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一道寒芒射来,就像黑夜中闪现了一道刺目的亮光似的,梁俞正不明就里,突然那位铁塔大汉像是被腰斩了似的,发出痛苦之极的一声哀叫,同时,他的大手如遭电击,一下向后扬了开去。

梁俞看到,铁塔大汉捂着自己的手,两手都是血淋淋的。而地上掉落着四五根零碎的手指,看来是被一剑斩下来的。

这大汉一出手,就被一反快如闪电的剑,斩削了右手的半个手掌。这右手基本算是废了。

而拔剑向梁俞援手的这一位,却是那位富家公子哥。

出乎梁俞的意料,刚才这快如闪电的一剑,梁俞还以为是那位小厮出手的,没想到竟是这位富家公子哥儿亲自拔剑出手。

梁俞没有看错,这位富家公子哥儿腰悬佩剑,这把剑可不是只好看的,这位公子哥儿果然有精深的造诣,单看他出手如此之快,那就不止只十年之功可为的。

“这位公子,多谢出手相助!多谢!”

梁俞向这位富家公子哥儿点了点头,抱以一个感激的微笑,虽然这位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样子,但人家毕竟是救了自己一命,应该向他表示自己的谢意。

当然,已经被一剑斩去半个手掌的铁塔大汉,现在是知道厉害了,他可不敢再招惹这公子哥儿半句话。当下捂着血淋淋的手,忍着断手的巨大疼痛,像个落水狗似的,漂亮的场面话儿也没敢交代一句,便和他的那位狗腿子一起灰溜溜地走了。

“你不会功夫,居然敢仗义执言,不怕这大汉一拳打死你?”

这位富家公子,本来可能对梁俞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不过看梁俞刚才的表现,好像很让他感兴趣,因此主动向梁俞发出这样的一问。

“不会功夫,不一定就是弱者。”

梁俞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

梁俞能感觉到,一位会武的人,尤其是功夫十分了得的人,往往是颇看不起那种并没有功夫在身的人的。就像一位饱读诗书的人,他也同样瞧不上斗大的字儿都不识的人,这个道理倒是容易理解。

而梁俞的言外之意,却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所谓不会功夫,不一定就是弱者,这话大有道理,想古来王候将相,不能算是弱者吧?而历代王候将相,试问有哪个人的身手像这位公子似的,出剑如电?

话又说回来了,徒有匹夫之勇的人,如吕布,堪称三国数一数二的战将,力敌万人,最后却不得好死,死在了缰绳之下。

当然,这种道理就算放之四海而皆准,梁俞也不能宣之于口,跟这公子哥儿讲这一番道理。只要梁俞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柔弱可欺的弱者,这就够了。

“你说话蛮有意思。”

富家公子微微怔了一怔,向梁俞说道,“不介意坐下来共饮一杯么?”

梁俞也是一怔,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挺有些傲气的公子,不但亲自拔剑出手救了自己,甚至还很有诚意地邀自己共饮。

这种邀请,梁俞诚然不便推却,不过,眼下只有富家公子这张由自己刚刚让出来的位子,梁俞想坐下来却没位子可坐。

“小汤,”那富家公子不是瞎子,当然也看到了梁俞现在无处可坐,于是向那位小厮低声说了两句话。

那名叫小汤的小厮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来,向坐在富家公子对面的一位汉子说道,“这锭银子,买你这个座儿,行吗?”

“啊?真的?行,行啊!”

那汉子一听这话,当真是喜从天降,本来他眼睁睁看到富家公子拔剑斩人手指,已经吓得不轻了,本来就想赶紧走的,只不过如果像见了瘟神似的走人,未免容易触怒这位公子,所以一直忍着,随时都想走的。

现在有这么一大锭银子,别说让座了,让他自己当座位让人家坐在背上,他也来不及答应呢。

“拿着吧!”小汤把银子给了这汉子。而这汉子生怕这个时候如果有别人也站起来让座,那他的位子可就没这么值钱了,于是拿着银子,像抢了钱似的匆匆跑出去了。

梁俞看着这汉子这样儿,当然猜到这汉子的心中所想,心想既然人家有钱给你,还怕人家把钱要回来吗,真是……

梁俞坐了下来。

这时候,小二已经将点过的酒菜送了过来,梁俞已经吃过了,虽然菜肴美味,但闻在鼻子中却难有食欲了。

所以,梁俞就看着那富家公子哥儿,请他先吃着点。

“看什么看呀,吃呀!”

富家公子看到梁俞一直盯着自己,似乎很不喜欢梁俞这种盯着人家看的目光,说道,“你要是吃饱了,那就喝两杯!还能不能再饮?”

“可以,呵呵!”

梁俞感觉,这位富家公子,看面貌好像挺冷峻的,不易接近的样子,但他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却令人完全不觉得有半点冷意,甚至还挺有点热情。

富家公子倒也完全没把梁俞当外人的样子,杯子取来后,竟先给梁俞倒了一杯酒,然后再给自己倒上,也不用那位小汤服侍。

“来,朋友,干了。”富家公子举起酒杯来,一言即毕,昂起脖子将酒饮尽了。

不过,就在这富家公子昂首的一瞬间,梁俞却在无意间注意到,这位公子细腻而柔滑白晳的脖子里,不但有一粒小小的痣,更是戴着一条殷红如血的链子。

“这么红的链子,戴在他这么白的脖子里,简直如血映雪花呀。”

梁俞心里琢磨着,嘴上可不敢说出这种评价人脖子的话来,就算是同性,那也是不礼貌的。

“兄抬,贵姓?”富家公子看着梁俞,很是直爽地问了一句,甚至连一句‘请教’的客套话都没有,很是亲切的样子。

“在下梁宽!”

梁俞深知,像自己这种人行走在外,万不可轻易将自己的真名实姓告知他人,就算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那也不行。这不是为了欺瞒别人,而是为了免生事端。

而梁俞心中也并无愧意,因为自己叫梁俞还是叫梁宽,完全不影响这位富家公子什么。

“梁宽?”富家公子看着梁俞的眼睛,喃喃了一句,好像是在确认一下,又好像是警告梁俞,请说真名,不要捏个假名字骗人。

“不错,正是梁宽。”梁俞装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样子,向富家公子说道,“还没有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阳宁。太阳之阳,宁静之宁!”富家公子缓缓地道出自己的姓名。

他说得虽然够仔细,不过在梁俞看来,却很怀疑他这阳宁的名字是真是假。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梁宽的名字也是假的,管人家是真是假干什么?他如果捏了阳宁这个假名,那也是颇有不便之处,而并非刻意相欺。

“阳公子是哪里人氏?听你的口音,好像是江陵一带的人?”梁俞装作无意似的,微笑着试探阳宁的地方。

“是的,你功夫不好,耳力倒着实不弱呢,居然能从口音上,听得出我是江陵人氏。”阳宁点着头笑了笑,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你是哪里人?”阳宁又打听起梁俞来。

“我嘛?我老家是山东呢,现在却是四海为家,在这一带的太平寨上,投奔了一个亲戚,在寨子里帮忙。”

梁俞现在才知道,原来说谎容易,临阵、尤其是对着对方的眼睛说谎,那可真不容易。一来不能沉吟,作思索状,二来很容易就把自己常念着的地方念叨出来。

“帮忙?”阳宁一怔,追问道,“帮什么忙啊?我看你一点功夫都不会,能在太平寨里帮什么忙?发号施令?”

梁俞一听这话,心里不禁为之一寒,心想这阳公子看来也是很有些来头的人,他听到太平寨这地方,居然毫不吃惊,就像太平寨就是这来福酒楼似的,没有任何了不起的地方。

而他这句“发号施令”,也不知是随口说说,还是看透了自己也不是位简单人物,总之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在梁俞的耳中,心里就有种泄露了机密,暴露了身份般的不安之感。

“你看我像是发号施令的人?哈哈!我要是发号施令,那就好喽!”梁俞故作一叹,突然见到阳宁的脸色一变,奇怪道,“阳公子,怎么了?”

“来人了。小汤,你出去看看!”

“好的,小……小心啊!”

阳宁公子让小汤出去察看一下,是否有敌人来到,这本已经让梁俞觉得奇怪,而小汤答应话时,嘴里冒出一个‘小’字,接着硬生生地改口说‘小心’,这让心思敏锐的梁俞更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我真是好生眼拙啊!这哪是什么阳公子,是阳小姐才对吧?”

梁俞越发确定,面前的富家公子不是公子,而是富家小姐才对,心里嘲笑自己眼拙,嘴上当然不敢揭破人家了。

梁俞知道,他既然乔装出门,那就是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