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先回了望月楼换了衣物,让宝络重新梳了头,在此期间宝络给林笑细说了这位张太太的来路。张府黄氏是江宁茶商张简之的妾,今年年头张简之嫡妻卢氏病故,黄氏上了位抬成了妻。这张家在黄氏进府前已中落,老太爷一死兄弟们就势分了家,排行老四的张简之除分得了千亩良田一幢宅子便再没什么了,张家这些年看上去还算富裕,内里其实已空了。而琅张两家的交情源于琅家的机坊是租借张家的,当时甄氏是寡妇和张简之不好见面,就和太太卢氏谈的价,与黄氏也见过几次面。

宝络又说黄氏此次大约会带她的女儿们过来,长女茜娘是卢氏所出,已和杭州知府庶子定了亲,次女萝娘是黄氏所出,年方十三,三小姐芩娘乃妾室王氏所出,比林笑小一岁。张家还有兄弟五人,嫡出的二人,庶出的三人,萝娘有位亲弟弟叫张琪,今年九岁。

林笑见宝络不停嘴的说,颇感诧异,难不成这次来访有什么说头?宝络见姑娘一脸茫然,暗叹一声小声的道:“姑娘,张太太这次来,不是为了大爷,就是为了姑娘。”

林笑反应了半天才恍然,原来是相亲来的!!她犯了膈应,脸上就显出几分不自然来,宝络见她这样不由好笑,凑在她耳边道:“太太是个心里有数的。”

林笑听过脸一红,暗恨自己怎么如此经不住事儿,二十岁的人了,竟不及宝络这么个小姑娘。她镇定下来想了想便问了张府三姐妹的性情来,然后又让宝络备了三份礼,待准备完林笑留下菱纱,又安排着一众丫鬟跟随着,一路人马便浩浩荡荡往内厅去了。

待林笑来到内厅,只见迎面的罗汉**坐着两位女子,一身素色打扮的是甄氏,另一位则是华服盛装。这妇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微有发福,厚粉扑面,描眉画眼,点着樱桃唇,梳着牡丹头,满头珠翠,上穿镶粉色边饰的黄缎褂,外着黑色大云头背心,戴着黄金项圈,大红马面裙,裙边镶有黑色绣花栏干,脚穿红色绣花弓鞋,十足时下贵妇流行打扮。但恕林笑欣赏不能,这红白分明的脸是清装剧?还是能剧?

见女儿进来,甄氏微笑着招手让她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张府的太太,快见礼。张太太,这是小女豆姐儿。”

林笑笑不露齿的盈盈下拜,细声细气道:“见过张太太。”

自打林笑进来黄氏就在打量琅府的大姑娘,见她虽年幼形容不足,生却的极干净,五官端正又是雪肤乌发,待大了样貌应是不差的。黄氏又仔细看了琅豆儿的穿戴打扮,只见她双髻垂髫,戴着两朵颤巍巍的金蝴蝶,穿了件珊瑚红团花缂丝夹袄,领口是个金纽扣红线坠着白玉雕的玉兰,下着盘金彩绣的细褶裙,挂金锁系宫绦,翡翠镯白玉佩,很是富贵。若说美中不足就是这姑娘不是缠足,之前又有痴病也不知好没好利索以后会不会再犯,她心中飞快思量着,面子上则挂着赞叹的表情,语气热情道:“哎呦,真真是好容貌,不愧是琅太太的嫡女,啧啧,到底是大家出身,看这气度,哪里是我家这几个能比的。琅大姑娘日后可要来我们府上玩呐,哦,对了,这几个是我家的姑娘。”

林笑一进来便看到屋里坐着三个姑娘,这时她才随张太太过去仔细端详起她们来,那几个姑娘在她进来时便已起身。为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素装少女,眉若新月,凤眼含情,神态祥和,端的一个温柔女子,见林笑看自己她浅浅一笑,林笑见她的装扮便知这位就是嫡女茜娘了。正想同她说话,只听另一位少女朗声道:

“豆儿妹妹,我是萝娘,今儿初次见妹妹,没什么好送的,这两块金元宝就送妹妹做见面礼吧。”

林笑听得一怔,这位萝娘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红装,披金戴银的,煞是鲜艳,虽年少也是浓妆重彩的涂了一脸,底子算是个小美人,可惜这妆容让她看上去大了好几岁,出手这么‘大’,是在显富么?林笑见她要往自己手里塞金元宝,便侧身一让,微笑道:

“怎好要姐姐的东西,姐姐是客妹妹是东道,自是该妹妹送姐姐见面礼才是,请快收了。”

说着早有准备的宝络上前给每人敬上一样礼物,给茜娘的是一把象牙雕的小扇子,给萝娘的是一对儿翡翠镯子,给芩娘的则是一对儿玛瑙耳坠。

黄氏见状忙说客气又责怪女儿无礼,神色可是透着满意,甄氏侧目看了一眼林笑,见她一改往日的跳脱,很是端庄得体,便暗自点头。待张家姐妹们接过了礼物,甄氏拉过黄氏道:

“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吧,咱们姐俩可得安安静静的说话才是。”

黄氏也说是,林笑便邀请道:“几位姐姐若不嫌弃,就随我去玩可好?”张家姐妹自是应允。林笑本想带她们去景园散散步的,幸好及时想起自家两位哥哥在那里读书,于是她转了个弯,带着张家姐妹来到望月楼。

“这就是妹妹的绣阁?”望月楼外萝娘颇是羡慕的问道,也许是太惊讶了,她的声音挑高了许多,显得很是尖锐。林笑淑女的微笑道:

“才搬过来几个月,之前一直和母亲住的。”

“是了!你以前是……呃……身体不太好。”

“是啊。”林笑温柔的笑着,她已看到萝娘被茜娘瞪了一眼,那张打了粉的脸也透出了红,于是打圆场道:“我以前有恙也不是什么忌讳的事,几位姐姐快请进,起风了,屋外冷。”

待她们进来,便有璎珞端来茶果,菱纱沏茶,小丫鬟们接过披风安静的退下。张茜娘打量着这间屋子,装饰华丽,富贵满堂,熏笼飘着烟,沉香的气息氤氲低回,这个味道她很熟悉,是母亲最爱的江南李主帐中香,琅家水粉店出产的,效仿古名的新制香料,价格极高,平日母亲是舍不得用的,只有父亲留宿时才用。这琅家果然是商家新贵,阔气的很呢!她不禁想起自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境况,心里不由一酸,忙端茶遮掩情绪,喝了一口,发现不是常吃的绿茶而是极好的普洱,不由赞道:“真是好茶。”

林笑道:“也不是我爱喝,这是给我哥哥备的,只是近日天愈发凉了,喝普洱不伤胃,茜姐姐若爱,我叫人给你带些。”

茜娘忙推辞道:“这怎么好,哪有第一次来就再三收礼的,平日我也不喝普洱。”

林笑随口问道:“姐姐平日喝什么?若喝不惯就换了。”

“不用了,这已是很好了。”

萝娘插话道:“我这姐姐喝茶最是挑剔,不是雀舌明前不饮,不是虎跑花露不用,从来不饮其他茶。今日倒是奇了,怎赞上普洱了?”

茜娘品了口茶道:“人分三六九等,茶也如是,谁说普洱就没有极品了?世人都说龙井六安雅致,可为何极品普洱在京师的价竟是金子的两倍?一是少,二是宫里贵人喜欢,人人跟风。三就是味好养身。何况,这夏饮龙井,冬饮普洱,妹妹没听说过吗?再观豆儿妹妹这茶,其色金红,其味醇厚,定是贡品陈普,千金求而不得,这等香茗难道不值我说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