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如月崇尚的知足常乐不同,甄氏显然想的比如月更多,她的野心也更大,要不然也不会让阿隆索从苏州来了。如月听过甄氏的介绍,这个阿隆索打仗斗剑不怎么样,倒是一个好花匠,从小喜欢种花草,由此没少被人嘲笑,但也是因为这个看起来没前途的爱好救了他。当年如果不是他精通种植,也懂西方的水粉制作,而甄氏正好有发展这方面的计划,自己也通制作,这位穿越者绝不会多事的留下阿隆索,也不会给他找个女人稳定的生活下来了,最多是给他一笔钱让他回老家去。看来人没一技之长还真是不行呢,如月深刻的感叹着。

甄氏和阿隆索谈水粉制作谈了很久,如月旁听偷师,甘草早就不胜辛劳由珍珠引着下去歇息去了。听这二位的意思居然要制作香水,也不知能不能成功,中国古代自有制香水的方子,只是太老旧,水粉行的人都会。甄氏在民国的方子是祖传的,器械却是国外进口的,算得上是半土半洋。阿隆索那一套则完全是西方的土方子,真不知会做出来个什么东西。如月依稀记得,看过的穿越小说里有金手指靠着香水发家致富的,可对于艺术专业的如月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化学配方?那是多么高深的东西啊。她终于相信为什么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的道理了,特别是对于穿越到古代的人来说!

晚饭时分,甄氏叫来了济兰如意母子一起吃了顿饭,众人听这个老外满嘴跑火车倒也很有趣,反正琅府的规矩都是一家之言,谁能说什么不合规矩了?当夜如月初拟了个香水推广计划,当然具体实施就交给阿隆索去做了。想到这里她叹息了一声,在烛光下,如月又画出了一个香水瓶子,一旁写道,材质:瓶身为水晶或玻璃,辅助为皮子或橡胶做的气囊,可以喷射香雾。

过了两天便是元宵佳节了,如月早就和济兰定好这日外出夜游,一年也就两三次可以明目张胆的穿女装外出,还不好好珍惜能行吗。甄氏自是不会阻拦,只让济兰带好妹妹,千万不要生事儿,她又让琅小山和宝络跟着,宝络一听琅小山也要跟着,饶是她泼辣大胆也不禁脸红,这明摆着就是给小两口机会相聚嘛。菱纱见没让自己去心里很郁闷,但也知道是为上次知情不报的事儿,不过能让她回去和家人团聚倒也不错啦。就是雪竹出个门真是千难万难,要不是甄氏亲自出马,如意定不会放人,最终这个对儿子期待甚大,逼着儿子苦读的母亲终于同意让雪竹出去放风了,由澄心跟着。

阿隆索一听几位小主子要出去闹元宵,他兴趣来了,便死活要跟着去,如月这几个对洋大叔满是好奇,就连济兰也不例外的会打听海外奇事。甄氏忙于理账,又急于开展自己的宏图计划,也没多想就挥手放人,自己则钻到屋里挑灯夜战去了。

雪还在下,零星点点,琅府出游的几人都换上了节日盛装,如月仍穿着那件狐狸里的红斗篷,还多加了条貂皮围领,实在是她怕冷,要不然绝不会穿这么贵的衣服外出,这不等着弄脏么,收拾起来该多麻烦。不过看在济兰都说好看的份儿上,她那点怕麻烦的心思全没了!

雪竹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得圆圆的,披着灰青色的斗篷,手里捧着手炉,他满脸幸福的跟着济兰,眼睛没处使的乱看,这倒霉孩子,谁让他遇到一个理想高远的老娘呢。如月看他可怜,便总是逗他说话,很快小少年的兴致被调动起来,收不住嘴的成了话匣子,不断向阿隆索问东问西的讨教西方医术。阿隆索这个南欧人却是极怕冷又怕被人围观,于是哆哆嗦嗦地裹紧了斗篷,笼着手炉,连风帽都不放下来,应对着小主子的发问。济兰到底是习武之人,穿着利索,狐腋箭袖,罩了一件出风毛的胭脂灰色外褂,绛红撒花的夹裤,斗篷也不披,盘金只好给他拿着。

如月提前想到了街上会很热闹,可没想到人会多成这样!仿佛整个江宁府的人都在这夜来到了街上,男女老幼皆是欢声笑语,赏灯观景,人摩肩车擦毂,若不是济兰有先见之明的没让乘马车,他们定会堵车。这到底是古代江宁府还是现世南二环啊!如月人小,由济兰拉着穿梭在人流里,满街的灯晃着她眼晕,往上看十五的明月倒是没星星和它挤,明晃晃的独一个挂在印满了烟花的天上。

走走停停,半天了众人才到了竺桥灯市,济兰拉着如月上了其中一桥,只见各色灯品缀满在桥旁树上河畔,男男女女在红色的灯影里都变得喜庆而暧昧,较之白天的拘谨现在每个人都放的很开,这满街的面具之下都有另一张不同的脸,而眼睛更像是从笼中飞出去的鸟扑棱棱的乱飞。

如月站在桥上回头去看,宝络和琅小山已经被拉得远了,依稀可以看到那个黝黑的男子牵着他的心上人,正努力开辟出一条行走通道。澄心紧跟着雪竹往桥上挤,连头发都被挤乱了,她也顾不得看灯,眼睛一刻不停的落在雪竹身上。阿隆索则东瞅西看,仍在桥下徘徊,他在一家家铺子前给媳妇挑买小玩意儿,看样子好像还在讨价还价!如月看着心里变得柔软起来,这时济兰在耳畔道:“妹妹,快看。”

就像有人发了号令一般,人们突然一起哄叫,喧哗一片,她忙去看,原来是河上的画舫里一起放出了许多水灯,不是芙蕖就是鸳鸯,闪闪点点和仿若繁星落入河中,美貌的撑船娘们也对着围观的人们吆喝着,船里坐着的多是风雅的文士多金的公子,自然还有小倌妓女相伴,一时间琴箫瑟笙之音不绝于耳,再远处另有锣鼓铙钹戏曲之声,两两叠加,多而乱,和雅一点边儿都不沾。她又见对岸一辆百余尺的鳌山如船般徐徐划开人浪向前驶去,它的周围都是挤满了人,仰着脖子看灯,高处的人们皆探身向外观看,如月不禁满心感叹起这金吾不禁,火树银花的古代上元夜了!

济兰如月站在高处观灯,不知引来多少人的注意,胆大的还指指点点打听他们是谁家的少爷小姐,眼中皆是艳慕之色。济兰早已发觉,听到妹妹被人议论便皱起了眉,见她仍是玩着新买的面具,一会儿比一下,一会儿拿下来,一会儿又去看风景,全然是无从察觉的样子,本想说她把学到的东西都忘了,但见她玉雪似地小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济兰生生收了话,提醒道:“前去吧,到秦淮河那里看看。”

如月心里正想着《大明宫词》里的经典桥段,被济兰一打岔,抬头又看到那张脸,她举着面具对济兰笑道:“好呀,不过哥哥还是戴上面具好些,免得被人说,听得我牙都酸了。”

“你知道?还听?!”济兰语气不善,如月像是没发现似地道:“都是说咱们好看,想要嫁想要娶的话,他们也就一说,咱们听听又何妨。”

济兰无语,不想再放任妹妹淘气,便拽着如月,扬手对琅小山等人挥了挥,又朝秦淮河方向指了指,就向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