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基于这种猜测,黎叔儿才会循着那些他们刚一回到沧州城,就很奇怪地跳城失踪的术士们这条线索,对沈如潮是几经观察和试探,可那沈如潮也堪称是演技派,一言一行,处处显得都是忠君爱民,时时都摆出文死谏武死战的面孔,根本不露一丝破绽。

这期间,杨亿和魏二苟无意中发现了那座神秘的四合院,而当晚黎叔儿恰巧也出来查看那府衙,想看看能否发现一些证实自己对沈如潮怀疑的端倪,结果就看到了杨亿和魏二苟与那些个养尸鬼仔在做生死搏杀,遂出手相助,不想却在那四合院里发现了更大的惊天秘密,就是那里面竟然还有一眼幽禁着狂骨这种妖魔的古井,更为可怕的是,那狂骨看起来不过是古井里封印的某种邪祟的护法而已,这一意料之外又堪称石破惊天的重大发现令黎叔儿简直要抓狂了。

由此,黎叔儿有了更大的担忧,就是那眼古井里面封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与七杀灾星降临预示的灾祸又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因为这一切查起来茫无头绪,无奈之下,黎叔儿只得杨亿和魏二苟冒险进入太平军军营,看能否在太平军那里发现什么情况,再反推发生在沧州城里的这一切迷雾重重的怪异之事,希望能打破僵局。

可是,杨亿和魏二苟的太平军之旅,除了将太平军的大营闹得天翻地覆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证实了吉文元也在养左道术士,并拐带回了一名如花似玉的美女钟离伊伊。

说到这儿,黎叔儿抬起眼睛看着坐在灯下凝神听黎叔儿说话的钟离伊伊,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就继续喝着老酒唠鬼嗑儿。

黎叔儿讲到,在听到杨亿和魏二苟在太平军吉文元的军帐内见到那些苗疆术士后,黎叔儿心中一动,立刻就将他们与当初那些所谓跳城与太平军士兵白刃战并失踪的术士们联系起来,这才以探望沈如潮的病情为名,带着杨亿、魏二苟他们去到沈如潮的卧室里,并让杨亿将那些术士的画像画出来让沈如潮辨认,那沈如潮自然是一口否认认识那些术士,但当黎叔儿为其把脉时,却发现他脉象紊乱,分明就是内心受到某种刺激后心跳加速的表现,也据此证明了他不仅认出了那些术士,而且那些术士很可能就是当初从他这里再投奔到太平军吉文元处的那些人。

至于那些术士为何要从沧州城内混入太平军军营,有两种可能性,其一,就是那些左道术士是被那吉文元以重金诱惑,主动到太平军那里效力,毕竟他们这些左道术士重利薄义,有奶便是娘,毫无人格节操可言。其二,就是那些左道术士是受了沈如潮或者其他人的密令,混入太平军军营,再伺机去实施某种计划和阴谋。而从沈如潮极力包庇那些左道术士的可疑行为来看,他与那些左道术士之间,极有可能是订立有某种契约,换言之,就是那些左道术士的行为更接近于第二种推断。

沈如潮是堂堂的朝廷官员,为什么会与这些历来被官府视为犯上作乱的眼中钉的左道邪教之徒打得火热呢,这是黎叔儿一直想不通的地方,直到那天见到沈如潮形容枯槁的病容以后,黎叔儿心中才豁然开朗,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发了,而在求证这个大胆念头的过程中,黎叔儿也招致了沈如潮的突然变脸,必欲将黎叔儿置于死地而后快。

那么,黎叔儿到底发现了什么能让沈如潮甘愿与黎叔儿反目成仇的惊世骇俗的大秘密呢。那就是黎叔儿通过种种迹象,推算出沈如潮为了禳灾续命,很可能借助那些左道术士为其“种生基”,却不慎走了风声,引起那沈如潮的警觉,这才使其不惜与黎叔儿翻脸并刀兵相向。

“种生基?啥是种生基?”听见黎叔儿嘴里蹦出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名词,杨亿和魏二苟忍不住朝黎叔儿同声问道。

“你们俩还他娘的越来越默契啦……这对你们以后联手降妖除魔极有好处,不错不错。”黎叔儿失笑着看向杨亿和魏二苟,表情倒显得很是欣慰,“所谓种生基,乃葬生基之讳称,实际上就是生命之根基,意思是生人当死人办,运用风水作法,以生人身体发肤或衣物,连同时辰八字埋入生坟,达到转运目的,可助人增强运势。”

“种生基源自江西之道派。此术源自古俗,客家人也有‘葬生基’之俗语,不外就是活埋之意,所以他们那里有童谣唱作‘好彩走得快,山泥塌下,就要葬生基’。种生基原本是将人假意活埋,假死一次,以瞒骗执法之仙官,避开劫难。”

“后来演变为阴宅阳用之术,预先殓葬自己的替身,以吸收龙穴地气,延寿增福,道理类似庶民为清官或恩人兴建“生祀”或立“生辰禄位”拜祭,将功德回向予恩公。历史上,多有官员种生基典故。比如那春秋时的豫让为主人智伯报仇,两次刺杀赵襄子不成,赵感其侠义,将之释放,豫让第三次行刺被执,罪无可赦,然而赵公也脱下衣袍,豫让击袍三剑,自刭而死。”

“还有那曹操明令三军不准踏踩青苗,违令者斩,岂料坐骑受惊,践入麦田,为明军纪,便把自己须发割去,以割发代斩首。这些都不是诈术,而是古人相信发、爪、血及衣服等,都带有精魄。故此尸首不能寻得,也以衣冠冢代之。”

说到这里,黎叔儿忽然看向柳若雪问道:“桃丫头,你还记得有一次你告诉我说,那沈如潮看着就像是被鬼附体了吗?”

“当然记得,叔儿,那沈如潮面色青白,眉心天聪黑气聚于皮下,分明就是体内阴气过多、命不久长的征兆嘛,难道我看错了?”柳若雪看着黎叔儿,有些忐忑地回答道。

“你看得很对,只是当时叔儿一听一过,未往心里去,后来结合这些线索,叔儿忽然想起来,这些不就是种生基的种

种表象吗?”黎叔儿闭上眼睛,以手捻须,半响才睁开,缓缓地说道:“种生基之基,是根本之意,即坟墓建筑物埋入地下之墓基也。”

“咱们道教有三魂七魄之说,魂魄分散于天地及身内,生基之术,是将含有生人精魄的发、爪、血、衣等,书写生辰八字,纳于棺木,择日埋入龙穴,术士持咒作法,上祷天庭,下告龙神或山神。种生基主要是靠吸收龙脉灵气以回报生人,增福延寿,道理犹如将祖先骨骸葬在龙穴以庇荫后人的阴宅风水。”

“由于种生基享用非分之福,实属将他人福分阳寿夺来予自己享用,所以必须积德行善,偿还福报,否则便会晚福不保,甚至是死于非命。而那施此法的术士有如助纣为虐之人,也会折损福寿,得财之后,也总要将之散去为妥。除非术士深知主顾乃守信之人,否则不会轻易施术,以免折杀自己的阳寿。”

“这会儿你们总知道这种生基是一桩搞不好就要害己害人的邪术了吧?可是,那些左道术士为何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替那沈如潮种生基呢?正所谓无利不起早,那些左道术士必定是有所企图才对?图钱财,平心而论,那沈如潮做官尚称得上是清廉节俭,要拿出大笔的银子为自己禳灾续命,连叔儿我都不太相信,况且那些左道术士要想凭借此法骗取钱财,为何不去京城游说那些王公贵胄,那些王公贵胄手指缝拉拉下来的银屑,都比沧州城管库里的银子多。”黎叔儿将身子向前探去,靠近杨亿和魏二苟问道:“你们觉得那些左道术士要是真的冒着遭天谴和反噬的风险,去为那沈如潮种生基,他们的用意会是啥?”

杨亿和魏二苟闻言一窘,但他们俩都是聪明人,听黎叔儿讲了这许久,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黎叔儿一直没有触及到,或者是在有意回避,但到底是什么呢?

冥想了一会儿,杨亿和魏二苟忽然似有所悟,一起看向黎叔儿笑道:“叔儿,您是喝大了还是成心考我们呢,您这得啵了半天,咋就不提那咱们爷们在山西境内碰到的那些往沧州城里运送玲珑燕的邪教教徒们呢,还有那个负责在沧州城里接货的崔老爷,这位老逼养的到底是谁啊,咱们到现在还一无所知……我去,您不会觉得那沈如潮就是崔老爷吧?”

说到这儿,杨亿和魏二苟不禁一起瞪大眼睛看向黎叔儿,为这个大胆的完全不靠谱的猜想给震惊了。

“扯犊子……”黎叔儿白了杨亿和魏二苟一眼,对他们俩胆大到丧心病狂的推断嗤之以鼻,“越说越没准儿了,其实这很简单,那就是这些左道术士在酝酿一个很大的阴谋,这个阴谋咬破得逞,就需要沈如潮必须活着,而且,这个阴谋就可能还涉及到城外的太平军,因而才会派那些你们交过手的术士去吉文元的军帐内效力,以便有需要时随时可以策应,这回你们总该听懂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