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打定主意脱身,一连好多天没去A女家。

大概A女也发觉自己的急于求成导致了我的疏远,忙想办法亡羊补牢。一天她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她请了假,想跟我纵情狂欢。

正好那天工作不忙,我也挺想再享受一下疯狂的乐趣,就跟老板扯了个谎说出去拜访客户,下午开车到了她家。

完事后,我斜靠在床头点了支烟。她没跟我要烟,而是依偎在我的怀里,问:

“守杰,你是不是想冷淡我了?”

“哪儿的话?”我掩饰。

“那你怎么好几天都不来?也不打个电话?”

“哦,最近单位挺忙,老是加班。”

“你总是在加班。”

“没办法,我们搞IT的,就这性质。”

“那你想我吗?”

“当然想啊。”

“有没有梦到过我?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咱俩结婚了,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在教堂办的婚礼,你把我抱到加长的宝马上,咱们的新房,是京润别墅,装修得跟皇宫一样。还有皮皮,穿着白色礼服,为我提着婚纱下摆……”

“哦,是吗……”我心里冷笑:真是枕黄粱美梦啊。

两人一同外出吃晚饭。以往,我几乎全顺着她去口味清淡的馆子,但这次直接去了家川菜馆。

“干吗来川菜馆啊?太辣了。”她颇有些不高兴。

“每回吃饭都依着你,依着我一次不行吗?”

她不好再反驳,只好跟我进去了。我点了两个辣菜,她点了两个清淡的。

“守杰,我想好了,咱俩结婚吧。”在等菜的工夫,她说,“吃完饭,你陪我出去买钻戒,我想要个半克拉的,好不好?”

“结婚?”我禁不住一愣,心想:我都准备把你踹了呢,你竟然在想结婚?靠,还想买半克拉的钻戒?

“呃……现在谈结婚早了点儿吧?咱俩才交往了不到两个月,有些地方还要看能否磨合,是不是急了点儿?”

“我觉得可以了,现在谈结婚一点儿都不早。”A女喝了口茶,看着我的眼睛。

她憔悴的眼神里又一次充满期待,让我不忍心看。

“守杰,这两个月,我已经认定了你的人品,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你温柔,实在,没坏心眼儿,对皮皮也有耐心,那方面跟我也合拍。跟了你,我们娘儿俩这辈子算是有靠了。”

说完,她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缓缓把手抽出来,掏出支烟抽。心想:没错,你对我是肯定了,你没理由不肯定我。可我却否定了你。你试出我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我也试出你是天下最贪婪的女人。

“咱们连父母都没见,谈婚论嫁有点儿早吧?虽说是自由恋爱,可双方家人也得接受才行。没准儿你家人看不上我呢?”

“唉,你这人就喜欢磨叽。你的情况我跟爹妈早说了,他们都挺支持的。你的照片他们也看了,都满意。我妈还说,遇到你,算我撞大运了,要我一定好好跟你过,也不跟你要彩礼什么的了。”

“哦,是吗……”

“咱们这个周末就见怎么样?星期六你去见我父母提亲,星期天我去你家,咱们就把这事儿给定了吧!我现在一天都不想拖了,我怕再拖下去夜长梦多。”

A女这番话说得很真诚,脱去了以往虚张声势的伪装,让我又有些心软,一直没敢抬起头来看她。

我知道,在她眼里,我已经成了救世主,可我不是……尽管我曾有过这种想法,但我发现我不能再当什么人的救世主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她的物欲太吓人了,她儿子的物欲更吓人,我担当不起,我满足不了,我容忍不下。尽管她会伺候男人,但她充满控制欲,她喜欢博弈,算计我给女儿的生活费,想让我成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男人,盘算我的信用卡。她的胃口太大,而我的钱包又太小。我已不再年轻,没有资本再和她进行一场命运的豪赌……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狠了起来。妈的,事到如今,我已经决心三十六计走为上了。什么催我结婚,什么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怕是惦记着那张信用卡快点儿到手吧?这女人一穷二白,结了婚搞不到一起的话她也损失不了什么,要不怎么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呢?我这边怕是就有点惨了,房子,存款,股票,汽车,都得来个二一添作五。跟前妻离婚就二一添作五一回了,再来这么一回,我辛辛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辈子纯粹给女人当包身工了。

本来,我愿意接受她的孩子,就抱定了承担抚养义务,上学、就业、成长,甚至成家,就按中等水准来说,十几年下来这些费用怎么算也得个百八十万的。与她相处,我不是没考虑到这沉重的负担。为了初识时那份感动,我曾计划牺牲自己的生活水平帮助她们孤儿寡母。但我没法为深不可测的物欲作计划,也不打算为这物欲当冤大头,更不打算牺牲自己的女儿去填别人孩子的欲壑。

所以,我不能结这个婚。

但我也没立刻摊牌,那太残忍。我更习惯于磨叽一下,冷处理。

我支吾着扯理由:“我还没跟我爸我妈说呢,这事儿我得先通报一声。而且下个周末日子不一定好,这么重要的事,我要回去翻翻老皇历,挑个黄道吉日。”

“什么?黄道吉日?”

“嗯……是这样。”我现编故事骗她,“以前跟前妻办婚礼时,就没注意,随便定了个日子。后来翻老皇历,那天偏偏是忌嫁娶的……你看我和她不是黄了?所以我就特留神,得选日子。”

“啊?你这么迷信啊?哈,没想到你读了那么多书,还是信这个?”A女颇觉意外,又附和说,“不过,你说得也对,迷信这东西,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信。以前我有个高中同学,有次跟她老公不知为什么吵了一架。几天后她老公出差,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老公还生着气呢,就说了声:‘哼,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她也挺生气,回敬说:‘那你就死在外边算了’。结果,她老公坐的飞机掉下来,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一个,那句话还真说着了。”

“哦,是吗?”我被她这个故事给雷了一下,心想自己以后说话可得留点儿神,没准儿哪次还真的一语成谶了。

吃完饭我正打算送她回家,她突然说:“守杰,现在还早,陪我逛逛街吧。”

“你不回去照顾皮皮吗?”我边回答边想,唉,你这个物欲狂,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敲诈勒索的机会。

“我安排好了,让我爸接皮皮,晚上就住他们那儿了。”她挑逗地看了我一眼,“晚上想跟你玩点刺激的,皮皮在跟前不方便。”

“哦……好,好。”我连声附和。心里却想:白天不是刺激过了吗?怎么还想刺激啊?真应了那句话:只有耕不完的地,没有累不死的牛。不过现在要分手了,我舍命陪君子吧。

“行,那咱们回去吧。”

“先陪我逛逛街嘛,你都快两星期没陪我逛了。”A女又央求,“我看中了一件特有档次的衣服,哎呀甭提多有品位了,我试过几回,特合身,才一千多块!只是你一直没陪我去,我就没买。”

靠,我不陪你去你还就不买了?这女人,怎么见了我就他妈的事儿这么多呢?只是我实在不想再为你投入了。

我推托道:“不行啊,今儿是请假出来的,晚上还有一堆工作要熬夜做,明儿得交工呢。”

她纠缠不休:“就几分钟嘛,我都试好了,直接交钱就成。”

我不耐烦地眉头一皱:“那也不行!我为你买,起码得符合我的审美,可现在我没心情。”

我誓死不从,她也没辙了,可又不甘心:“那好,今儿我就依着你了啊,你看我对你好吧?不过我对你好,你也得对我好。你得答应我,下次陪我把它买了。”

“行!没问题。”我不假思索地把空头支票开了出去。反正也不打算跟你处了,要我把买下来我都敢答应。

A女被空头支票哄得高高兴兴:“那咱们回去吧!另外,你以后少熬夜,到这个年纪了,也得注意点儿身体。”

我心头猛地一热。唉,这女人,有时还真让人感动。我前妻张佳丽要对我有这份关心,我怎么着都不会跟她闹到离婚。

“呃……是,我们搞IT的,都这个毛病。”

“以后结婚了,我可得看着你。一定要让你改了这毛病,我可不想让你未老先衰。”

“嗯,我知道。”

我开车送她回家。打算跟她分手,却又有些不舍。这令我情绪低沉,一路默默无语。

A女注意到我怏怏不乐,问:“你怎么啦?怎么垂头丧气的?”

“哦,没事儿。”我勉强打起精神,敷衍道,“一想着晚上还得加班就头疼。”

路上车多,走着走着,一辆红色奔驰女式跑车出现在视线里。

A女忙提醒我看:“守杰,你看那车多漂亮!”

我看了一眼那车,是挺漂亮的。

“开车的,肯定是个大美女!”她兴奋地说。

“哦?是吗?你怎么这么肯定?没准儿是恐龙呢。”

“绝对是大美女,不信咱们打赌。”

听她这么一吊胃口,我还真有了看看车主是骡子是马的愿望,对那辆车穷追不舍。

几次走走停停,在等红灯时跟那辆跑车平行了。

借着路灯光线,我俩都向右瞩目。哇,一点儿没错,果真是位超级大美女。那女孩也就二十出头,花容月色,又带股子野性,跟邦德女郎似的魅力四射。

邦德女郎似乎注意到我们在向她行注目礼,斜睨了一眼,随即又转向前方,下巴高高扬起,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怎么样,我眼力不错吧?”A女得意地冲我笑了笑,小声说,“能开这种车的,不是大户千金,就是富家二奶,怎么的都是美女。”

“是,是。”我附和着她,又忍不住朝邦女郎看了一眼,“你眼力可真好。”

“唉,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A女感叹道,“诶,守杰,跟你说吧,我也挺想买辆跑车的。我要是能开上跑车,感觉一点儿不比她差。”

“那是……”我附和了一句,心想:还是差了一点儿吧?人家可比你年轻十好几岁呢。

“诶,守杰。”她马上趁热打铁,“我早就想好了,咱们结婚后,我和皮皮就搬左家庄。嘿,想不到,我小时候住那儿,转一大圈儿还又回来了。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呵,叶落归根了。”

“嗯,是啊。”我心不在焉地应付。心想:想得美吧?搬我家住?我才不想引狼入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