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七时四十九分,母卒。母年来多病,去春金医某诊所,云明岁必危,忧甚。入夏果剧,绵?床第阅五旬,遂以不起。亲侍汤药,夙夜匪懈。殁后守灵家堂,哀毁骨立,泪墨撰哭母文并事略。

附蒋介石所撰哭母文

悲莫悲于死别,痛莫痛于家难,哀莫哀于亲丧,苦莫苦于孤子。呜呼,天胡不吊,夺我贤慈,竟使儿辈悲痛哀苦至于此极哉。回溯吾母来归已三十有六载,当吾父健在之十年间,家中鞠育之勤、嫁娶之劳、饬家接物皆吾母一人之内助,其苦立孤诣,已可感于无穷者矣。洎乎先考中殂,家难频作,于此二十六寒暑间,内弭阋墙之祸,外御横逆之侮,爱护弱子,督责不肖,维持祖业,丕振家声,何莫非吾母诚挚精神及无量苦心有以致然也。呜呼,吾母艰苦卓绝之志既如此其甚,而不孝冥顽不灵则又如彼。回忆当时忧危之情,惶痛几若无地,惨念至此,百身莫赎,人子若斯,尚有何颜立于天地之间乎。呜呼,自今以往,外应族党,内主家庭,安能得吾母复生,再为我独承劳怨也。且复谁能容我狂愚,恕我暴戾,抚慰我激愤,曲谅我褊衷,为我代苦代忧至死不怨如吾母者乎。呜呼,凡昔之足以裨益于儿,不惜茹苦饮痛,自甘枉曲,明祝默祷,吁求安全,如吾母之慈圣者,今竟欲一再见其声音笑貌崦不可复得矣。呜呼,吾母一生,为乡里服务,为国家酬德,嘉言懿行,至多极美。吾不能于伤悲之际毕忆无遗,吾今唯痛吾母以爱护儿辈而凋瘵。以教养儿辈而病困,而有独为不肖一人以牺牲其身,虽上升兜率,无所遗恨,唯生者之罪恶之苦痛,自此益难为怀矣。吾更痛心于指胸难过之语,吾尤痛于易箦之顷,强为药好酒好以慰儿之言,自此儿虽连声直呼,不复更闻吾母之咳唾。犹忆当时吾母呼吸迫促,儿乃趋抚母背,以冀挽危亡于顷刻,然竟因是不获睹最后慈容之悲戚。呜呼,恫矣,从此抱恨终身,不知生存于人世复更有何意趣耶。其唯勉图报亲,藉慰地下之灵,末减儿辈罪孽于万一,以聊舒终天之痛恨乎。呜呼,其可得耶,其不可得耶,母而有灵,鉴斯哀忱。

事略曰:先妣王太夫人,讳采玉,嵊邑葛溪王有则先生之女也,年二十三来归先考肃庵府君,越一年而中正生。中正幼多疾病,且常危笃,及郁则又放嬉跳跃,凡水火刀阄之伤,遭害非一,以此倍增慈母之忧。及六岁就学,顽劣益甚,而先妣训迪不倦,或夏楚频施,不稍姑息。岁乙未,不幸先考弃养,吾家内外之事一萃先妣一人之身,而家难频仍,祸患相乘,先妣节哀忍苦,状至惨恻,尤有非不肖之所忍追述者。中正年十三出外就傅,时先妣垂泪而教之曰:“自汝父之殁,吾辛辛苦苦使汝读书者,非欲攫显宦拥厚资也,所望为国自爱,以保先人之令名足矣。”平居燕语,亦屡以是相勖,有清之季,举国士夫盛倡留学救国之说,中正年十八,蓄志东渡习陆军,人有尼之者,先妣则深为嘉许,筹集资用,力促就道,然先妣自是益勤俭逾平时,盖将以其所余资中正学费也。辛亥,民军起义,中正督战沪杭间,戚党闻之多骇愕失色,而先妣则曰:“男儿报国,死则死耳,何足为虑”及捷报至,亲友皆欣喜相应,而先妣则又处之如素,且时以书加警惕焉。民国肇造,中正练兵海上,思迎养而先妣仅许为旬日留,濒行特训之曰:“汝须念念勿忘穷约时,且须谨慎将事,为国尽力,勿令先人积德堕于汝身,则吾虽家居,意之适犹愈于迎养也”。归里后,蔬食布衣,但闻佛偈机声常相和答,了无欣幸之色,里党间翕然敬之。癸丑,义师败衄,中正亡命海外,戚里惊惧,以为大祸将临,而先妣仍处之如素。中正尝以公私之急驰书白母,怯者惧祸劝弗应。先妣则毅然曰:“天下安有其子危急而母乃漠然不顾者,吾若无儿,于先人遗产复何需”故中正在外所求,未尝不应,其间或有贪官暴吏藉此恫吓者,先妣视之蔑如也。先妣长斋礼佛二十余年,其所信仰老而弥笃,人尝谓先妣清素贤贞之操,险难不足累其心者,盖得力于释氏为多,先妣于楞严维摩、金刚、观音诸经,皆能背诵注释,尤复深明宗派,中正回里时,先妣必为之谆谆讲解,教授精详。近年来,中正尝治宋儒性理家言,而略究于佛学者,实先妣之所感化也。先妣素性慈悲,凡遇乡里有孤贫无告者,莫不周济而体恤之,其于亲属之游惰废业而来告贷者,则严词峻拒,不稍假借。尤关心地方公益,环武岭二十里外之桥梁路亭,其十之**皆为先妣之所创建,迄卧病中,尚出巨资捐助方桥之公益医院,倡办百丈沙之慈云亭及武岭之茶亭,临终唯命以遗产之半自办义务学校,以教育乡里子弟之力不足以求学者,其对于社会事业之尽力,盖如是也。先妣自幼即以智慧称于里?,课读女红,他姊妹均弗及,故外王父母钟爱特甚。其来归吾先考也,乃继先妣徐、孙两太夫人之后。徐太夫人生吾姊瑞春与兄锡侯,先妣教诲鞠育,视之无异己生,婚嫁之事一身任之。自产中正后三年而瑞莲妹生,又三年而生三妹瑞菊,菊妹不幸而夭亡,弟瑞青则又后菊妹三年生,其居吾弟兄行为最末,而天赋殊姿,兄辈均莫能及,以故先妣爱之尤笃。先考即弃养,先妣为吾弟兄三人析产,以兄为前母所生,独厚予之。分爨未及二年,而瑞青弟殇,先妣悲痛深至,精神与躯体因之乃大衰耗,而其期望中正自立之心亦于是益切矣。嗟夫,中正自九岁失怙,至今已二十有六年,其兢兢不致殒越,与胞兄锡侯幸得不为当世贤人君子所弃,皆先妣谨严之教所赐也。呜呼,吾先妣经三十六年之患难,伫苦停辛,不辞劳瘁者,盖皆为其不孝之子,欲期其有所成立。而中正不肖,既不能立德树业以慰先妣之心,又未克修定省之职,顺承色笑,以博老人一日之欢,致先妣衰暮残躯病切肺腑,十有余年,近复以其心脏虚弱之症,抑郁浮沉二月于兹,竟于十年六月十四日辰刻,弃不孝辈而长逝。呜呼哀哉,不孝如中正,滔天罪孽百良莫赎,悠悠苍天,曷其有极,谨述懿德不能万一。

中华民国十年,孤哀子蒋中正泣述。

接奉总理歌电,趣赴邕市相助。

附孙中山电

西寇击破易,收拾难,须多一月始得凯旋。我军经入邕宁,明后日,余当驰往巡察,速来相助。孙文。歌。

接奉总理麻电,趣赴桂林相助。

附孙中山电

介石兄鉴:弟拟于十五日与汝为往桂林,请节哀,速来臂助一切。孙文。麻。

附节各函电

介石兄鉴:时局现仍紧张,闻先生有多事须兄来解决,幸速命驾,勿辜其望。尊拟某电,已遂登商、时两报矣。千万速来。(纫秋因亦不赴召矣)。庶堪。鱼。8月6日。〕

介石兄鉴:大总统对长江事,准备积极进行,甚盼兄节哀来粤,计划一切。弟崇智。虞。8月7日。

介石吾兄惠鉴:……顾桂事收束费时。而两湖问题遽起,令人难以猝应,先生异常焦急。弟等至南宁,本为计划讨论此事,既至,晤竞存,并不抱消极保守主义,洪湘臣向来无对外心事者,近亦跃跃欲动,两者可认为佳征。至于若何筹备著手进行,则现仍无切实计划也。弟等以此尤盼兄与季陶一行,共商大局之应付。得沪电,知季陶删日启行,兄亦将买舟,不禁狂喜,如闻破敌之捷音,党之要求与时势之要求,俱有令两兄不能更放弃者。辄先以近事奉闻。专此,敬请台安。弟汉民顿。8月10日。

复陈炯明书,泛论对吴问题。

复陈炯明书

各电均奉读,屡蒙眷顾,感愧无已。昨日由乡来沪,奉上一电,想可先此?阅。中正决于下月起程,唯来粤之前,拟先绕道湘鄂一行,或可藉此洞察大势,以为将来进行地步,未如尊意以为可否。萧就鄂督,固为意中事,而吴任两湖巡使,殊出意料之外。如吴果就职,无论其第三政府能否出现,而时局严重,必较前更甚,中央政府决不可以等闲视之也。第三政府之阴谋复杂,不能缕述,且其果能成立否,亦未可必,以吴为第三政府之中心,如其无推倒南北两政府或倒其一之把握,而即行组织政府,则于吴之本身诸多不利。且直军亦非常危险,唯直与奉已处于极端地位。为吴之计,第一步,当先联南倒奉以倒北,盖其已无联奉之余地,亦无同时推倒南北两政府实力也。中正以为今日时局,仍当视吴为重心,而其第三政府尚在其次。盖无吴即无第三政府,吴倒,则第三政府虽暂时成立,亦未有不倒者。故于今日举足轻重之吴佩孚,不能不首先研究也。此时吾党对吴,不出联络与反对二途,反对则为敌,当与之战;联络则为友,当与之合。然而无论为友为敌,最后则必出于一战,以主义不同,新旧之二军,未有能久合而不分者也。此层须注意及之。中正以为,吴果有三分诚意与我联合,以对付北方,则吾党亦不宜拒人于千里之外,且与之暂时携手,或可为我主义所感化,以期其终始结合,未始非国家之福。盖粤军出动长江,须在三月以后,如此时与吴先树敌帜,于我甚为不利,即使其无诚意,则吾党亦须忍痛一时,以待其奉直决裂之机,然后承其敝疲而倒之,则用力较易。故吾党于此数月内,对吴问题亟须确定,如果与之决战,则吴亦无多大力量,不必视之过重。默察吴部三师之主力军队,王(承斌)师在保定对奉军,而不能移动;阎(相文)师在陕西对陈部及民军,尤不能行动;其长江以南之势力,厥唯萧(耀南)师,而其兵力实为有限,且在鄂之靳(云鹗)旅与赵(杰)旅(此二旅直可当作奉军看待),皆有监视直军性质。以一地而集性质不同之军队,未有能久战而不败者也。倘于此三月之内,本军能出二师兵力以进长江,则吴未始不可倒,而时局之转移,未始不可由我也。故吾人不能与普通人同一心理,以过重视吴也。且自湘鄂事起,一般舆论甚不直吴,如基再就两湖巡使,则其从前之信用扫地尽矣。至论本军对吴作战之期有二:一主急进,从速准备,定此三月内进取长江,利用其奉直暗斗、各军妒吴之时以倒吴;一主缓进,暂俟奉直决裂,待其首尾不相应时,吴军乘机出动武汉以倒吴。唯奉军内部暗斗甚烈,孙烈臣与张作相之间,似有决裂在即之势,故张作霖在奉不能移动一步,如欲待其首先攻直,诚非易易。至于直军方面言之,其势力既到长江以南,亦无即时倒奉力量。可以断言,即其第三政府,欲推倒南北两政府,由其自身统一中国,解决时局之计划,以事实上言之,决难办到。唯第三政府发生后,徐世昌必倒无疑,出而代徐者,仍是张作霖之派。张勋统兵入关,重行复辟,而日本人为之暗助,或且明加干涉,使奉直不能决战,延长中国之内乱,以达其太平洋会议预定之计划。于是奉直二军各地所有之兵力,安置不动,暂成停顿之象,中国三政府亦毫无增减,形成相持不下。如果时局至此,第三政府地位稍稳,彼既不能向北前进,则必向南发展,是时日本或他国,利用第三政府以攻两广,则我政府地位至此更加为难。窃意本军第一目的敌,先在于吴,以吴不倒,时局之转移终在于吴也。即外人之视中国之军人,亦专重于吴,而外交或且为第三政府占优胜,更可惧也。今日本军之对吴,如其有诚意,可合则合之,以倒北政府,而打破其第三政府之野心,否则不如急起直追,以为倒吴之准备。今日吴军之弱点,不在奉军之牵制,而其兵力分散,不能集中,是为其第一弱点,至如吴、冯(玉祥)意见水火,不能团结,王承斌怨望于吴,不受调遣,尤以其北洋派如鲁田、豫赵,甚至直曹,赤无不妒吴而妨碍其发展。于此三月内,吴军在鄂地盘未固之前,如果粤军攻鄂,吾可断其无一人以援吴,而且多有妨碍者。至于粤军先攻鄂直,吾不能必其外援之有无与多寡,而其先声夺人之机,则操之在我而不在吴。总之吴之势力,至今已达极点,此后必日见减少。盖所谓力者,必以各方之潜势力及其四面之外力与后援,方可成一大势力,如以本身之势力为势力,则其所谓势力者必有限,且必孤立而不能久长者。况吴之本身势力,充其量亦不过六师兵力而已,粤军与之相较,有过之无不及。本军决心备战,未始无几分胜算可操也。公意以为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