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来人的视角来看,大明崇祯四年的这场战斗,在大明王朝覆没之前的一系列金戈铁马中,并不算的上什么大场面。

总共参与进来的双方人马不超过一万三千人。没有漫山遍野的滚滚铁骑,没有堆积如山的攻城器械,没有人潮汹涌的火枪手大阵,不论是交战的哪一方,其兵员素质,其武器装备,其指挥水准,都和后来的一系列战役相差甚远。

但是在这场战斗中胜利的一方所有人,在史学家让他们他们回忆自己有生之年当中最难忘的一场战斗时,他们无一不是异口同声的提起了这场发生在巴东青城山的战斗。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斗的意义深远,甚至超过了后来那些动则云集大军十万数十万的战役。

因为在这场战斗之后,彻底奠定了梁俞在山寨中无可争辩的统治地位,也真正的使太平寨的所有权利得以统一,昂头阔步,走上了飞速发展的康庄大道。

大明崇祯四年九月,巴蜀东部,太平寨刚刚竖起来的山寨大门前。一行人正在进行离别之前的送别。

刚入初秋,虽然中午时候太阳依旧炽热,但是早晨和傍晚的气温却着实冷了下来,再也不发穿着单衣在外头晃悠,须得穿上几件遮风挡雨的衣服,午时便是再热,也无须脱衣服赤膊了,再也达不到之前的温度。

“梁公子,众位头领,这几日在山寨住下,多谢众位头领的热情招待,有劳各位相送,变就此回去吧,咱们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山寨门口,朱由鲁身着一件淡黄蜀锦秀龙袍,脚下一双金线棉底青玉靴。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当下拱了拱手,对送到山寨门口的梁俞等人说道。言罢,脚下却为动弹,而是转目看向了梁俞。

“周王殿下,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煽情的话梁俞就不多说了,你我相交时短,相知却很深。殿下情放心,殿下既然守诺,那么梁俞答应下来的事情,梁俞定然万死不辞!”

梁俞拱手还礼,对着朱由鲁说道。

“如此,小王便放心了,众位头领放心,小王回京之后,定然上奏皇兄,不出两月,圣旨定然降下,到时小王再携圣旨来见众位头领。”

朱由鲁这才放心挪动脚步,翻身上马,和刘艺龙打马而去。

梁俞等人一直目送两人纵马到了目光所不能及之处,方才离去,伐略有沉重,玄机子,天空等人默然感叹。

不管朱由鲁走了会带来什么后果,接下来太平寨恐怕再难清闲了。

“走吧,天空大头领,今晚上哪儿喝酒去?”

梁定国转头看向一旁犹自唏嘘不已的天空,打趣道。

“行了,别取笑我了,还老地方吧。”

天空稍微羞涩的笑了笑,和梁定国肩并肩走回山寨。

玄机子看向两人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心思却是飞速回想起了当日的那一幕幕。

当日,官军主将将部队分兵去夺末零山口,自己手里仅有一千三百人。

天空看出了那官军主将的心思,担心自己两百骑兵,加上五百弓弩手,没有纯士卒,抵挡不住官军的猛攻,当机立断,将自己的主力两千人投入了战斗。

那一日,打得很激烈,天空挟大胜之威,猛攻不止,但是官军打得也很顽强。相比天空一方,官军对自己的境地很明白。

如果打不赢这一场,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官军被激发了斗志,很是可怕,每个人临死之前,都想要拉个垫背的,战斗打得很惨烈。

甚至一度有不要命的官军突击到天空大旗五十步之内。

五十步,很危险的距离。

一个准头不算太差的弓弩手,五十步,足够能要了天空的性命。

正如所有人担心的那样,那个不要命的官军,那个突入天空身前五十步的老卒,袖筒里,带着一支小弩。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情况下,稳稳的将自己手中的弩箭射了出去。

如果当时那一弩箭的力道再大一些,如若不是那老卒身上的血将弩箭的弓弦浸泡的软了些,如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可能当日战斗的结果就会发生变化,可能后来的许多大事件将不再发生。

当那弩箭在自己鼻尖前两部开始向下掉落,最终砸在自己的脚尖上的时候,天空依旧是那么的淡定,在周围的士卒看来,不管发生什么,天空始终都是那么的淡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让他动容一样。也让所有的士卒从此信赖。

只有天空知道,自己长袖中不断颤抖的手臂,以及宽大的长袍中,颤动不断的身体,都在提醒自己,刚才是多么的惊险,差一点,自己就要死在那一箭之下。

只是天空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不是那种惊才艳艳却又如同流星般划过,随即坠落的那种人。

那种人,是周瑜,是王勃,是霍去病,但不是他!

所幸,他没有死。

所幸,他赢了。

所幸,梁俞也松了口气。

所以,刘文秀输了。连带着自己二头领的位置也没了,变成了众多头领当中普通的一员。

那个老卒死后,残存的官军很快没了士气,随即溃散,接下来的战斗没有了悬念,王当手下七百人,攻不进末零山口,后路又有天空大军围堵,王当兵败自刎,所剩将士,一部投降,其余尽皆战死。

大战结束之后,天空用自己惊艳的表演,征服了所有人。

天生的战场嗅觉,诡异的用兵手法,赢得无可挑剔。

梁俞也借此宣布,山寨里不再设二头领之位,而是设立了总头领,总头领由所有头领推举产生,平时会同众多头领一块议事,众多头领商定之后,交由总头领裁定。

简单的说,梁俞之下,没有第二人,而是许多互不统属,各自独立的第三人。

梁俞借大胜之威宣布此事,玄机子带着牛大力,赵信三人表态支持,梁定国和天空自然不用说,刘文秀根本无力反对。

二头领之位被剥夺。

对于刘文秀来说,这一仗,他输得很惨。不但没能阻挠天空的上位,连自己二头领的位置也被剥夺了。

事情原本可以不这样,如果刘文秀的私心没那么重,如果他能够认真的去看天空,如果他不阻挠,梁俞下手不会这么狠。

但是刘文秀知道,梁俞早晚会下手,一个成熟的领袖,不会允许有一个随时可以威胁他地位的人存在。而做过山寨大头领的刘文秀,便是所有人当中,唯一有资格能够威胁梁俞地位的那个人。

这次的事件不过是个引子。早一些退位也好。免得整日被人猜忌。

刘文秀心中想道。

说起来,他不怪梁俞,当初他当太平寨头领的时候,对待老寨主的儿子,下手也是一点都不手软,先是借故剥夺了他的所有权利,随即打击那些跟随他一起的人,最后将他杀了。由于他没有注意影响,所以山寨的人心散了,众多头领纷纷离去背叛了他。

他只是有些感叹,梁俞的时机比他好多了,先是收服了玄机子,赵信,牛大力三人,三人手中四千兵马在,自己便不敢轻举妄动,原来太平寨的那些老人也被他收服的差不多。

更可怕的是,梁定国的威望在山寨里士卒中太高了。

山寨里大半的士卒都是梁定国一手训练出来的。几乎所有的士卒都在梁定国的训练营里受训过。

如果自己有所举动,梁俞甚至不需要动用牛大力他们那些人,只要梁定国出现,自己手下的士卒便不再会听自己的命了。而且,有梁定国在,梁俞肯定不会动用牛大力,玄机子,赵信他们三个人。

那样除了暴露自己的控制力不够,没有任何好处。

这一点,刘文秀,艾能奇都很清楚。

所以他们没有动,而是等着梁定国接过了艾能奇的兵权,梁俞又将刘文秀的一半兵权交给了天空,作为天空的犒赏。

作为补偿,同时也是想起了和艾能奇一起在牢狱里的情形,梁俞任命艾能奇担任山寨刚成立的间部,负责训练山寨里的细作,以及斥候。

手里没有了兵权,艾能奇的作用不再重要,梁俞这一手,也算是将艾能奇从纷乱的权力斗争中解放了出来。

艾能奇对于这个任命,表示的很淡然,很痛快的接受了。

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无意插手山寨的权力斗争。

对于这个结果,刘文秀和梁俞都有所预料。

其实艾能奇这种人,还是纯粹的做事比较好些,他的性子,注定了不适合参与权力斗争。

艾能奇这个人,刘文秀对他有个评价,梁俞也有个评价,虽然用词不同,但大致意思是一样的,性若烈火,嫉恶如仇,极重义气。

而权力场上的人,必须要做到的三件事便是,危难之时稳若泰山,纷乱之时,对某些事情可以视而不见,而且必须要拿得起放得下。

艾能奇一样也做不到。所以他的退出,是必然,也让梁俞和刘文秀都放下了心理的包袱。

接下来,如果刘文秀和梁俞之间还有权利斗争,必然是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没有了艾能奇这个缓冲,两人之间,不死不休。

山风袭来,九月时节,天气却是冷了些。

玄机子紧了紧自己的领口,收回不知飞到何处的心思,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沿着新铺好的道路,一步三晃的走上山寨。

太平寨外墙城门楼,牛大力和赵信两人依着栏杆,喝着小酒,不时的聊上几句,好不惬意。

“哎,老道士来了。”

牛大力看到玄机子的身影,随手摸到一坛酒,朝着玄机子扔去。

“你这蛮牛……”

玄机子猿臂轻展,接下酒坛,有些无奈,随即仰头灌了一口。

“道长,什么情况,南山北山,咱们青城来了太平,总得有个落脚接待的人吧?”

赵信放下手中的酒坛问道。

“是该有个说法了……”

玄机子一怔,放下手中的酒坛。看了看赵信和牛大力两人,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