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亿和魏二苟见黎叔儿要讲鬼故事,赶紧凑活了过去,杨亿很不见外地直接挨着柳若雪坐下,结果被魏二苟一个大背就给悠到了一边去。杨亿技不如人,整不过魏二苟,只得忍气吞声地挨着魏二苟坐下,静听黎叔儿开讲。

“自从在卢府发现那卧室底下的古墓消失了以后,叔儿就一直有一个怀疑,就是有道行高深的术士利用奇门遁甲中的虎遁之法,强行改变了地下的河流和方位走向,将古墓移位。你们可知,这天地之间的阴阳变化都是有定数的,轻易不可改变,有那堪舆术士,在为人点阴宅龙穴的时候,受那银钱诱惑,妄自改变风水布局,结果不仅自己死于非命,那阴宅主人的后世子孙也是迭遭大祸,这便是逆天而行要受到的天谴。”

“基于此,叔儿一直不敢肯定这沧州城里会有如此胆大妄为又法力如此精深莫测的高人,直到昨晚在那四合院下见到了那口被奇怪的咒语封印的古井,还有那开塘伤龙的煞局,以及那间非一日之功所能建造起来的密室,叔儿彻底明白了,这沧州城里肯定藏着恐怕不止一位的邪道狠人,他们蛰伏在这里这么多年,却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其志必不在小,再联系到咱们爷们在山西境内遇到的那些给沧州城里的崔老爷送玲珑燕和银两的邪教教徒,将这一切串在一起,是不是可以说明由一个乃至几个邪教盘踞在沧州城里,那么,他们的用意,或者说是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这四尸佑主的风水大局又是何方高人所布,护佑的主人又是谁?会不会就是古井里被封印的那张人脸,抑或是那条石蛇?”

“徒儿们,不管是那种可能,这些邪教出现在沧州城里,给这阖城数万居民带来的,只能是死亡的瘟疫,因此,作为正一派的门人弟子,咱们必须阻止他们,这是作为一名正一派道士的责任,也是为了自己的良心,所以我们必须义无反顾去做,人生的很多时候,是没得选的,你们能理解吗?”黎叔儿这一大段话说出来,自己的内心也很不平静,原本苍白的脸颊现出病态的红晕,嘴里还大口喘气,呼出大团的白色哈气。

不过,黎叔儿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确实打动了杨亿、魏二苟和柳若雪,因为他们本就是心地良善又极富正义感的青年,平日里不过是用一种对生活嘲讽的态度来表达对生活压力的不屑,是每一名青年人都要经历的正常阶段,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正义感,却是一旦遇到合适的机会,就会毫无保留的喷薄而出,并迸发出巨大的能量。而眼下黎叔儿的这一番话,就成为了能够点燃他们体内小宇宙并激情爆发的导火索。

“叔儿,您啥也别说了,以前您怎么办的我们不管,可如见您有了仨徒弟了,这事儿就不能让您一个人扛着了,不是您能力行不行的问题,主要是外

人看了该瞧不起我们了,不孝啊,出门要遭雷劈的……你给我滚远点儿,你能不能好好的让我把话说完,诶?”

杨亿知道黎叔儿一直不让他们参与其中,更多的是怕他们有危险,一片舐犊情深的情怀虽未明言,却也是显露无疑,但黎叔儿把他们当儿女,他们又何尝不将黎叔儿早已视为了父亲,儿女焉能看着父亲孤身涉险而无动于衷,只顾着自己的安危呢,故而话说得很动情,也很决绝。

怎奈就在杨亿说得自己血脉喷张、豪气满怀的时候,听见杨亿说到不孝要遭雷劈,一旁的魏二苟竟然一脸沉痛地用手将自己那一头油渍麻花的脏头发梳成了中分式,露出中间一道雪白的缝,让杨亿刹那间就想起了一句故人说过的话:瞅你长得扁铲的脑袋还梳个雷劈的缝儿,你咋不插根避雷针呢,直接改成充电宝得了,山炮!

这一想,一腔的激情瞬间就“噗噗”地泄没了,气得是恨不能活撕了那一脸倒霉德行的死胖子。

魏二苟也不理会杨亿那要是能发生子弹早已将他打成了藕的杀人眼神,大大咧咧地抓住柳若雪盈盈一握的素手,然后过去楼住一脸不情愿的杨亿,看向黎叔儿说道:“叔儿,我念书少,不会说那么多的道理,我就明白一件事,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既然是我们师傅,那咱们就得有福一起享,砍人一起上,不能让您自己耍光棍儿,装大个儿,这是我们做人的底线,知道不昂?”

本来黎叔儿真的被杨亿急头白脸却又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感动了,都要流眼泪了,而魏二苟开始的那几句话虽然直白,却也更具感染力,心里那个澎湃就别提了,但是,当魏二苟最后那几句纯是东北社会人唠的社会嗑喷出来后,黎叔儿的老脸当时就抽抽成鞋垫子了,心说有徒弟这么夸师傅的吗,耍光棍儿,装大个儿,我他娘的是砸场子、抢地盘的黑社会大哥啊?

好在黎叔儿也知晓魏二苟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藏獒,强悍霸气,忠贞不二,也不计较他的言辞粗鲁了,实际上也是跟他生不起那气,着不起那急,便无限欣喜地颔首道:“好、好啊,不枉为师栽培你们一回,果然是个个孝顺,令叔儿是倍感欣慰啊,好,从即日起,叔儿就带着你们,同那邪魔左道好好斗上一斗,也叫他们知道我正一派是人丁兴旺,后生可畏!”

见誓师大会开得也差不多了,黎叔儿怕那老苍头起疑心,在指挥杨亿和魏二苟将那白猫和鬼油子重新掩埋好,再将屋里一切恢复原样后,便带着杨亿、魏二苟和柳若雪离开了那卧室,穿堂过室地回到第一重院落,黎叔儿站在大门处吆喝了一嗓子,就见那老苍头忙不迭地跑了出来,冲着黎叔儿跪拜道:“老神仙这便要走了吗?”

“走了,可惜啊,不能与你家老爷把酒赏梅,可惜了你们陈府的百花雕

陈酿了,无有口福也。”黎叔儿咂咂嘴,朝那老苍头摆摆手,就大摇大摆地从陈府的大门走了出去。

杨亿、魏二苟和柳若雪朝那一脸慈祥的老苍头友好地一笑,相继离开。

那老苍头慢慢站了起来,原本平和的脸上骤然浮现出阴鸷的冷笑,一双浑浊的眼睛也变得血红,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黎叔儿他们远去的背影,片刻,丝丝缕缕的黑气从老苍头的身上溢出,那些黑气在半空中慢慢凝聚在一起,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头面部裹着黑巾,身穿着一件坏领磨襟救火的硬浆玄色布衫,脚下靸着一双乍板唱曲儿前后弯绝户绽的皂靴的男子就现出身形。

此时,体内黑气散尽的老苍头似失去了支撑的稻草人一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

那黑衣男子缓缓地从半空中落到地上,蛇般阴冷的眼神扫了一眼地上的老苍头的尸体,一声冷笑道:“难得你这老鬼对你家主人一片忠心,本座就一把火送你去见你家主人吧,也还让你们在冥府里相聚,唿唿……”

那黑衣男子发出好似夜枭般的嘶哑狂笑,随后,数条同样黑衣皂靴、猿背蜂腰的大汉从那耳房里跑了出来,只见那些大汉将背上背着的火油皮囊卸下,将那火油洒在老苍头的尸体和周围的建筑物上,再怀里掏出火石、纸捻等物,将那建筑物上的火油点着,不消一时三刻,整座占地甚广的陈府就陷入了一片之中,火光烈烈,金蛇狂舞,将那冬日灰蒙蒙的半边天都映红了。

此时,黎叔儿他们已经走出了有一里之遥,忽见身后红光闪烁,回头一看,起火方向分明就是陈中田的府邸,黎叔儿一呆之后,是顿足大呼“又上当了”,语气甚为急促。

“叔儿,咋地了这是,有啥事慢慢说,别着急啊。”见黎叔儿如此失态,杨亿、魏二苟和柳若雪都已经猜到了那陈府连同那和气的老苍头必定是凶多吉少,可他们又不会筋斗云,就算现在快马加鞭地跑回去,恐怕也是于事无补了,只得先劝解黎叔儿,让他不至过于自责。

眼见自己鞭长莫及,黎叔儿亦是无计可施,只能一面长吁短叹,一面带着杨亿、魏二苟和柳若雪往回折返。

到了那陈府,火势依然猛烈肆虐,加之那陈府为了讲求幽静,建的位置远离民宅,况且此时城外太平军攻势极凶,百姓们都躲在家里避战火,即便是看见陈府着火,也不会有哪个甘愿冒着被流弹和炮弹击中的危险来救火,因而黎叔儿他们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陈府被大火大口大口地吞噬干净。

呆了半响,黎叔儿忽然似有所悟地看向杨亿、魏二苟和柳若雪,慢慢说道:“你们说,卢府的灭门惨案,真的是混入城内的太平军奸细所为吗?还有,卢府是日夜里被夷为平地,那把火真的是太平军奸细放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