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城的贵宾及市民们不应受到强盗及扒手的劫掠,否则匪贼必送往魏晋山接受绞刑——

蓝毕梧,巴斯城规

恐惧令茱莉无法动弹。她惊骇地望着墨林脱下沾血的手套。颤抖地吸一口气,她说:“是道格吗?”

墨林的脸孔挤成一团。“是的,小姐,”他咬牙道。“我已派人去请欧大夫了。”

空酒杯自她手中滑落,滚过地毯。她奔向房门。“失陪,雷克爵爷,我必须离开。”

他伸手拦住她。“你的脸色苍白如纸。这个道格是谁,出了什么事?”

他质问的口气令她火冒三丈。道格受了伤,她不想站在这儿解释。

“茱莉?出了什么事?”

她不必跟这个贵族作任何解释,不管他是谁的教子。何况,他可能会利用这件事来加害她。他并不在乎她在邮务工作上有什么困难,他并不关心可怜的辛道格。她甩脱他的手。“不用你操心,雷克爵爷。”她刻意用讽刺的口吻称呼他。“我得快去处理。”

他眯起碧眸。他张口,但她不想听他的驳斥。等她走到房门时,墨林已消失在通往东厢的走廊上。

她拎起裙子放足奔去。各种可怕的可能性似梦魔般一一掠过她的脑海。道格被强盗毒打,道路摔下马,道格受伤流血。

恐惧如巨石压着她的胃,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奔到通往宿舍的楼梯脚,她盲目地抓栏杆。

一只手抓住她的肘,推着她上楼。“你再不放慢脚步,会摔断你那美丽的颈子。”

齐雷克!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她嘎声问。

“继续我们的谈话啊,局长小姐。”

她怒极了。“我没时间跟你寒暄。”而且显然她掩饰不了灾情。她冷若冰霜地瞪他一眼,但那可恶之人并不在看她。她猛然转身。

靠在上方栏杆上,巴斯城的邮童们一张张年轻脸孔写着吃惊、担-和忿怒。有些才刚送完晨间班邮件,身上还穿着金绿相间的制服。其它则穿着工作服,准备去做邮局内的一些必要杂务。

一声痛苦的呻吟划破凝重的岑寂。道格!

“走,”雷克爵爷说。他扶着茱莉上楼。“让路,小伙子们。他在哪?”

一名睁着大眼的男孩指了指。他们快步穿过房门和一排排未整理的卧铺。一面折断的风筝挂在一根床柱上,房间弥漫着鞋油和煤烟味。呻吟声渐近渐响。茱莉咬着唇。亲爱的道格。六岁时的他就已饱尝凌虐和饥饿的滋味,到了十四岁,他已成为一个负责自信的大男生。以前就出过一些意外,年轻的邮童经常得看大自然和大男人的脸色。道格带了一名武装卫兵,伦敦到巴斯这条线需要受过训练的佣兵。那么,到底是哪出了岔?

她不理会雷克,径自穿梭过零乱的鞋子,靴子和邮务号角。道格已不再睡在角落了,他的床放至宿舍的重要位置。身为邮务队长,他睡在唯一张羽毛**。

看见他,她喊:“道格!”

“该死的!”咒骂声来自她身边。“站开,孩子们。”

杜威克、贺亚伯和其余十几名邮童闪到一边,个个面露困惑之色。神情类似的墨林徘徊在旁边。茱莉双膝发抖,抓着软垫坐在地上。

道格转头看她。冬阳温煦的光辉投射在他受伤的脸上,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线,另一只眼露出棕色瞳孔。他微笑,却立刻瑟缩了一下;鲜血自他肿胀嘴唇的裂口流出。

她的心跳到喉头。“哦,道格。”

墨林恢复了镇定。他伸出手,用一块软布揩拭伤口。

“我没事,墨林。”他细声说。

血块、泥土和干草粘在道格的细发上,鹅蛋大小的肿块由额角突出来。他试图撑起身子。“你的手!”茱莉轻喊。她分不出那青紫是冻的或是瘀伤。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卷他的袖子,道格缩了一下。“你的皮肤冰冷,”她说。“威克,把火生起来。”

“我没事。”道格又咕哝道。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她说,他的痛苦和难为情她感同身受。“已经去请大夫了,他会立刻来给你治疗。我一定会让你在晚餐吃到你最爱吃的牧羊派。”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上方。“是谁打你的?”雷克的声音自寂静的宿舍中响起。

那只只剩一道缝的棕色眸子转向雷克。“你是谁?”

一面祈祷他会撒个教人相信的谎,茱莉一面说:“只管回答他,道格。”

“是一匹笨马,”他勉力盯着雷克说。“我摔下马。”

“而且你头上那颗鹅蛋大概是仙女扔下的橡树子砸到的。”

威克和其它邮童立刻再度围上前,保护他们的队长。

茱莉屏息思索。攻击她的那些人一直睁着大眼监视她管理邮局是否有任何缺失。这个事件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会说她无法胜任,说她太年轻,说她搞砸了应该由男人做的工作。庞杜比会吵着要她辞职。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道格小声说:“是他们在李汀镇给我的那匹母马。我领它到树丛时,它像头驴子似的猛然退后。”

“如果你撒谎的本事跟流血的本事一样好,”雷克斥责道。“那你现在应该在跳捷格舞,不是受伤躺在**。”

“够了!”茱莉转过身,没想到会看见他担-的脸色。她希望他走开。“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们自会处理,”

威克立刻会意,跨一步上前,挺起胸说:“听着,先生。”

“不!”雷克爵爷说。“你听着。”

威克退后一步,但并未改变愤慨的姿势。

“看他的样子,他需要白兰地,一整瓶。”雷克直起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快去楼下拿一瓶来。”

威克瞪大了眼,忿怒扭曲了他年轻的脸。“我不接受你的命令,”他道。“而且我没有酒柜的钥匙。”

“墨林,”茱莉插口。“把钥匙给威克。”

管家闻言照做,愤怒的咕哝转为诧异的交头接耳。

雷克爵爷慢慢转一圈,审视每一张胜。“你们宁可站在一边看他受苦?你们这是什么样的男子汉?”

一个个下巴昂起,手握成拳,这一刻,茱莉明白齐雷克何以能成为大西洋舰队的司令官了。他威严地站在威克面前。“等医生砍掉他冻伤的手时,你还会傻在一边吗?”

威克的表情仿佛吞了一只黄峰。“不,先生,”他慢嚅道,瞟一眼其它人。“我不会让任何人砍掉道格的手。”

雷克的体态散发出无比的权威。“小伙子,你要如何阻止这种事呢?”

“请你停止,”茱莉的耐性快耗尽了。“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们会撑到大夫抵达。”

“茱莉,”他用理性的口气说。“这孩子的双手冻伤了,双脚极可能也一样。他需要热热的湿毛巾——立刻。”他的声音压低了。“你快哭了,这些孩子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道格再流血,墨林会晕倒。”

她咬着下唇,直觉告诉她他是对的,但她厌恨将她的权威让给她父亲的爪牙。她看看管家,他苍白的脸色已经泛青。“去下面等欧大夫,墨林。”

雷克严峻的神情转为殷。“茱莉?”

“我不离开此地。”

“没有人要你离开,”他转向道格。“谁是副队长?”

道格舔舔唇。他看看茱莉,才吸声说:“小贺。”

雷克扫视一张张期待的脸。“小贺,”他喝道。“立刻上前。”

贺亚伯清清喉咙,跨两步上前。亚伯是个瘦瘦的、天性开朗的少年,从不抱怨,甚至当别的邮童取笑他如红萝卜的头发时也不怨尤。

“是我,先生。我是贺亚伯。”

雷克上下打量他。“很好,贺先生。”他搭着少年的肩,走向房门。“我们需要白兰地,毛巾和滚水。你去……”

雷克仔细交代时,茱莉转向道格。“撑住。”她抚平他的毛毯。“因为这件事你会得到价值一镑钱的太妃柠檬糖。”

“那个纨孀雍苎凼欤他是谁?”

“以后再告诉你,”她说。“说来话长。”

道格调皮而勇敢的一面自他凄惨的脸上浮现。“他不像一般的纨孀樱他没有巴结奉承地追求你。”

茱莉笑了。“他不完全是……纨孀樱倒比较像火爆浪子。”

道格解事地瞥一眼已走到门前的雷克。“这倒不必费神就想得到,小姐,他是个火爆的纨孀樱我打赌。”

虽然情势严重,茱莉仍不由得笑了。她小声说:“的确没错。好了,牛哈斯是怎么了?他应该替你守卫的。”

他肿起的唇不屑地扭曲。“天鹅酒馆一个妓女向他投怀送抱……咂……”

她包容地莞尔了。“我了解,你可以等他啊。”

“我等了,真的,等了整整两天。”

她无法责怪他的判断。邮童身穿鲜明的制服,很容易成为伦敦地痞流氓的目标。道格不可能在贫民窟游荡寻找另一名卫兵陪他回巴斯。“谁攻击你?”

“是杜克劳夺走了邮件。每一封信。他在马波罗镇外的二十二里程碑处拦劫我——”他身子一僵,望向她身后,提高声量,他继续说:“但并不很痛,小姐,真的不痛。”

齐雷克出现在她后面。“来,道格,”他拿着一杯白兰地凑到少年的唇边。“大口喝。茱莉,扶起他的头。”

她托起他的颈子。他的身子好虚弱。泪水刺痛她的眼眶。

他歪嘴露齿一笑道:“我一向喜欢喝杯好酒,真的。”他把酒当开水似的一口饮尽。

他面不改色的幽默令她心碎。

“看来是如此。”雷克闷声咕哝。

道格愧疚地看着茱莉。“但我从来不爱喝酒。”

她精神一振。“你当然不爱喝酒。”

“但是我也不愿受到娇宠呵护。”

“娇宠呵护?”雷克摇摇头。“等你手上的冻疮开始解冻时,你会嚎叫得像长牙的娃娃。”

“哈……”

但一小时后,茱莉亲见雷克的预言成真。热布敷着少年的双手。泪水泉涌,白兰地也泉涌。道格时而呻吟呢喃,时而咒骂大叫。等到大夫无法赶来时,雷克陪在道格旁边,鼓励他,殷殷探询。少年喋喋不休有如余夫人的鹦鹉。

道格终于睡了,雷克陪着茱莉回到汉柏室。他来回踱步,显然心事重重,最后他开口了。“我要带小贺和另外六名小伙子去追捕杜克劳。”

茱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你不可以做这种事,威尔斯的警长会对付杜克劳。”

“等我回来时,”他冷静地说。“你要跟我去魏家俱乐部。”他目光含笑。“我很想看看你的舞艺有多高明。”

“我不可能去呀,我得照料道格。”

“墨林可以照顾他。”

“到那时布里斯托的邮件也到了。”

“让小伙子们去处理它。”

“我得告诉外婆,她正在等我,我确定。”这话不完全实在。茱莉必须对文娜说的话与道格的不幸遭遇无关。

雷克双臂抱胸,叹口气,定定望着她。“到马波罗要六个小时,局长小姐。加上寻找姓杜的这个流氓要花上一、两个小时,回程六小时……你该有充裕的时间向文娜解释了。”

她心中暗恼。可是她怎能拒绝他?今天他帮助了道格,又帮她管住其它邮童。他自愿去找杜克劳取回被抢的邮件。她想不出抽身之法。“我讨厌欠人情。”

“啊。”他含笑抬起她的下巴。“那,也许,”他凑在她唇边低语。“你会喜欢被追求。”

壁炉中一根柴火辟啪迸响。她张口反驳。雷克将她拉入怀中吻她。她打了个寒颤,气得全身-硬。他则全身松弛,温软的嘴诱哄她参与情人的游戏。

也许要偿还他所做的一切,区区一吻只是一笔钱的代价。何况,他粗糙的胡髯奇妙得令人忍不住要探索究竟。而且,毕竟他是齐雷克,任何女人都想吻他。

他的吻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紧压她的唇或令她窒息:他的味道像白兰地,她的头开始晕眩,宛若喝了一品脱的醇酒。早先照顾可怜的道格的那双温柔又有力的手,此刻在她温顺的背上游移,扶持她。他丰满的唇移向她的耳朵。他低语:“动身之前我没有时间吃晚饭了,局长小姐。不过,如果你可以把舌尖滑入我口中、你的香醇就足以支持我的体力。”

他挑逗的话令她既难为情又亢奋。她应该推开他,命令他离去。但是她自己也饿了,而他的唇的味道是如此甘美。

他的手从她的背滑至腰肢,他的手指张开放在她的酥胸下。她闭上的眼前闪动着星点。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他清爽的柠檬皂香。他的气味不像其它男人,而且举止也不同。

她无法理智思考,何况是在酥胸麻痒,他的唇正遍吻她的颈项的情况下。她的额头垂到他肩上。她徐徐睁开眼,颤抖了一下,吸口气。老天!难怪她的胸部感觉异样,他正在抚摸它!

“真可爱。”他喃喃道。

他的头往下垂。老天爷!他要吻它!

“哦,不,你不行!”她用力推他。

摔不及防下,他跌坐在地上,眼睛圆睁。他吐了一口气,甩甩头说:“你的舞艺若跟你的吻技一样高明,局长小姐,我们一定会玩得很愉快。”

他在取笑她。纨孀印!罢庖晃鞘浅鲇诟屑ぃ别无他意。”

他咧嘴笑了,用手搔搔已经紊乱的头发。“既然如此,我会用丝带系着杜克劳带回来献给你。”

“站起来,规距一点。”

他皱起眉。“别再跟我扭捏矜持。”

“我没有扭捏矜持,我是惊骇万分。你不准再吻我。”

“为什么?我喜欢用嘴爱你。”

“爱?哈!你对我是肉欲。爱情就算敲你的门,你也不认得它。”

他把玩着冠角,眼光恶作剧。“就像你刚才那样?”

她怒昏了。持稳声音,她说:“我以为你要去马波罗。”

他一拍大腿。站起身。“好的,局长小姐。我这就去为你屠龙。”

她忙着捏上衣的蕾丝。“好,晤……多谢你。你愿意帮忙真是好意,我真的希望你保重自己。我不愿邮局因为令一位贵族受伤而遭受责难。”她像个傻子似的喋喋哀告!而他像个疯子似的咧嘴猛笑!

他把头一歪,一撮漆黑油亮的髦发落在他额头上。“替我担心吗?”

哦,他为什么不赶快走?他再这样勾引挑逗,她会在他的脚边融化成一摊水。“我当然担心,”她看看壁炉。“我也会担心我外婆的小猎犬在这种天气下跑出去追杜克劳这种流氓。”

“嗯,这话令人振奋。”他轻啄一下她的脸颊。“擦亮你的舞鞋,局长小姐,我就回来。”

他离去的这段时间里,她对他的看法像钟摆似的摆荡不定。他是个油嘴滑舌的流氓,想要勾引她。他是个一流演员,在她父亲导演的戏中表现出色。她的看法极端的两极化。他是个好色之徒,他是个绅士,他去追捕劫走邮件的强盗。他是个恶棍,他威胁着要破坏她的名誉。她的父亲拥有他。他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他玷污他的家族名声到什么程度?

她并不真的在意名声。一旦她找到心许的男人,他的过去是他个人的事。就像她一样。但她无意嫁给齐雷克。重点在此。

她要的丈夫是正派、个性仁厚。她想到那个胡须翘翘的黑发无赖。她需要的是沉稳、温文型的男人。她想到鲁莽、的齐雷克。他不适合她。他是她父亲的另一个爪牙。

但她又好奇了。父亲到底发现了雷克什么样不可告人之事?

数小时之后,她坐在道格床畔,心中仍在猜疑。如果雷克抓到了杜克劳,而且取回被劫的伦敦邮件,她会十分感激。在沈家俱乐部跳一夜的舞只是一笔小代价。不过,不得再亲吻了。

想清楚了齐雷克在她的理智中已恢复为无害的侠士和初识之交的角色后,茱莉走向外婆的房间。每次想起在国王浴室那恶劣的一幕,她就火冒三丈。外婆怎么可以如此不顾大体?她残酷的斥责依旧在茱莉耳中响着。她做了什么要受到心爱的外婆如此对待?

洛克堡公爵未亡人坐在她的安妮皇后桌前,面前放着一堆打开的信函,小猎犬趴在她脚边。穿着宝蓝色午茶服,戴着款式无暇的香粉假发,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像个公爵夫人。虽然她鲜少串门子,但每天早上她都像要去晋见国王似的盛装打扮。

“你好,亲爱的。”她把手要茱莉进去。“我正要去找你。我好难受,坐。”她用拐杖的象牙头轻敲旁边的丝绒椅。

扮出冷淡的表情,茱莉说:“谢谢你,不了。我不是来聊天的。”

外婆好似没听见,径自说:“马波罗的公爵夫人明天要离开巴斯城。”她折起一张羊皮纸,盖上洛克堡的印记。“叫道格把这个送给她。”

茱莉心存的善意顿时消失。外婆明知道格遭遇了什么事;多亏黎丝,大厦里的闲话传播之快有如国王浴室的温泉。困惑不解下,茱莉问:“你为什么如此不体恤?这不像你。”

文娜摇摇印单。“杜克劳的事你该来找我,不该去找齐雷克。以前你都依赖我。”

外婆伤心了,但这不能开脱她的粗鲁无礼。“是的,我确曾依赖你,”茱莉冷静地说。“小时候。”

“哦,原谅我忘了你已经长大,不需要一个老太婆了。一个跛子有啥用处?”

茱莉叹口气。“对不起。我的确需要你,可是你在浴室的举止为什么那么可怕。”

洛克堡的印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当着所有熟人的面给我难堪。”她早先演练过的辞句倾巢而出。“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老处女了。我当然应付得了齐雷克,就像应付以前那几个一样。”

“你当然应付得了。”她的表情软化了。“我只是个唠叨的老女人,爱你胜过毕梧爱一把稳赢的牌。”她的眼中蓄满泪水。

歉疚淹没了茱莉的防线。她困感地走向梳妆台。红宝石香水瓶不见了,她找了半天才在壁炉前发现它,一块块红色玻璃碎片在火光中闪烁。她跪下身子拾起碎片。“你为什么如此恨他?”

外婆用一条蕾丝手帕模棋鼻子。“他是你父亲的爪牙,你别忘了!”

“其它几个也是啊!”

“他怎敢如此目中无人?那些关于他跟**的女人和年轻女孩胡来的传言必是真实的。而且他自以为是何许人,竟敢把你跟他祖父养的那个声名狼藉的苏格兰女人相比?苏丽雅。”她颤抖一下。“恶心。”

茱莉幕然对齐雷克感到同情。她亲身体会过闲言的残酷。就算他做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也不干任何人的事。“你明知道他来此并非出于自愿。”

“他该运用自己的人际关系,他的父亲可以买下一百个安乔治,真不知他到底抓到那男孩什么把柄。”她叹口气。小猎犬跳上她的大腿,她心不在焉地摸着它的耳朵。“雷克爵爷必然是个很自傲的人。不过,那对他并无好处。他不是你的对手。我会——你会应付他的,当然。”

男孩?对一个如此可畏的男人而言,这个字眼未免侮辱他了。茱莉再度感到不悦,她顾不得话是否怨毒。“你把我当成孩子。”

“我比你了解男人和他们玩弄女人的手法。”她又拍拍身边的椅子。“你太忙于邮局的事,根本无暇处理杜克劳那个流氓。你该清威尔斯的警长去追捕他。”

她二度提及此事,茱莉才猛然感到意外。“你怎知杜克劳的事?”

外婆摸弄着狗头。“这屋子里有任何动静我都知道。”

她恍然明白了。“是黎丝告诉你雷克去追捕杜克劳。”

外婆扬起一道尊贵的银眉。“雷克,啊?多亲密。余夫人说你配不上他。”

配不上。这无情的话真伤人。“我以为你从不理会余夫人,”茱莉轻描淡写说。“雷克自愿帮忙,我接受了。”

“你若不小心,他很快就会自愿做私人服务了,小女人,你会发现自己迷得无法拒绝他。登徒子就会这一套,我还以为你从别的追求者身上已经学到了很多经验。”听到她生气的声调,小狗跳下去坐在她脚边。

雷克是在贿赂她?茱莉暗笑了。他绝对是。不过,老天,他确实有那份魅力教人接受。她仍可看见他坐在地上,咧嘴笑得像个偷糖吃被人当场发现的小男孩。

“你喜欢他。”

她不是询问,是指责。“他很讨人欢喜。”

外婆哼了一声。“我太了解讨人欢喜的男人。你的外公,愿主让他好色的灵魂安息,他总是想把手伸进我的上衣。房间里人越多,他的动作就愈快。”

文娜精确的洞察力令茱莉脸红。为了掩饰自己,她弯腰拍拍小猎犬的头。等恢复沉着,她才再面对文娜。“别生气,外婆。我只是戏弄齐雷克。等他告诉我父亲以什么事勒索他,我立刻打发这位爵爷带着婚约跟马嘉生回去。”

戴着戒指的老手握住茱莉的手,这动作教人想起千百个美好的回忆。茱莉以自己的姓名接受第一件邮局任务的那一天,她晋见国王的那个下午,还有多年前她在魏家俱乐部赌博室中让自己丢脸的那个凄惨的夜晚。

“我只提醒你,别掉入乔治的陷阱。我太关心你,孩子,忍不住会注意他是否继续羞辱你。”她仰望白灰石天花板。“天知道他几时才会明白你完全有能力选择自己的丈夫。”

“别担心,我会小心雷克的。”

“我相信你会,而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她拿起信封。“麻烦你把这封信在马波罗公爵夫人离去之前交给她好吧?”

茱莉感到奇异地不满意,她说:“当然好,可是你得付四便士。”

“这是抢劫呐,”外婆斥责道。“四便上可以寄到伦敦了。”她伸手淘出一个刺绣荷包。“我给你两便土。”

茱莉耸耸肩,接过钱,派人把信送去。

这天晚上,她躺在**检讨到底哪里出了错。她去跟外婆摊牌,准备好要弄明白浴室那个难堪场面背后的原因。她预期外婆会解释而且道歉。但文娜既未解释也未道歉,反而莫名其妙地让茱莉感到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要安慰外婆。

迷惑又睡不着,茱莉穿上衣服,一夜都在整理信件,整理邮务室,思忖齐雷克的情况如何。等到次日下午他返回时,她已焦虑过度,神经绷成一团,一再猜测是他宰了杜克劳,或是杜克劳宰了他。

她是为他-心皱眉,雷克肯定。他从马场直接走进侧门,茱莉并不知道他的出现,他借机审视她。

穿着一件朴素的黄色丝质长裙,她坐在一张扶手椅上,腿上摆着一本帐簿,手中拿着铅笔。一道道夕日余辉透过汉柏室的扇形窗户,将她沐浴在玫瑰色的光泽中。这个聪慧的女人,怎会是安乔治的后代?那个游手好闲的废物不配生出如此可爱的女人。她有她父亲的暴躁脾气和锋利的舌头,但除此之外别无相似之处。

在暴风雪中奔驰了六小时,他打算从巴斯城邮政女局长身上得到她私人而且令人满意的感谢。

摸摸他脸上渗血的裂伤,他问:“我们的病人情况如何?”

她惊呼一声。帐簿啪地合上,掉在地板上。她一跃而起说:“道格好多了,可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她向他跨一步。甜蜜的关切令她蹙起眉。

他该为骗她而惭愧,但是她的同情给他的感受真是太好了。他无法错过这个机会。“那个姓杜的拳神出鬼没。”

“哦,你该闪开的。”

“我动作不够快。”

“你把他交给蓝先生了吧?”

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她才瘫在雷克的怀中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她的感觉上,似乎杜克劳是用六十磅炸药把雷克炸了个大洞。“不,我放了他。”

她纤长的颈子一僵。“什么?我请你去——”

“对不起,我们取回了大部份信件。”他掏出一封给巴巴有洛克堡图记的信。“我把杜克劳好好吓唬了一顿。”

茱莉瞪着信封,上面没有地址。

“今后,”雷克急于拉回她的注意力,他宣布:“杜克劳会在大北路上做他的买卖,不会干扰马波罗了。”

她把信揉成一团,扔进壁炉。“哦,这倒是好消息。”

她伸舌舔唇的动作足以令僧侣还俗。

“那你赞成噗?”

“是的,你这样处置最好。”

耐性,雷克告诉自己。你让她感觉到,如今她难为情了。慢慢来,她会像温驯的猫儿一般跳入你的怀中。“呕,对了,这是道格的主意——是在白兰地和冻疮融解的影响下想到的。他说庞杜比会利用杜克劳的事对付你。”

她疼爱地一笑。“他是个聪明人。庞杜比的确会不择手段打击我的信誉。他想要我的工作,喜欢制造麻烦。”

雷克不懂为什么邮局出事会令她如此心神不安。跟齐雷克结婚的大好机会就摆在她眼前呀!“事情不会演变到那个地步的,局长小姐,就算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会保护你。”

她紧张地看看双手,柔和的光线将她的头发染成一顶金冠。他又想到帆布帽。突然间,他好高兴她的头发不是红色。

她抬起目光,巡视他的脸。“你该处理一下那道裂口。”

她没有自愿替他疗伤,这一点道尽了她的感受。如果那个喜好玩弄权术的文娜在冻结茱莉的心这件事上推波助澜过,他会把那个老巫婆放逐到殖民地去。不过这要等他设法让茱莉在婚约上签字,她本人上了他的床之后。而且不一定要照上述的先后顺序。

“只是一点小伤。”他说,希望她会反驳。

她从扇子般的睫毛下窥他一眼。“不痛吗?”

他耸耸肩,享受她的若即若离。“不会比艾森缝合伤口时还痛。”

“艾森?”

她若没有抬起那双纤足,向他走一步,他心想,他会立刻与她妥协。“我的侍从,他缝皮肤简直当它是帆布。”

“哦,那你会留下一道疤呐。”

不太可能。“是啊,而且很难看,我相信。”

“我可以再请大夫来一趟。”

就算他得站在这儿花一晚上工夫闲扯,也会要她亲手替他缝。

“或许我可以试试稍微缝一、两针,”她的蓝眸仍避着他的目光。“那样你就不会留下杜克劳或艾森的印记了。”

他努力回忆自己是否曾追求过羞怯的女人,或一个有脑袋的女人。理智告诉他要让她忘记那一吻,男性的冲动却叫他给她上第二课。但其它想法也纷纷插上一脚。他原本觊觎安茱莉的。她的美丽和性感勾起了他的本能需要,但他没料到自己会感受到拥抱她的兴奋,或了解她的喜悦。

“既然你提议,我宁愿留下你的印记。”这谦逊的话差点令他噎住。

“哦,好吧。”

她快步走向房门,召唤一名女仆。雷克给自己的战术评分甚高。她拿着针线盒回来时,他还在为自己的巧计喝彩。

“坐这儿,灯光下。”她指指烛台旁的一张椅子。

“我们可以站着缝。”想到那一幕爱的游戏,令他血脉喷张。

她双颊嫣红。“我不够高。”她睁大了眼,扬起唇角笑了。“我从没想到会跟任何人说这句话。”

你跟我是绝配,他暗自说。他按捺住浪漫的思潮留待以后再沉醉。目前他若不保持敏锐与理智,安茱莉会再度逃走。

舒服地坐在扶手椅上,他说:“随你怎么缝吧,局长小姐,只要不用粉红色的线就行了。”

她娇笑,翻弄着盒子。“绿色配你的眼睛如何?”她拿起一截线。颜色令人想起詹姆斯河畔的森林。

他勉力作轻松状说:“绿色符合蓝先生的城规吗?”

“放心,如果不合,全巴斯城都会知道。”

“怎么会?”

“他会在全市贴满告示。”

“想想看,”雷克说。“居然有男人会带着蓝毕梧的城规满街跑。”

“有个女人做过。”

“你就是那个女人?”

她的嘴像蛤蛎似的猛烈合上,但他已猜到答案。“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她简直花了一辈子时间在穿针线。等到她再度转向他时,她已恢复了巴斯城邮政女局长的面貌,不再像只羞怯的猫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而且并不愉快,令我不想对生命中的过客重述。”

“我不是过客,茱莉。”

她纤美的手指碰碰他的脸。“别动,否则我们会在这儿折腾一夜。”她凝视他。“这一下会痛。”

他像个石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让她用针缝伤口,但他的脑子却像漩涡似的转动不停。她的近在飓尺带给他无比愉快之感,令他忘记缝伤的疼痛。她颈项散发出欧薄荷的清香,她的酥胸有如甜薄荷。她未着浓妆,只淡淡刷了一层粉,雀斑隐约可见。他渴想用指头划过她高贵的鼻梁,柔和的双唇。她咬断第一针时粉红色舌尖探出樱唇。哦,那舌头。

她困惑地眨眨眼。“你喜欢缝伤口?”

如果他对她说明白,她会飞奔而逃。咳去喉中的梗块,他勉强道:“我在想自己真幸运,操针的是你而不是艾森。”

“哦。”

她的口气显得失望,眉头微蹙。要命!猫儿从藏身处跑出来了,而他打算布施它爱吃的奶油。“你缝得很好。”他说。

她的嘴角再度翘起。“你怎么知道?我可能正把你的耳朵缝到脸上。”

他大笑。

“别动!”她的双眼闪过一抹笑意。“别再动,免得我弄坏了伤口,把你弄得像一块补钉。”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海军不会在乎。”

她深吸一口气。“海军有你真幸运。我想你应该是个好军官。你一定急于回到船上。”

他更急于带她进洞房。“不一定。”

“你很会带那些邮童,再次谢谢你。”

他被自豪胀满的胸膛紧绷着纽扣。一股股欲火涌向他,他悄悄将双手合在腿上。“你不必谢我。我们要去跳舞的,记得吗?”

她拿起剪刀,带着完成的意味,剪断丝线。“我会在魏家俱乐部跟你见面,但是你不能再吻我。你是我生命中的过客,记得吗?”

别理她的话。他打算从头到脚吻遍她,还要吸吮中间的每一处甘美的部位。

“我的想法不然,局长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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