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冉,别犯糊涂啊。舒残颚疈”董教授叹息着说道。

“不,我的宝宝,我要我的宝宝……”她挣扎着起身,不顾扯裂的伤口,吃力的扶着墙壁,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后,眼前突然一黑,栽倒了下去。

董教授和几个医护人员利落的将她扶回屋子,蹙眉为她处理伤口,因为断药的缘故,伤口时常反复,一直没有完全愈合。伤口的疼痛让晓冉很快便苏醒了过来,却沉默的让人有些不安。

“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能下床,怎么就是不听。你才多大年纪,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怎么就不懂得珍惜身体。”

晓冉无力的一笑,唇片发白,身体微微的颤抖,痛的直冒冷汗。“董教授,我没事。”她翻转了身体,在背光的角落,泪潸然而下。她双手用力抓住覆盖在身上的薄被,紧咬着唇瓣,隐忍的哭泣着宀。

几分钟之前,她的宝宝还乖乖的躺在她怀中喝奶,她的衣襟上还沾染着宝贝身上淡淡的奶香,而现在,孩子被抱走了,留下的只有回忆与思念。

董教授一边收拾着器械,一边无奈的叹息。她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明白晓冉的心情。“再过不了多久,我们这些医护人员就要撤离了。如果孩子还留在这里,迟早要被发现。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上面追究下来,我们这些知情的医护人员可能都要丢了饭碗。”

“嗯,我知道

。”晓冉暗哑的回答,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当孩子真的被抱走,她才彻底的体会到骨肉分离的痛苦噎。

晓冉的病情反复,医护人员多逗留了月余的时间,才稳定住病情。因为难产失血过多,晓冉的脸色一直苍白着,她本就娇弱,现在更是消瘦,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疼。

董教授离开的时候,留下很多药物,并嘱咐了很多注意事项。晓冉安静的听着,唇角却含着自嘲的笑。好好休息?避免劳累?这些岂是她可以控制的。毕竟,她身处的地方是监狱,而她是一名服刑的犯人。

好在,陆家并没有将事情做绝,医护人员撤离后,晓冉依旧住在原来的房间中,一日三餐有专门的人员料理,照顾的十分周到。晓冉安然的接受,对于未来即将面临的是地狱还是天堂,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只要她的宝贝安然无恙,其他都已不再重要。

……

清晨,第一道阳光透过窗棂,倾斜而入。陆霆钧高大的身体半依在落地窗前,凌晨醒来后,了无随意,心情莫名的烦躁。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残存着属于安晓冉的气息,三年,整整三年了,他再次体会到思念的味道。

深谙的眸光一瞬不瞬落在角落处的钢琴上,恍惚间,似乎看到女孩纤弱的身影,她坐在钢琴旁,青葱的指尖游走在黑白琴键之上,她的曲子总是那样缠绵哀伤。

手中打火机噼啪的一声响,他点燃了指尖的烟蒂,深吸了一口后,吞吐着淡淡烟雾。雾气弥散,稍稍缓和了烦躁的心绪。纯黑色的苹果手机嗡嗡的响了几声,他按下接听键,电话那段传来恭敬的声音。

“军长,都安排好了。”

“嗯。”陆霆钧淡应了声,但握着手机的指尖却遽然收紧,泛着些许的青白。电话那段静谧了半响后,传来一声女子熟悉的温柔软语。

“喂?”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显然,她并不知道电话那一端是何人。

“冉冉。”他温柔的低唤了一声,声音却带着几分暗哑。有多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有多久没有拥她入怀?陆霆钧只觉得分离的太久,似乎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指尖烟蒂依旧燃烧着,火光明明灭灭,在微暗的光影中,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苍凉味儿。

电话两端彼此沉默着,只流淌着微弱的电流声。

许久后,晓冉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含着冷漠与疏离。“你有事吗?”

陆霆钧苦笑,笑自己自作自受。她怎么会知道,为了打通这个电话,他疏通了多少关系,又冒了多大的风险。她不但不领情,还冷漠相对。可是,他无法责怪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没有,就是想你了。”他淡笑回应,神情却没有语气听起来那般轻松。

换来的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她平静的回了句,“嗯。”无波无澜的疏冷,比拒绝更伤人。陆霆钧心口有些微的刺痛,但还是勉强的维持着笑靥。

“最近,过的好吗?”他又问。

“陆军长觉得在监狱这种地方会过的多好?”晓冉不答反问,语气中难掩嘲弄之意。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的语气中都是无奈。

“……”晓冉沉默着,无言以对。

“冉冉,相信我,噩梦很快就会结束。”

“……”

“冉冉,没有我的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

“……”

“冉冉,是不是很恨我?”

“嗯。”这一次,晓冉没有再沉默,而是给了他肯定的答案,简单的一个字,却刺骨的伤人。

陆霆钧苦笑着,眼眸却有些湿润,声音再次沙哑。“冉冉……”可是,我爱你。

“陆霆钧,你说过的,游戏结束了。所以,以后别再打来,安晓冉的人生中,再也不会出现‘陆霆钧’三个字。”晓冉平静的呢喃,语气中竟没有一丝情绪,好像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陆霆钧只觉得胸口发闷,晨起后稍稍缓解的疼痛再次侵袭而来

。他下意识的用手掌捂住心口,唇角笑意加深,越发苦楚。难道说过‘再见’就意味着再也无法相见吗?

“嗯,好。”他强忍着心口的疼痛,笑意逐渐在俊颜上消失,一颗冰冷的泪无声无息的划落。

晓冉安静的,将电话挂断,然后交给床边的狱警。“这样的电话,下次不要再送来了。”

“安小姐,你和陆军长之间肯能存在误会……”

她的话尚未说完,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白海鸥走进来,疑惑的问道,“小周,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新调来的狱警,行为总是奇奇怪怪,分内的工作不管,没事总爱打听安晓冉的事。

“刚刚查房走到这里,就进来看看。海鸥姐,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嗯。”白海鸥应了声,看着小周转身离开。

“白教官,有事吗?”晓冉淡声询问,她的身体已无大碍,是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的,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七年刑期,避无可避。

白海鸥在她床边坐下,表情严肃,“晓冉,有一个人想见你。”

晓冉有片刻的沉默,这个人是谁,她心中已大致猜出了八.九分。唇角上扬,笑意中有几分嘲弄。“我可以选择不见吗?”

白海鸥叹了声,片刻后又道,“晓冉,见他一面,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晓冉状似随意的耸肩,笑意不变。“见与不见都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那么,是好是坏,我只能选择面对。”

晓冉在白海鸥的带领下走进一间宽敞的接待室,沙发上,陆震川端正的坐着,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清茶。

“陆部长,人给您带来了。”白海鸥恭敬的说道。

“嗯,坐吧。”陆震川将手中茶杯放在身旁茶几上,沉声回了句。

晓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而白海鸥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并合上了房门

宽敞的房间内,两人相对无语,晓冉双手交叠在胸前,微低着头,以至于陆震川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虽叫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外公,但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她并不像徐子欣那样喜欢撒娇讨乖,大多数时候,她都将心思藏得很深,让人无法扑捉。晓冉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却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陆震川虽然阅人无数,却也从未看懂过这个年轻的女孩。

“这几个月的日子不好过吧。”陆震川率先开口,声音中却没有什么温度,他说话的时候,永远像在发号施令。

“谢谢陆部长关心,的确不太好,但总算挺过来了。”晓冉睫毛轻颤两下,平静回答。

“嗯。”陆震川点头,对于她的回答并没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安晓冉虽年轻,却是极懂得分寸的。

“孩子的事,的确有些可惜,但这对于你和霆钧来说,并不算是件坏事。你们都还年轻,将来会有自己的家庭,这个孩子的存在势必会给你们带来困扰。”

晓冉依旧低着头,安静的倾听,心中却嘲讽的笑着,按照陆震川的意思,如果她的宝宝死了,倒是成全了他的父母,可谓死得其所。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何况,七年之后,晓冉也不再年轻了吧。”晓冉再次开口,声音仍是平静的。

陆震川抿了口茶,平淡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孩身上,又道,“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七年的确是太漫长了。你是犯了一些错,但这些日子的惩罚也够了,我和法院的院长通了话,只要你愿意,很快就可以减刑出狱。”

晓冉微抬了眸子,一双清澈的瞳眸中,波澜不惊。只要她愿意?呵,只怕这愿意中,是带着附属条件吧。

果然,陆震川又接着开口,说出了他的要求。“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出狱后离开d市,永远不要回来。”

晓冉是何其聪明的女子,她自然明白,陆震川的目的不是让她离开d市,而是要她永远不要出现在陆霆钧的视线中

。女孩轻笑着,并没有丝毫犹豫,淡声回答,“现在是春天了吧,公园中的迎春花一定开的很漂亮。我听人说,c市的春天是最美的季节,如果还有机会,真希望可以永远生活在那里。”

陆震川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严肃的表情难得柔和,“既然你有这个打算,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毕竟,你也叫了我二十年的外公。”

女孩有短暂的沉默,唇边的笑靥暗含着淡淡讥讽,在陆家的身上,她才真真的感受到,什么叫做权势倾天。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化解她的七年牢狱之灾。

“谢谢您的成全,那么,我等您的消息了。”沉默之后,晓冉起身,对着陆震川恭敬的鞠躬,然后推门离开。

一个人走在没有尽头的长廊上,晓冉用手背紧握住唇瓣,悲伤与喜悦交叠着,她笑着,却哭泣着。突然想起陆霆钧在电话中说过的话,他说:相信我,噩梦就要结束了。

原来,他用诀别换取了她的自由。这一次,他们真的结束了。亦如她所说,从此以后,安晓冉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陆霆钧的存在。

七年刑期,转瞬间化为乌有,很快,她就可以再见到她的安安了,然后,他们母子再也不分离。

走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晓冉只觉得窗外的阳光都是刺眼的。她下意识的伸手遮住头顶,晓冉觉得自己像从地狱中走出的灵魂,没有一刻,阳光对于她来说如此的可贵。

“晓冉,这是陆部长让我交给你的。”白海鸥递给她一张c市的车票,开车时间是今晚五点。陆震川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她离开。“陆部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没有人会查到你的行踪。”

“嗯。”晓冉点头,将车票握在掌心。

“晓冉,出去之后就是新的人生了,如果有缘,希望我们还会再见。”

晓冉摇头失笑,目光探向身后高墙所铸的牢笼,温声开口,“还是不要再见了吧,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会记得你的,海鸥姐。”

一句海鸥姐,让白海鸥有片刻的动容。是啊,踏出监狱,她就不是白教官了。“嗯,晓冉,你是个好女孩,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

晓冉没有回应,只是轻笑着,托起简单的行李,转身离开。噩梦结束了,但前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晓冉看不清未来,只能一步步坚强的走下去。

从监狱回到d市市区,整整坐了四个多小时的汽车,她回到了母亲租住的公寓楼下,躲在高大的榕树后,静静的看着母亲拎着菜回来,短短的几个月而已,母亲似乎又苍老了许多,鬓边多了几缕银丝,一身廉价的衣裤,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富贵高雅,如今的陆婉,只是一个普通的妇女,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不幸一些。

有几次,晓冉冲动的想要冲出去,紧紧的抱住母亲。可是,她不能那么做,她不能。

晓冉用手背紧捂住唇片,压抑的哭泣着,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呢喃:妈,是晓冉不孝,请你原谅晓冉的不告而别,这一次的离开,也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如果人还有来生,那么,来世就让我做你亲生的女儿吧。

离开陆婉的公寓,晓冉如同幽魂一般游走在街道上,d市,这个她出生,成长了二十年的地方,每一条街道,似乎都拥有着熟悉的记忆。但今夜之后,她就要对这个地方说再见。

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又去了一趟医院,安程远依旧平静的躺在**,与她离开之前,没有丝毫改变。陆婉卖掉了安家的别墅,自己省吃俭用,攒下了钱给安程远治病,但他们心中都清楚,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安程远的一生,只能这样度过了。

她坐在大哥的床边,轻轻握住他温热的手掌,将苍白的小脸埋入他掌心。“大哥,晓冉就要离开了,可能,就不再回来。”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和医疗器械发出的滴答声。剔透的泪珠划过眼帘,落在安程远手心,晕开了一片。“大哥,其实,晓冉也很爱你,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她用手背抹掉脸颊上残存的泪痕,努力的扬起一抹笑靥。

她爱安程远,是妹妹对哥哥的爱。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小时候,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随在大哥身后,不停的叫着“哥哥,哥哥。”而他总是很耐心的对着她笑。

“晓冉?是你吗?”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男声,声音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晓冉回头,淡笑着唤了句,“二哥,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