她见我不吱声,把玩着玉,说:“你回来以后都没笑过。不会打算就这么过下半辈子吧?”

“那有什么不好。”我躲开田美灼灼的目光,往窗外马路上看。

我们坐在去年春天我和米广良所待过的餐厅里。依旧是大落地窗,洋风洋气。只是,对面的马路上,再也看不到那个与环境极不协调的男人了。

“别扯了,媛淑人,”田美一口喝干橘子汁,看了看手表,“我带你玩去。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喂,我爸妈明天回家,我得大扫除呢!”我回到自己时代。所有的弦一下子都松了,除了刻意不去深探关于文禾的巨大伤口。剩下的就是劈头盖脸的疲劳感。等待着偃师到来地我,简直成了虚脱的烂泥。

“扫什么扫啊,你现在需要的是扫扫你这里,”她戳戳我地心口,“这里阴霾太多了。即便文大帅哥在这里。”她望天作惆怅状,“他也肯定会赞成我带你去玩的“才怪。”我小声嘟囔。

“走走走,”田美不由分说起身把我从沙发里挖出来。

她所领地路是清光院方向,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迟疑道:“我刚从那儿回来几天,又去那儿干嘛?”

“我是带你去西山,不是带你去道观。”田美回头看着我,“我是带你去玩,不是带你去添堵。.,16.n更新最快.我不再言语。

这仍旧是春天。比我离开大明的春天更暖和,可是也更混沌。大明没有污染过的清朗透彻的春光更令人舒畅。甚至,连春风地味道,都是不一样的。人们说话的声音、速度和腔调区别不少。经常令我瞬间搞不清我是穿去了大明,还是其实穿来了现代。

西山。是城郊的一片旅游风景区。前几年刚开发的时候。我跟同学来过一次。山上铺设的几条石砖道十分简陋,而因为开发有限。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都保持了它们自然的本来姿势,没有修剪,没有移位。景区第一座山腰是一片农家山庄,还有小小的寺院和深潭。清光院在另座山地近山顶处,可以从另外一条道抄近路抵达。因为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道观,去的人非常少。倒是前山半腰地龙潭寺香火旺盛。我们此次走的路线,就是龙潭寺周遭。

田美在野外练就地行路速度,我勉强能跟上。这时就体现出裤子比裙子好使地优点来了,但我还习惯性有下手去扶裙裾的动作,惹来田美一顿白眼。

行至半山,田美掏出手机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水气地湿度开始在我们身边显现,穿过蓊郁的树林,水潭瀑布的飞流也隐隐听得见了。那鸟鸣山幽的曲径尽头,似有人声。

“他们已经到了。”田美合上手机对我一笑。

“谁们?”

“他们!”她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拽我一起走上一片砖石平台,指着前头对我说一道小瀑布挂在石崖边,被风吹得偶尔歪斜。瀑布落在山腰的深潭里,溅起珠玉一大堆,水雾蒸腾起来,把潭边的石栏都濡湿了。石栏旁边,围着潭水的是一群庶人姑娘小伙。嗯不对,是儒生和姑娘……也不对,是士大夫……和……

“田美。”我叹气,心里明白了她的用意。

“汉服党的衣服固然没有你穿过的好,不过,此情此景,你不感怀高兴么?”田美的声音与瀑布的落响交织在一起。

几个姑娘小伙看见田美,非常熟稔地打招呼,姑娘们轻轻屈膝行了个万福,男子们标准揖手。他们做得那么自然,仿佛是跟我一起穿回来的似的。

“这位是?”一个叫何雅眉的年轻女孩身上穿的袄裙,向田美问我。

我一晌有些呆了,因为那何雅眉长得居然跟红珊有七八分似。

“宋璎珞,我死党,明粉。”田美干净利落说道,“对明朝,尤其是晚明有什么问题的,问她大多可以哦,尤其是日常生活问题,以及皇家官家问题。”

我满脑袋黑线瞪她。

“我觉得这位姐姐一定很适合穿汉服。”何雅眉对我微笑,“感觉是这样。”

她有与红珊一样晶亮温婉的眼睛,秀气的脸蛋。对着我笑的一瞬间,我差点脱口叫她:红珊,原来你在这里。

“你的感觉很准嘛。”田美对我挤眉弄眼,然后又转过去问,“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请诸位观礼。”何雅眉招呼所有人往潭边凉亭里去。

这里要行的是一场笄礼。年方十八的一位姑娘留着双髻,淡色襦裙,静静跪坐在亭子中央。周围抚琴乐工,司礼人员,观礼人员都身着汉服,曲裾深衣襦裙褙子混作一堆,静静伫立。姑娘的父母也到场,着了深衣在一旁,表情庄重。

田美轻轻说:“三百多年前,无数人为它流血;三百多年后,这些人为它流汗。”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回答:“族盛衣冠盛,族哀衣冠亡。亡的又不仅仅是衣

“其实我挺佩服文禾的,”田美牵牵嘴角,“他走每一步的最初,都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但是他仍然坚持走下去。在这过程之中不断面对失望,甚至绝望,也不断调整想法。站在这里看,我难免觉得他们都是愚蠢的人,可是如果站在他们的位置看,他们是尽力了的。不过,想保全自己,同时将历史推往另一方向,是太难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偃师才是真正清醒的人,虽然他也一样无力。他并不是想看别人的笑话,而是也在期待什么奇迹出现吧。”

“他知道你这么说,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我回答。

“你看吧,宋璎珞,”田美手指在眼前加笄的少女和礼者宾客身上一轮,“这场景按说是应该千古继承,是自然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如今看起来这么不协调呢?因为它的土壤变质了,要想让它重新生长,就一定要先改变土壤。那土壤又生在何处呢?时间是它的温床。”

“文禾去改变那温床,这些人的目的,是改变土壤?”我看着田美。

“不论身处何方,都一样可以做这件事。这些人做的事情,目的跟他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虽然相隔数百年,可以称得上毫无关系,但是他们所做的事情,本质是一样的。你懂吗?时间已经过去了,即便你回去,也永远找不到相同的一秒。可你在这,仍然能跟他做一样的事,时空交错,你们仍然在为同一个目的前行,不用为与他分开而觉得岁月荒芜。”田美目光坚定,神情跟那少女一样的郑重。

笄礼结束了。这群人凑在一起,开始玩游戏。一人摆了一只双耳瓷壶出来,大伙排着队去投壶。又有姑娘们舒了袖子跳起踏歌。琴声箫语,跟欢笑水声糅合在一起,飘散在云雾尽退的山峦之间。

我与田美没有跟他们一起玩,而是待了一晌就告辞离开。田美路上又接了一个电话,有几分惊讶地告诉对方我们的位置。挂了电话之后她对我说:“米广良那个家伙,在度蜜月还不忘监控我们呀。”

“你应该说,难得她度蜜月都还能想起咱们两个来。”我想想那时米广良婚纱闪耀一脸幸福的模样,不禁也抿起嘴唇。

“你这个苦瓜脸总算是开了。”田美大剌剌拉起我的手,“我没有辜负你家夫君的托付。”

“什么?”我闻言一愣。

田美突地捂住嘴,然后放开,笑眯眯地说:“还不是他呀,他那次在清光院见我,被我指责了一番----这个家伙怎么可以这样?就这么把你给吃了?吃完了之后悠哉游哉来找我说话,也太过分了。不过他叮嘱我如果你真的回来,让我多陪陪你,因为你心情一定会很不好。”

文禾……他总是想得那么多。

我们走了一个钟头下山,正准备去汽车站坐车原路返回,田美却突然拽住我:“你看你看,璎珞同学,那个男人是不是在对我们招手啊?”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停车场出口外正有一辆三厢POLO泊着,驾驶位车窗摇开,一个男人正挥完手露出笑容。

我花了十秒钟才想起这个男人的名字。

他叫米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