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正浓,春凉润红了墙边的三支桃花。

南宫家的家仆大清早就要开忙,踢踢踏踏,两边走,一边是正院,一边是南苑。

正院忙,是正常的。

而南苑——

南宫家的大少爷,南宫澈,前几天忽然吩咐下人,把他日常的东西搬入了南苑,自从成亲之后——作为合格的南宫家家仆,永远不能对主子的命令多嘴多舌。这是南宫家最严厉的家规,一旦犯了这一条,是会被逐出大将军府。

所以,大家只能在心里犯嘀咕:少爷在成亲之后,新房都没有进去一次呢。

不过,大家私下里不难猜测:南宫家经受过上百年的风雨侵袭,是再一次经受考验:老爷在少爷成亲的晚上遇刺,重伤昏迷,生死未卜。现在南宫家表面一切平静,内里暗涌波涛人人可感。里头有南宫家上下,外头有朝廷和帝**,三座大山一下子都落到少爷的肩膀上

。只要看着进进出出的军人将士和马不停蹄的宫中大官,还有南苑晚上长明的灯火,就能体会到少爷有多么的辛苦操劳(举手,漫非常同意,亲同意吗)。少爷住在南苑也是好的,这样,那位新进门的少奶奶,有着几个月的身孕,可以安静养胎。

南宫家的家仆都期盼着新生孩子的降临,说不定这孩子能给南宫家带来好运,可以让老爷快点醒过来。

——可知,这与真相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于是,南苑就成为了指挥中心,清早就有人在廊外伺候着。

南苑作为南宫家老爷子退休静养的院子,属于外院,同南宫家的正院完全不同。南苑没有旁设的会客堂和隔开的院落。这个暂时的指挥中心特别简陋,门口有守卫,小巧别致的廊檐之下是木质走廊,对着开阔的庭院小径花圃池水。现在走廊向外的边缘都铺着一排软垫子。靠着石柱子的低矮栏杆,摆放着点心茶水,可供等候的客人享用。布置陈设,就像春游赏花一样,面对着潺潺清澈的流水和拂面而来的清风,月季妖娆,香气扑鼻,饮茶聊天,就差没有高声论谈而已。

此时,伺候里面梳洗的丫鬟和送早点的下人都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廊檐下靠着柱子端坐的白衣长袍男子,随意悠闲的目光,炯炯有神,稍微剔起的眼角,专注着廊下石踏步边缘的一朵亮黄色的小花。

他其实一直留意着退出来的丫鬟和下人。

南宫家的家仆都是一张看不出深浅的面孔,绝对是训练出来的。

这样就无法看出里面的那位,是否心情良好。

白衣男子慢慢蘸了一点茶。

南宫家的丫鬟的身材倒是极好,他看着最前面的丫环的细腰,难道就是黄色显苗条的缘故?

那丫环走路姿势不错,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白的,相当水嫩。她端铜盆子,里面放着一套淡蓝色的衣服,丝质料子的小姐裙子。他就愣了一下,里面住的不是——

“诸葛先生?”

大将军府的总管,对着白衣男子,露出圆滚滚的笑容:“诸葛先生,少爷有请

。”

没错。

这个合着茶杯正喝着第二泡茶的白衣秀士,正是帝**的军师,诸葛孔明。

诸葛微微颌首。

屋子里面,落地的窗帘子拉起来,巨大的楠木屏风折折叠叠,把里间间隔出小室,这边饮茶,那边堆放着书桌,另外就是——大概是卧室吧。卧室里间还透出阵阵浓郁昏沉的野合欢木的香味。诸葛一闻,这种掺有沉香的香料可用于宁神止痛,让人混混沉沉睡得酣甜。

诸葛向小圆桌边吃着早点的黑衣少年将军躬身行礼。

黑衣少年一双碧潭清澈的眼睛,罕见的流露出笑意,看着他,说:“诸葛先生,请坐。”

“哦。”诸葛也不客气。

“诸葛先生,一起用膳。”

诸葛看着南宫家的早点素菜,口腔中顿时就淡:“谢谢将军,在下已吃过。”

黑衣少年也不勉强:“上茶。”

很快端来了茶。

南宫家的茶都是好的。

偏偏诸葛让这些极好的茶,那么一刮肚子,更加饿得老眼昏花。

诸葛慢慢闻着茶味,只见南宫澈小心翼翼地用象牙筷子挑着瓷罐子的软和腌萝卜泡菜,盛到小碟子里面,递给身边的红衣丫环。那丫环有一双闪烁可爱的大眼睛,惊吓得像一只迷路的小鹿,端过小碟子的手指都有点颤抖。

“进去吧,让她趁热吃了。”

红衣丫环端着一碗颜色怪异的粥,就进了里间。

诸葛何其精明之人啊

南宫少爷今天心情必定大好。

诸葛初见这位将军府的公子哥儿,不是两三天。以前大将军经常带着儿子上帝**军营,不过也是很久以前。那孩子长得粉红水嫩,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军营同僚都围上来与大将军开玩笑:“呦呦呦,老大,怎么又把女儿带出来”“大将军,我家小儿子个头长得不错,正缺个媳妇”“一看这孩子,长得……吱吱,比老大你有前途”,大将军统统回复一个字“滚!”后来,听说那孩子去了城御四方军,听说那孩子还是个将军,听说……很多听说。

诸葛同南宫少爷真正接触共事,只有四五天。

短短两三天时间,南宫澈的称呼从“少爷”变成了“将军”。

几天相处下来,诸葛给南宫家子弟用八个字概况:外表菩萨,内里魔鬼。

南宫少爷相处倒是好,只是太会折磨人。

例如,南宫少爷喜欢在吃饭啊睡觉啊的时候,找他说事。试问帝**的第二把手,诸葛大老爷,哪天会那么早过来“伺候大大大爷起床”?

果然,南宫澈放下筷子,就问了:“诸葛先生,你考虑怎么样?我知道是强人所难,但是,你的决定关系到我爹的性命。不过,你也可以拒绝我。只要你点头,我就把我爹想办法移出南宫家。南宫澈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诸葛先生有任何要求,南宫澈定会竭尽全力完成。”

少年将军坚定地看着他。

眼神中透出死志。

以命为誓,以命交换。

南宫澈强调:“任何要求。”

诸葛被这黑衣少年注视着,平常的温和的笑脸渐渐收敛。

他放下茶杯,手指摸着桌面。

很诱惑的“任何要求”。

诸葛皱起眼尾的纹理,忽然一笑:“在下有一句话,难道将军不想坐到帝**统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