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震先是一脸戒备地看着黎叔儿,片刻,才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那刑堂出去,这才声音黯哑地说道:“方才我已经听到刑堂与你们的对话,您想必就是黎老神仙了吧?”

黎叔儿点点头,寒暄道:“素闻罗龙头的大名,只是一直未曾有机缘得见,今日也是机缘到了,才会有此一晤,亦是天意吧。”

罗震苦笑了一下,道:“老神仙是天界贬到世间的谪仙,岂是我辈草莽所能比肩的,只是,老神仙缘何一见面就会看出我身中蛊毒呢?”

“这个不难,”罗震有此一问,无疑是正要挠到黎叔儿爱装逼的痒痒肉上了,当即微微一笑,故作深沉地说道:“蛊术本出自我道家,后乃为左道邪士利用,使之成为了害人的法术,大凡中了蛊毒者,或咽喉肿胀,不能吞饮;或面目青黄,日就羸瘠;或胸有积物,咳嗽时作;或胸腹胀鼓,肢体麻木;或数日死,或数月死,你若不信,且将此黄豆嚼了再说。”

说罢,黎叔儿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豆递与罗震,让罗震嚼了,随即问道:“嘴里是不是没有腥味?”

罗震一脸悲凉地看着黎叔儿,缓缓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黎叔儿从怀里能整出惊喜来,魏二苟得得瑟瑟地溜了过去,伸手去黎叔儿的怀里探索,结果被黎叔儿一脚蹬出老远。

对于黎叔儿三人的嬉闹,那罗震倒也不介意,此时,他更关心的,还是黎叔儿既然知道了他身中蛊毒,是否能将之解除。

黎叔儿眼睫毛都是空的,焉能看不出罗震的心思,以他那一贯将装逼到底的性格,本应是先像庸医吓唬患者一般,舞舞玄玄地东拉西扯一番,待罗震将其视为神明、跪地膜拜之时,再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为其解除蛊毒,如此一来,不愁那罗震不自动成为黎叔儿言听计从的小弟,接下来要办什么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可大出杨亿和魏二苟的意料的是,

黎叔儿看着那罗震半响,才神情黯然地摇头道:“若本真人没猜错的话,你中的应是五毒降头,所谓五毒,就是出没于山川的五大毒虫,即蛇、蜈蚣、蝎子、蜘蛛及蟾蜍,嗯嗯,壁虎也行,这五种具有天然毒素的动物,最常被降头师用来下降。其下降的方式,又分为生降与死降,生降者,只消将这些毒物置于碗内,配合对方的生辰八字念咒,再将毒物放进受降者的家中,毒物就会找出受降者,出奇不意将其咬死。至于死降是将死亡的毒物磨制成粉,配合其它的物品及咒语后,便可混入食物中下降。下降后的发作时间不定,视蛊士所念的咒语而定,有些会立刻发作,有些则会在两、三年后发作。但,不论发作时间的长短,一旦发作时,中蛊之人必定痛苦万分、死状凄惨……”

说到这里,黎叔儿声音顿了一下,杨亿和魏二苟深谙黎叔儿要下套挖坑了,不出所料,黎叔儿看着那罗震,压低声音,瞬间就制造出了恐怖的音效道:“因为他的体内会突然孵出许多怪虫,自他七孔中钻出,其至肚破肠流,死状及其惨烈,不忍猝睹,啧啧……”

看着摇头咋舌的黎叔儿,罗震神情凄楚地笑道:“这些,我都已知道了,也几次尝过了那蛊毒发作的苦楚,若非如此,以我清门今时今日之势力,又怎么会甘愿听别人差遣?”

听那罗震话里有话,且似有无限怨毒之意,黎叔儿眼神一亮,意识到自己已经从罗震身上发现了突破口,遂闭上嘴,就那么一脸暧昧地看着罗震……这就是老江湖和新晋菜鸟的区别,因为,很多时候,懂得并学会倾听,才是获得更多秘密的有效途径。

果然,那罗震见黎叔儿一脸笃定地看着自己,嘴角上扬,一副我已了然、你且继续的样子,将地上的蒲团递与黎叔儿道:“老神仙可有心情听罗某讲个故事啊……”

黎叔儿也不客气,坐在那蒲团上,一双昏花的老眼里透出看透人情世事的练达与睿智,令

那罗震暮然一惊,终于知道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道之所以能在沧州城内独享大名,绝非是那些靠煌煌大言来欺世盗名的蓝道骗子所能望其项背的,遂敛容坐在黎叔儿对面,慢慢开口道:“先说说我的来历吧……”

随着那罗震语速缓慢却条理清晰的讲述,黎叔儿、杨亿和魏二苟他们得知那罗震祖籍竟然是关外的满洲人,其曾祖父当年随顺治入关,入主中原,原是在旗的旗人,只是到了他父亲那一代,家族因受皇族内斗的连累,不得不隐姓埋名逃出京城,重回关外谋生。

其间,罗震的父亲娶了一名达斡尔部落头人的姑娘为妻,生下了罗震,本来按着达斡尔族的习惯,罗震原名叫苏扣罗,但因罗震的父亲在京城多年,深受汉族文化影响,遂给他另取令人一个汉化的名字,叫罗震,字念祖,所以,那罗震体内流着女真和达斡尔民族的血液,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血儿。

话说罗震长大后,其父此时早已当了达斡尔部落的头人,生活安逸富足,早就没了再回京城东山再起的心意,怎奈那罗震从小就听父亲讲述中原及京城的繁华富庶,心生向往,遂联络了与达斡尔部落毗邻的蒙古部落,将卖来的蒙古良马再通过宣化府的走私密道,高价贩卖到直隶及山西、陕西、河南等地牟利,一则赚进大把银子,二则也饱览了中原的花花世界,一时间是感觉当皇帝亦不过如此了,幸福得是“哐哐”撞大墙啊。

然而,令罗震不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以为贩运良马是世上第一好赚钱的买卖的时候,人家中原汉人对此却不屑一顾,而是热衷于雇佣马队到云南边陲之地去贩运鸦片,且一本万利,看着人家一个个财大气粗、富得流油的样子,罗震方知自己的浅薄与自大,于是,他便故意以低价为诱饵,被一沧州城的上任雇佣着去了一趟云南贩运烟土,藉此熟悉了收购、运输、贩卖烟土的整个过程,也由此拉开了他走上贩运烟土的不归路的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