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内行厂今天要举行年终述职?”王燃有些好奇地问道…听上去這密探的干部组织工作还是很上轨道的,虽然选择在年后进行上一年的述职,与自己原本时空的传统习惯有些不同。

“不单是述职,更重要的是要进行年度考核,利用這个时间对内行厂的高级成员进行统一的考评,奖优罚劣…考评的主要内容是个人的工作业绩…业绩优良的可以加官进职…”女孩鲜有的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业绩差的按规定也要受罚…除撤消职务外,情节严重的还要打十至五十鞭不等…”

考核?还要受罚?看来這个内行厂考核显然不仅是写份述职报告,当着大家的面念念,然后形式化地来个民主评议选个先进那么简单。

自己虽说有块密探腰牌,但似乎还没干过什么密探的活儿,這业绩二字根本无从谈起,要是受罚肯定是免不了。

王燃立刻就明白了女孩对自己的“心怀不轨”。五十鞭…凭自己现在這副身子骨…

“韩姑娘,”王燃咳了一下:“我拿到這个内行厂腰牌没多长时间,应该算不上高级成员吧…”

“贾大人过谦了…您可是内行厂派驻在河南的负责人…”女孩对着王燃头一次露出了笑容…這是王燃从女孩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判断出来的。

不会吧…王燃怔了一下…這个官职当初怎么没人告诉自己呢?

這一点女孩并没有骗王燃。内行厂内部的管理相当严格,内行厂的腰牌又代表着相当的权力,因此即便以当年屈尚忠的权焰,也不能随随便便拿着内行厂的腰牌送人。

屈尚忠送给王燃的這块腰牌,登记的便是河南方面的负责人。当时王燃身为河南钦差,送他這个腰牌倒是有锦上添花之意,而且当时的河南已经不受南明控制,這块腰牌的纪念价值较之实际作用更高一些…毕竟是礼品嘛。

凭良心说,屈尚忠送這块腰牌的时候并没有想着什么“考核”,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力和回报王燃的“擎天丸”。

可不管怎么说,王燃在名义上就是河南的密探头,当然实际上王燃也的确重新梳理了河南的密探体系…這一年一度的高管考核是躲不过去的了。

“韩姑娘,”王燃重重咳嗽了几声,刚想诉说自己身染重病的情况。女孩已经抢先说道:“我义父已经交待下来,今年的内行厂年度考核非常重要,所有名单上列出的人员,只要能爬得动,都必须参加…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来带你一起去的…你应该能爬得动吧…”

说起来,王燃虽然内伤未愈外加体力过度透支,但休息了一天,爬还是能爬起来的。

因此,在读懂了女孩眼神中透出的“你要是敢装就把你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意思之后,王燃立刻打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主意。

带着点对内行厂這个神秘特务组织的好奇和无奈,王燃从**爬了起来,并穿上女孩给他带来的夜行服。

当然,在随韩歌离开房间之前,王燃没有忘记将内屋的薛宝钗与昭仁公主以及外间的袭人等抱上床安置好,并留下一张字条告诉她们不必担心。

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是宫秀儿、史湘云等人看来自然是男人温柔体贴的表现,不过在韩歌看来,则更坐实了王燃“花心”的印象…每次见到這家伙,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

爬的起来?一会儿一定要把你打得满地乱爬…看着王燃小心翼翼放置女孩们的模样,韩歌突然火大起来,恨恨地看了王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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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燃随着韩歌赶到内行厂总部的时候,会议的组织者韩赞周已经坐在了大厅的上首,正在作“托耳思太”状,象是在考虑什么重大问题。

下面摆放了几排椅子,椅背上还都贴有纸条,什么“浙江”、“江苏”、“礼部”、“工部”…王燃被领到标有“河南”两字的座位上坐下,而韩歌则去站到了韩赞周身后。

整个大厅透着一股怪异,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身着夜行服,还都蒙着面…密探吗,当然要保持一点神秘感。

另一方面是除王燃和韩歌外,其它所有人全部都是太监…内行厂本就是太监的集散地,象王燃這样混进這个队伍的还的确非常罕见。

王燃和太监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但象這样掉进太监窝却还是头一次。王燃赶紧甩甩头,把“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這句话甩出脑海。

恶寒归恶寒,王燃还是很快从座位上标的省份以及中央各部门的字样,感觉到了這次的年终考核的高层次,椅子上座的人显然就是纸条所列地方的密探头儿。

正如韩歌告诉王燃的那样,這次的年度考核的确有着不比寻常的重要意义。

内行厂作为特务组织的最高权力机构,与锦衣卫、东厂、西厂一起承担着密探工作。作为维护皇权的工具,其主要侦测对象是朝廷内部的文武百官,他们的日常生活、行为举止都属于密探的监视范畴。

大致来说,原本明廷的密探体系可分为三层。锦衣卫是最外一层,由军中抽调精干人马组成,监控境内的各地官员。当然,境外也有其常驻人马。据明史记载,当年日本将要入侵朝鲜的情报就是由锦衣卫派往境外的密探首先获得的。

东厂、西厂是密探体系的中间一层,由宫内太监出任领导,也就是厂公。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文百官是蝉,锦衣卫可说是螳螂,而东、西厂就是黄雀。它们的主要职责就是监控锦衣卫的工作情况,可说是密探中的密探。

内行厂是密探体系的核心层和领导层,由皇帝最信任的大太监任厂公。它在各地、各部门都设有相应的机关,统领当地的密探工作,当地的锦衣卫、东厂、西厂均归它节制。另外,内行厂本身也掌握着一支小而精的队伍,所有密探的行动均在其侦测之中,可谓是密探中的密探中的密探。

当初王燃去河南时,就是凭着這块内行厂腰牌才顺利地接管了明廷残留下来的密探们。

应该说,明廷的這种密探体系环环相扣,为巩固皇权立下了汗马功劳,诸多大臣就是死于這些密探之手。但是随着明廷的逐渐现在這个体系正面临着严重的挑战。

密探们负责监控各地的文武官员,但最近却接连发生了类似李成栋這样手握重兵的大将反水事件,差点连皇帝都当了俘虏。受金陵之围的刺激,包括皇帝在内,朝廷上下对密探的工作效率都表示极大的怀疑。

加上锦衣卫、东厂、西厂一直站在文武官员的对立面,名声又很臭,根本就没有人喜欢。说的也是,谁愿意自己和老婆说个悄悄话还是提防着隔墙有耳啊。而且每年还占用了朝廷的大量支出。

更重要的是,密探探听不到有价值的情报已经罪无可赦了,在金陵被围期间,居然还发生了密探体系中高层管理人员集体外逃的现象。

演這一出的就有王燃的熟人屈尚忠屈公公,他随着他的顶头上司,身为内行厂副职并兼东厂厂公的大太监卢九德一起,在金陵被围的当天便携卷了大量珠宝私自出城,不知所踪。

本来王燃还曾考虑过去走一走屈尚忠的后门,念及于此也只能作罢。

墙倒众人推,均受过太监迫害的马士英、钱谦益、唐王等人在這件事上联成了一线,恨不得立刻取消這几个密探组织,最起码也要大幅度削减其规模。要不是内行厂的头头韩赞周在保卫金陵一役中打生打死,参他的奏折绝对可以把他压死。

幸好皇帝虽然非常震怒,总算也知道密探是维护皇权的重要支柱,所以只打算整顿,并不打算撤消。

但为平息众大臣的怨言,皇帝还是决定对這一密探体系进行精减,至于韩赞周,也收到了皇帝令他主动提出辞呈的暗示。

韩赞周虽然辞职了,密探工作还是要有人来领导的。考虑到原本作为种子选手培养的高级干部卢九德、屈尚忠两人已经自动消失,同时也为照顾韩赞周的面子和情绪,皇帝决定由韩赞周负责挑选并推荐下一任的密探统领。

所以韩赞周组织的這次年度考核,说白了就是挑出一个德才兼备之人接管密探工作。

因此参加這次选拔的都是负责中央各部门、省一级情报工作的密探头目,大家显然处于同一条起跑线。资历、背景都差不多,当然王燃除外。

根据韩赞周的提议,這次的选拔将会是不拘一格,一不看出身,二不看资历,三不看背景,只要你有实力就可以竞争上岗。

应该说,韩赞周还是有一颗比较公正的心。鉴于此次的年终考核结果非常重要,韩赞周更改了过去的章程,由领导指派变为了竞争上岗。

考核主要包括两项内容,第一项是个人进行述职报告,由韩赞周择选出十名业绩突出者授予先进工作者称号。

当然依照惯例,玩忽职守的也会挑出来当场加以处罚。处罚力度也正如韩歌所说,轻者就地免职,重者再加上一个鞭苔五十。

第二项则加入了强烈的民主气氛,十名先进工作者获得了选举权,将通过他们的投票,民主产生最高统领。用韩赞周的话,大家的起点都一样,得票最多的肯定是大家服气的。

述职报告按照大厅椅子的排放顺序进行,王燃看了看,自己這个河南负责人的座次明显靠后。

“杂家负责组织对礼部的侦测。杂家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一直坚持以皇上为中心,忠于内行厂的路线,积极贯彻执行内行厂的各项政策方针…坚持八项原则,坚持走有大明特色的密探道路,坚持两手都要硬,坚定不移地…”

听了开头,王燃差点笑出声来…虽然时代背景不同,這述职报告的大纲倒是一脉相承。

小半个时辰后,王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這家伙完全可以写长篇了,还没什么实际内容,前面就已经有了好几万字。

终于韩赞周也着急了起来,他站起来咳嗽了一声:“诸位,這个…政治思想工作,当然很重要,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素质过硬,经得起考验的…這个问题我们别外找个时间专题讨论…下面主要谈一下工作业绩…”

由于韩赞周最大的对头卢九德已经消失,卢九德一派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其余的基本上都回拢在韩赞周手下。因此韩赞周目前在密探中的威望无人能比,此话一出,下面的报告立刻便得短小精干。

负责礼部的家伙咳嗽一声,把稿子向后翻过十几页,念道:“我们对礼部侍郎进行了重点观察,经整理,发现礼部侍郎每月逢单打麻将,逢双推牌九…打麻将时爱偷牌,按家中的规定赢的钱应全部上交给他的老婆,但每次他都会在鞋里偷藏一点,送给他包养在外面的小老婆…因此他穿的鞋总要大上一号…”

面带八卦笑容的王燃,对這些密探是真的很佩服…這些生活细节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不过话说回来,這些事情听上去虽然很滑稽可笑,但也充分说明了密探的无孔不入。

接下来的几份述职报告在内容与前面的相当一致,都着重汇报了各自重点监视官员的私生活,观察极其入微。

這让王燃不免感到有些疑惑,既然他们连這些官员晚上说的梦话都能探听到,怎么会在事先探听不到李成栋要反的消息呢…难道说是他们抓不住工作的侧重点…

当然除此之外,王燃开始抓紧时间考虑自己的述职问题。

由于不了解内行厂的厂规,又是刚刚接到述职的通知,王燃当然不可能拿出“前辈”们那样的讲演稿,何况王燃才知道自己是河南密探的头儿。

关于刚刚接到通知一事,王燃是被韩歌同志阴了一把。当然也不能全怪韩歌,谁叫你自己不去查查惯例的呢。

更重要的是,王燃发现自己没有象其它负责人那样的“业绩”,他的确整合了河南的密探体系。但给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刺探对手的军情,虽说在這方面取得了相当的成果,但距离组织交给的任务却是离题甚远…侦测当地官员的行为举止才是我们密探的主业嘛。

其实王燃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况,韩赞周不可能过于为难他。但毕竟规矩面前人人平等,王燃既然参加了這个考核,为示公平,给自己来个小惩大戒也并非不可能。谁没事愿意挨上几鞭子玩?

情况不由王燃多作考虑,此时耳边已经传来了会议主持人的声音:“下面由河南省作述职报告…”

韩赞周身后的韩歌再次露出了笑容,隔着面纱也能看的出来。

“厂公,各位公公…”王燃站了起来。

王燃的嗓音明显地将自己与其它的人拉开的距离,底下立刻一片小**,韩赞周在看了王燃一眼,干咳了一声,压下了众人关于“這家伙竟然不是太监…”的议论…各地负责人的身份都是机密,彼此之知自然不了解。

王燃谨慎地选择着用词,自称“杂家”显然是伪劣假冒,自称“兄弟”恐怕又会挑起在座各人的伤心事:“這个…我刚刚负责河南的事务…虽然竭尽全力对河南的组织进行了恢复,但由于情况过于复杂,很多业务还未来得及开展,工作上还存在着很多失误,有许多方面还需要改进…”

韩歌的笑意更浓了,眼睛已经弯成了一个月牙儿。

“大家都知道,自李闯起事以来,我大明的官员基本上就失去在河南的立足之地…直到去年下半年我朝派出河南钦差之后,河南地面上才又有了我朝官员的编制…”王燃继续说道:“针对這一情况,我组织人手对当时的河南钦差进行了重点监控…并顺势对其下属的诸多官员进行了摸查…”

韩歌的眼睛由初一立刻跳到了十五…河南钦差?不就是這个家伙自己吗?

“河南钦差贾宝玉,兵科给事中,从七品,授承事郎,享受正七品待遇…八月十五启程奔赴河南,当晚他曾说…”

看着如数家珍般诉说监控对象行踪的王燃,除韩赞周、韩歌外,其余人均是面面相觑…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恐怕就是河南钦差本人对自己也只能了解到這个程度了。

王燃心里也是暗暗得意,自己就是河南省最大的官员了,要是侦测当地官员当然首先就应该轮到自己…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活动?反正就是瞎编也没人能看的出来。

在王燃以日记的形式讲述到河南钦差至河南第二十八天晚上,提醒门口卫兵“下雨了,别忘收衣服…”的时候,韩歌终于忍不住说道:“瞎编!”

看着愿望落空、郁闷不已的女孩,王燃忍不住逗她道:“我说的句句属实…我还记得河南钦差与韩歌韩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当时韩姑娘趁夜摸进了河南钦差的营帐…抽出一把剑抵住了河南钦差的脖子,那把剑距离河南钦差只有零点零一公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过后,韩姑娘说‘你這个登徒子…’…”

女孩气得浑身发抖,其余人虽然身体构造与正常人有别,但对這段绯闻依然很感兴趣,看向王燃的眼光无疑充满了敬意…若非对密探事业有着满腔的热情,怎么敢去听厂公义女的**,而且还敢当众说出来,谁不知道韩歌姑娘不好得罪的…虽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看着掌上明珠气得马上就要动手,为防止局面失控,毕竟今天意义重大。韩赞周赶紧干咳一声打断了王燃的话:“河南省负责人,可以不用再说了…”

“可是,我们还掌握了很多重要情况尚未报告呢…”王燃一脸的意犹未尽。

“不用了,你…這个…工作业绩已经很突出了…”

既然韩赞周已经当场表了态,在述职這个程序走完后,王燃理所当然地跨入了先进工作者的行列。

“下面进行第二项,”韩赞周在给先进工作者们授完奖状后,庄严地宣布:“由這十位先进工作者进行投票,选出下一任的内行厂厂公…”

选举的程序还算是比较规范,由十位先进进行内部的不记名投票,每人限选两人,当场唱票,最后得票最多者当选内行厂厂公之职,票数第二的为内行厂副职。如遇票数相同者,则由韩赞周最后决定。

所有人都注意到韩赞周把“厂公”二字说的特别大声。

对王燃挤进先进者行列,韩赞周毫无思想准备。但是王燃在述职报告中的出尽风头,却让韩赞周加起了小心。

从内心里讲,韩赞周虽然不会想着惩罚王燃,但也绝不想让王燃来当這个密探头子…這可是太监掌权的最大基石,是经历了几代太监才争取到的权益。

韩赞周自己也是个太监,他可不想這种权益在自己手里断了根,毕竟韩赞周再怎么平易近人,其内心深处对王燃這样正常的人都有几分排斥。

其实对自己成为先进這件事,王燃也很意外,他的本意只是想逃脱那无妄之灾…和一帮太监争先进想想就很好笑。

本来王燃想的是弃权,不过看着韩赞周小心意意的样子和韩歌喷火的双眼,王燃在心里不觉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