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内,王燃看着来访的两个女子一阵头痛。

其实要论长相,来访的客人一个俏丽明亮,一个容貌娟秀,只会令人感觉身心舒畅。让王燃头痛的是她们提出的要求。

“這件事情有這么为难吗?”一个娇俏的女声在王燃面前响起,语气中透着淡淡地讽刺和不满。

当然是非常为难…王燃看着面前的“老朋友”苦笑着打着哈哈,心中暗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地非要来這个故友重逢。

刚才王燃一见到小丫头拿来的画就已经知道来的客人中有一个是寇媚…当时为应付屈尚忠,女孩强拿了自己购买的一幅春宫作为聘礼…算算应该有半年没见了,她的脾气、性格还是那样咄咄逼人。

其实寇媚的性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王燃受她的气也不是一次两次。倒不是王燃有受气狂,只是觉得毕竟女孩在名义上是自己的妾室,而自己显然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老公,自那次离开金陵后就再也没与她有过丝毫联系。

王燃也曾听别人说起过寇媚的一些事情,说是自“名花有主”的消息传出后,女孩的确就闭门谢客,退出了江湖。

按薛蟠酸中带服的说法是“专心等你回去,好过门…”,搞得王燃虽然对此说法持极其怀疑的态度,但在心里总觉得对她还是有些亏欠,因此也总想着替她打算打算,帮助她向李香君学习,彻底脱离秦淮的环境,在社会上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

不过,寇媚今天提出的要求的确让王燃感到非常为难。在认出与寇媚同来的女子后,王燃立刻就认识到麻烦来了。

与寇媚同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钱谦益的如夫人柳如是。而她正是担负着钱谦益与王燃之间的沟通中间人。

柳如是与王燃也算是旧相识,应该说还曾与王燃一同联手对付过阮大铖和屈尚忠。当然钱谦益选择她做为说客并不仅仅是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想利用柳如是与寇媚、寇媚与王燃之间的“亲密”关系达成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贾大人,拙夫一直想当面向你解释這几天发生的误会,并共商朝局。所以非常希望你能光临寒舍…也让我们能有机会当面请教…”

关于這几天的“误会”王燃自然比钱谦益更了解,不过他也没想到此事居然被钱谦益合情合理地安到了马士英头上。這倒也可算是福东三秀事件的一个副产品,王燃自然不会愚蠢到替马士英辩驳,這几天他也在奇怪为什么原本用于攻击马士英的全部被移植到了钱谦益身上。

王燃很明白现在钱谦益的窘困状态,也很明白只要自己到钱谦益府上拜访,哪怕只喝上一杯茶,那也是对“钱谦益就是新时代的秦桧…”谣言的否定,钱谦益就可顺势唱一出陈冤得雪。

但表示对误会的理解并不代表自己就可以放过他,不谈原本的恩恩怨怨,“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谁都懂得,钱谦益的人品的确令人不放心。

而且,东林党的其它高层已经和自己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牺牲钱谦益换取双方的合作。如果现在自己出现在了钱谦益府里与他把盏言欢,岂不成了出尔反尔之人,估计整个东林都会恨死了他…這不拿人开涮吗?!

看着王燃只管沉思着不说话,寇媚不觉有些莫名地火起:“不就是到人家家里去作客吗?有什么好为难的…我這些天一直都在柳姐姐那里坐客…這些日子又是左梦庚、又是巴哈纳,金陵城里都是兵慌马乱…要不是柳姐姐把我接了过去,等你這个‘相公’来,我早就不知被人虏哪里去了…”

寇媚的声音越说越大,就象是在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和对王燃這个“相公”的不满:“柳姐姐与我情同姐妹自不用说,而钱大人也算是有恩有我…若是钱大人不同意,我也躲不进尚书府!现在柳姐姐有事要你帮忙,你痛快点,到底答不答应?”

寇媚的话把王燃说的一怔,听口气寇媚好象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未婚夫”。想着一个女孩,一个漂亮女孩,一个落于红尘的漂亮女孩,在乱世中的凄惨与无奈…虽然是名花有主,但“未婚夫”远在天边,根本给不了她什么帮助,更让人痛心的是“未婚夫”还根本没把她当“未婚妻”看,女孩只能自己默默守着一份可能等不到的感情,在动荡中挣扎…

“二哥哥,不能答应…”王燃尚未回答,门外传来了昭仁公主的声音。伴随着话音一起进来的除了昭仁公主外,还有薛宝钗。

说起来這几天昭仁公主与薛宝钗表现的都有些异常。不仅晚上不再在王燃房间里留宿,就是白天薛宝钗也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再来,而昭仁公主也几乎没有露过面。

王燃虽然发现了点问题,问袭人也说不清楚,自己這几天一直忙的利害,本想着今天去看看两人的,刚想去又碰上了寇媚和柳如是這件事。

昭仁公主带着明显地戒备看着柳如是,薛宝钗却瞟了一眼王燃,在王燃尚未搞清這似乎含意丰富的眼光的所有意思之前,薛宝钗来到寇媚的身旁,微笑着拉看寇媚的手:“你是寇妹妹吧…”,然后转身对着柳如是打了个招呼:“钱夫人,你好…”

直到若干年后,王燃提起這件事时,口气中还充满了对薛宝钗的赞叹:“妹妹与夫人的区别称呼,不仅成功地抚平了寇媚的所有不满,并将她考虑问题的角度彻底掉转了过来,避免了内部出现意见不一致的情况,实现了枪口的一致对外…更直接策反了对手…”

薛宝钗则在旁边笑道:“我可不敢居功…还是你的那番宣言最有用…”

而昭仁公主则是恶狠狠地掐王燃一把:“什么一致,你听我的了吗?”

也难怪昭仁公主生气,当时她是恶人作尽,大喊不同意帮忙。可王燃却一脸的大义凛然:“钱夫人,我答应你…人在江湖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钱大人和钱夫人既然在危难之时帮助过寇媚,我這次便当作是投桃报李…”

昭仁公主无言,薛宝钗无语,寇媚激动,而柳如是则在怔了半响之后,目光复杂地看着王燃,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贾大人已经答应了,就不要再称呼我‘钱夫人’了…”

“這贾宝玉还真不按牌理出牌…”马士英府里,阮大铖皱着眉头说道:“说他头脑简单吧,福东三秀之事办得滴水不漏…说他老谋深算吧,居然不懂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就這么轻易地放过了钱谦益…”

“听说现在的东林高层非常愤怒,认为贾宝玉是故意逗他们玩…”马士英说道:“他们坚持要召开代表大会,虽然這次他们没有理由开除钱谦益,但还将要求重新选举党魁…听说他们虽然没有废除贾宝玉的特邀代表资格,但已经公开把他列为不受东林欢迎的人…看来這次贾宝玉有麻烦了。”

“老马,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我总觉得這件事没那么简单…”阮大铖说道:“贾宝玉這小子不象是一个那么简单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短短时间内就打下這么一大片家业…”

“他头脑是不简单,可惜里面装的全都是女人!”马士英冷笑着说道:“我已经得到可靠消息,贾宝玉這次肯放过钱谦益,最重要的原因是钱谦益把他的小妾赠送给他了。”

“你是说柳如是?钱谦益這老家伙居然舍得把柳如是送给别人?”阮大铖咽了一口口水:“怪不得,要是我的话说不定也会同意…這小子可真的艳福不浅,秦淮八绝被他一连搞上了三个…”

“哼,上次我们估算失误,东林那帮蠢货不仅没有找贾宝玉算帐,反而去和他结盟,害得我们的手段都没用上…”马士英说道:“不过這次东林可是真的和贾宝玉对上了…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考虑问题太片面、太冲动了…”

“让你冲动,這下知道后果了吧…”昭仁公主正在例行每日必修的“少林龙爪手”:“一听人家送个美人给你,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拜托,你不要冤枉人…”王燃照例龇牙咧嘴:“再说,我也没要啊…那天我不是立刻就跟钱夫人说明白了吗?”

“谁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你的欲擒故纵之计!你数数,你都骗了几个女孩了?还不知足!”昭仁公主一付管家婆的模样。

“我什么就骗了,该骗的我一个没骗着…”王燃一脸的委屈。

“行了,”昭仁公主横了王燃一眼:“明天就要召开东林代表大会了,你现在可是东林公敌了…你到底明天打算怎么办?”

在东林党召开代表大会之前的一个夜晚,注定有很多人不能入眠。

作为明日的主角之一,钱谦益显然是最无法入眠的一个人。他陷害忠良的“冤案”在王燃的拜访下,影响是在慢慢消退。但另一个关于他“没有君子节气,依靠出卖人格换取权势…”的说法却又接手了舆论。

這个说法不仅仅是针对钱谦益为求自身平安送小妾给王燃之事,还包括钱谦益从礼部侍郎升任礼部尚书的隐密。

据现下最流行的说法,在拥立继承崇祯的皇帝问题上,钱谦益本是代表东林竭力鼓吹拥立潞王的,而在福王显示出强大的人气后,立刻摇身一变,为得势的马士英大唱赞歌。他背着东林诸人私自上疏说什么“臣观三十年来,文臣出镇,克奏肤功者,孙承宗后马士英一人耳…”

甚至对整个东林都嗤之以鼻的逆案人员阮大铖,钱谦益也没忘记顺手擦两下皮鞋,替他开脱罪责。说什么“先帝钦定逆案,一时握笔之臣,未免轻重有心,故出故入。逆案之故入者,阮大铖当周宗建攻逆阉时实赞其议,安有引人攻阉而身反赞导者?”

因此当东林在朝的其它人物纷纷被逼出朝时,钱谦益却倒从礼部侍郎飞快地升任了礼部的尚书。从這个角度来说,钱谦益与马士英原本就是有“感情”基础的,所以两人才能在对付王燃的问题上這么快地达成共识。

“听说明天东林党的其它高层将向与会代表展示他们搜寻到的相关证据…”阮大铖阴笑着说道:“贾宝玉收了柳如是那是铁证如山,听说柳如是已经住到大观园了…剩下這些东西下可全都是我们放出去的,货真价实…那钱谦益只有认倒霉的份儿!”

阮大胡子和马士英也属于夜不能寐的人之二。

听了阮大铖的话,马士英皱了皱眉头说道:“钱谦益虽然擅长见风使舵,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过气的主儿,蹦不了几天,那贾宝玉根本不会真的护着他…就算是他把‘陷害忠良’的罪名洗掉了,不还顶着‘建议朝廷调兵的庸臣’之名吗?…你何苦把我们给牵进去,隔岸观火不好的很?好容易才脱出身来,现在又跟钱谦益搅在了一起。”

“老马,咱们這次可不是跟钱谦益搅在一起,是要跟贾宝玉搅在一起,”阮大铖说道:“贾宝玉现在的人气旺得很,单单收一个柳如是可影响不了他什么…官宦之间互赠婢妾也是常事,這在别人眼里顶多就是一个年少风流,稍微一操作可能就又成了一个英雄美人的爱情故事…”

“老阮你的意思是…”马士英若有所悟。

“让东林那帮家伙這么一闹,我们就和贾宝玉站在了一个起跑线…在老百姓眼里,我们和贾宝玉就成了一伙人…我们不吃亏,弄得好还能借着贾宝玉的人气提升一下自己的形象…”阮大铖说道:“再说,‘建议朝廷调兵’這件事,别人不清楚内情,钱谦益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不能让他缓过手来折腾這件事…只有把他彻底整残废了…”

“老阮,真有你的,”马士英哈哈笑道:“一箭双雕,既保护了自己,又打击了敌人…真是高老庄的高啊!”

“嘿嘿,”阮大铖得意地笑道:“估计這会儿,贾宝玉他们也睡不着吧…我真想看看他现在愁容满面的表情…妈的,让你比我走桃花运!”

阮大铖估计的非常正确,王燃显然也属于不能入睡的人,陪着他一起有薛宝钗和昭仁公主两个人,两个女孩又恢复了长时间滞留王燃房间的习惯。

除此而外,还有新近搬进大观园的寇媚和柳如是。而王燃也正在为此事发愁。

在象征性地请示过王夫人后,大家心目中的家主夫人薛宝钗在王燃拜访钱谦益的当天便安排了人把寇媚接回了大观园…既然已经内定为贾家的人了,自然不能老住在别人家接受保护,况且保护人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江。

而柳如是也被接了回来,她已经被钱谦益当成礼物赠给王燃,自然也不适宜再继续留在钱府。

虽然王燃在听柳如是说起“送人”一事的第一时间就表示了反对,但不管是送礼的人还是礼物本身都表现出了极其坚持的态度。

柳如是更是当着钱谦益的面表示,不管王燃接受不接受她這件“礼物”,她也不愿意再在钱府呆下去,這一点众人倒是可以理解。

本来柳如是看出王燃不愿意,本不想住到大观园的,可是一来自己没有去处,二来寇媚死活不放她走,而薛宝钗、昭仁公主也出于同情和赞佩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友善和热情…柳如是在文学方面和帮忙前夫处理事务方面的才名早就流传金陵。

舍得把這样一个才貌与智慧并重的贤内助送人,只能说明钱谦益走到山穷水尽了。当然也说明王燃同志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还是很贪花好色的…敢跟皇上抢媳妇的人不是色胆包天还能是什么?

说实话,东林党本身的事情并没有让王燃很头疼,可寇媚和柳如是這件事却搞得王燃焦头烂额。薛宝钗的事情到现在自己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史湘云、宫秀儿、香菱、雪儿的事情也还没有落实好。

虽说王燃已经开始习惯這个男人为尊的时代,对没有经过感情陪养就要共渡一生的事情也不是那么排斥…和他已经有亲密关系的香菱已经很快培养出了感情…但這种带有趁火打劫“抢”别人老婆性质的事情。

而且要怎么跟史湘云她们解释呢…人家在前方为你风餐露宿,固守边防,你却在后方主演“但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肥皂剧…史湘云她们过几天可就要回来了。

趁着寇媚和柳如是出去有事的功夫,王燃赶紧偷声对薛宝钗和昭仁公主说道:“我和寇姑娘…还有柳姑娘這事儿…当不得真…”

“什么事情能当真?”薛宝钗這几天经常说些哲理丰富的话,其内部含义已经丰富到让王燃无法理解:“有多少人去管事情的真假?真的假的又哪容易能轻易分的出来?再说,就是分出来又能怎样…”

薛宝钗说完后瞟了王燃一眼继续翻看国家情报厂送来的情报…這是厂长应有的权利…剩下王燃一头雾水地看看昭仁公主:“她…什么意思?”

“哼,花心鬼!”昭仁公主瞪了王燃一眼,悄声说道:“你就偷着乐吧…”

薛宝钗作为“正妻”如此热心地替丈夫张罗小妾,所有正常的男人都会偷着乐…但這“正妻”毕竟不正…

看着王燃发怔的模样,昭仁公主忍不住又伸展一招龙爪手:“行了,别想你的那些好事了…还是好好想想明天吧…”

“明天?”王燃再次配合作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其实大多数情况根本不疼:“明天有什么好想的?”

“如果明天他们拿出证据,钱谦益东林党党魁的身份自然不保,而你的名声也会受到很大的损害…东林那帮老夫子们可是非常擅长营造舆论氛围的…估计以后你肯定会被列出被他们天天攻击的黑名单!”昭仁公主被王燃态度气得够呛。

“公主说得对,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党争,只要得罪了他们…你干什么事情都会被挑出毛病来…不得不防!”薛宝钗也说道。

“防什么,”王燃笑了一笑:“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说实话,我早就看這帮对人不对事、只会清谈国事的家伙不顺眼了…”

当然王燃這句话有打击面过广的嫌疑,东林党内并非全都是這种不会作事,只擅空谈的人,而且很多东林党人虽然没干什么实事,但都很有节气,根据南明史记载,清军入关后,大部分东林党人都选择了慷慨赴死…虽然已经有很多人认为這种死亡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想反抗的都自杀了,高兴的当然只能是敌人。

“话倒是不错,可是你要怎么进攻呢?”昭仁公主一脸的好奇,女孩由于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对整个东林印象都差了好多,由此也可以理解老百姓提出“打倒东林”的冲动。

“嘿嘿,你忘了,”王燃笑着说道:“我可是明天大会的特邀嘉宾…”

“特邀嘉宾怎么了,不就是有什么推荐权…”昭仁公主说着张大了口看着王燃:“你不会当真了吧…人家只是客气客气…而且你现在还是不受人家欢迎的人…”

“我当然当真了…错过這个村儿,下次可不好再找店了…”王燃摆出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上次他们对我那么友善,搞得我都不太好意思动手…要不是钱谦益给我提供了這次机会…”

“难道说,你不是为了柳姐姐才…”昭仁公主一脸的怀疑。

“拜托,你仔细看看上一章,”王燃大喊冤枉:“我是在柳姑娘提出送礼之前就答应去钱谦益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