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这里谈论了好一会苏州之事,林笑听了方知甄氏去苏州探望的是李容的母亲。看来甄家和李家的交情真是不浅,眼前这二位的关系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以前看过一本出名的网络小说里说李氏是皇家的私生女,今日看来这李氏样貌虽是中人之姿,但气度却高贵的很,若说是公主的气场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是不是私生女还真不好说。

再看这满屋的书,怕也是个才女,要不怎么能教出曹颙那样的儿子?更不用说还有个大名鼎鼎的王妃女儿。是了,后来嫁做王妃的曹小姐叫什么?那位王爷又叫什么?林笑正在这里回忆,那厢甄氏已让珍珠捧着一个匣子上前来了。

“这回又是什么?”李氏接过匣子,见是个朱漆戗金的妆奁盒,颇有古风,又见锁扣精奇,她微微一笑,伸指按下突出的珍珠,盒盖便弹开了,“嗯?水粉?新做的?”

“正是,姐姐试试,可喜欢?”

“我都一把年纪了,平素又不爱装扮……”她说着将盒子放在案几上,取出一个花瓣状的白瓷盒,林笑瞧得清楚,瓷盒上绘着一朵工笔玉簪花,李氏打开盒子,放在鼻下嗅了嗅,诧异道:“香味似不同寻常。”

“这粉是我新调的,费了一季的花料才堪堪做出十盒来。”

李氏挑了些粉放在手背上涂了涂,凑到光线下细看了看,颔首道:“柔白细腻,好。”

“能让你说个好字也不枉我费心了。这粉的确不同平日用的铅粉,更非水银粉,那些用多了肤色发青不说,还会让人中毒呢,绝非上品。”

“哦,连宫粉也不过是上等铅粉,你这粉又有什么稀奇?”见甄氏显出得意神色,李氏淡笑。

“我这粉主料是珍珠,却不是用紫茉莉花种提炼的珍珠粉,是用真的珍珠研磨而成的,所用花香以玉簪、玫瑰为主,常用的茉莉丁香为辅,我嫌冰麝气味太浓郁,改用了海外产的龙涎香,故此香味较悠长。此粉敷面养颜增色,润泽生辉,只怕是宫里所用也是比不上的,如此,姐姐以为如何。”

李氏微有动容:“若以你所说,此粉一出,只怕连金山都得用空。可有名?”

“露华浓。”

林笑正听的入神,忽闻现代化妆品的名字,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时却听李氏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倒也旖旎。嗯,这是胭脂膏子?”说着她放下手里的瓷盒,在匣子里又拿出一个五瓣花样的白瓷小盒,“这又有什么说法?”

“这胭脂的主料不是惯用的红蓝花、紫丱或是山榴花,是玫瑰,而这玫瑰需摘每日清晨出绽的带露花朵,且选出色泽纯一的花瓣,其余的一概弃之。然后把花瓣放到洁净的石臼里,慢慢舂砚成浆,又以细纱制成的滤器滤去杂物,再取当年新缫的白蚕丝,按胭脂缸大小压成形状,沁入花汁,五六天后取出,再晒四五个日头,待干透,便成了。若要贴合自然些,就用水和过再扑到脸上。不必搓揉,轻轻拍打就好。”

“阿弥陀佛,也就是你这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才想的出来。这胭脂又叫什么?”

“留人醉。”

这回不用李氏说林笑也想到了出处,‘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很美也很悲切,不知为何选了这样一个名字,奇的是李氏竟只是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其余的又是什么?只怕也是用世人难想的法子做的?”

“世人难想倒也说不上,这眉黛便是取了古人之法做的,论精贵也不过是主料从海外而来。名为云横。”甄氏说着拿出一根两寸来长的细竹筒放在桌上,“这是唇脂。名为樱染。”她继续拿出一个淡红瓷盒,“这是面脂,专为御寒防肌肤皴裂所制。名为雪莹。”这回她拿出的是个稍大的青瓷盒,那上面绘着个汉装丽人,还配着字。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甄氏给水粉起名字都是暗合诗词或是有典故的。送这样的礼最对女人的心,哪怕是李氏也不会免俗吧。林笑想着偷眼看去,只见李氏果然微微笑着,手里托着面脂盒轻声念着:“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呵呵,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怕此物在我这里留不长久啊,上回张夫人用了你送的香胰皂,硬是从我这里讨了去,还有那个香。”李氏指着地上放的雕镂直筒香笼道:“也被人讨去了一半。这回这些个胭脂水粉再一出,啧啧,我看你的名声可就更大了。”

甄氏听到此处掩嘴笑道:“妹妹可不怕名声大,只怕大不到京里去,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宁府的水再深也深不过京里的。”

李氏瞥了她一眼,拿起茶盏吃起了茶,甄氏也不再说话,也吃起了茶。过了一会儿,方听李氏道:“这么久了,妹妹的心意还是没变,到如今我也只能说尽力而已,这件事成不成大半还得听天由命。”

“我省的的。这些年让姐姐如此费心,小妹真是羞愧。”

“我知道你是不甘心,也怨着,又为孩子们考虑才如此的。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一个……”李氏看了林笑一眼忽的停住了话,她微蹙着眉,脸上是带着苦意的笑,眼里尽是怜惜之色,“入画,侍书,带琅姑娘去院子里耍耍,坐在这里只听我们唠嗑怪没意思的。”

甄氏也接话道:“宝络,菱纱,你们陪姑娘去吧。”她停了停又道:“豆姐儿,外面风大,玩的时候仔细着点。”

林笑哪有不明白的,她起身向两位长辈见了礼告了退,被四个丫鬟拥着出了屋。

林笑出了门,站在廊下,抬头望去:天空中的黑云退去了些,淡淡的秋阳洒在这个院子里,草木的清新气息非常好闻。林笑的面上微微笑着,心里的那份猜疑并没有散去。甄氏今日果然是有求于人而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和京师有关大约不是小事吧。李氏的态度令人摸不准,这样一个人物,真能靠胭脂水粉笼络住吗?也许家里那些铺子都有分红给她,或是给曹家?

林笑的心里转过许多念头,一时无解只得放下,她稍一侧身看了眼,入画便上前道:“姑娘,看这天转晴了,不如去园子里玩耍,从这里到园子也不算远,前些日子新扩充了池子,加了画舫,花也还没谢完。要不要去看看?”

入画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弯眉细眼,肤白微丰,头上戴着花,身上穿着水红袄,下穿着一条墨绿撒花的裙,说话态度甚是客气。林笑初次造访曹家,诸事皆不甚明朗,她不想多事也不想让人小觑,于是也客气道:

“就近走走便是了,走的太远怕误了时辰。我看屋后的那片竹林很好,不如去那里看看吧。”

入画听她这样说微怔了下,侍书接口道:“姑娘无需客气,我们府上的花园是很出名呢,最近又拓建了,正是极好玩的。想来姑娘也是个雅致人儿,和我家的几个小主子似地都喜欢竹子。这人书读的多果然是不同的。让我们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奴才看来,那片竹林和其他林子没什么差别,天天看也看不出朵花来。什么四君子,三友的,还不就是些花花草草,用来插花倒是好看,要是整日对着它们吟诗作对的,嘿,哪可真是得为难死人啦。对了,大姑娘之前起的诗社,入画姐姐,叫什么来着?”

入画道:“绿筠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