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围的日子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是种套路,着重点早已经不在草原风光,牧歌夕阳,在哪里只要有野心有企图就永远都像在金銮殿般的拘束。当所有人都在为展现能力讨好帝王的时候,弘历和胤祎在篝火旁真心期待着第二日的狩猎。这是弘历第一次来到木兰围场,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胜景,这片草原给他了无限的惊喜,又有志趣相投的朋友做伴他已经忘了烦恼,只想永远待在这里。黑黢黢的夜里,到处都是火堆,敖包之处总有人在歌唱,那些撩人心的情歌让胤祎幽幽叹了口气,弘历知道再过不久他就要大婚了,大约就是在明年吧。如果那样他可以争取出宫辟府,那么自己就可以去找他了。

弘历抱膝坐在草地上,一点也没有在意潮湿的露水,所有人都被歌舞吸引,无人注意到他们已经离席了。

弘历并不担心,他知道不论是凌恒还是辛九都会跟着自己的,这里又离皇帝行辕很近,正是十分安全的。这时胤祎取出了箫,幽幽的吹奏起来,和欢快的短笛马头琴不同,这声音悠长深沉,透着股浓浓的哀伤。弘历侧头看着早就不以叔侄相称的胤祎想着他说的那些事,宫中不得宠汉妃孩子的那些事弘历听的不少,当事人的心事却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口齿不灵光的叔叔并不很得皇帝的欢心,据说因为他的母亲高氏姿容甚美,这么多年来才能得到皇帝的恩宠。可胤祎毕竟只有十二岁,而当下的局面又有谁会在意这么个阿哥?如今的天下正由其他人搅的风起云涌,不论是官吏还是宫中仆役都在积极的下注,康熙帝老了,随时都会倒下,旧主将死新主才是该巴结的对象!所以胤祎过的可以说十分不好,就连他的师傅也觉得他不堪重用。

这些日子的相处,弘历却觉得胤祎是可以结交的,就像也总爱和弘昼一起玩一样。他们都让自己觉得安心,可以不必做出某种防御的姿态。也许这样的人就是额涅说的朋友吧。

“明日的狩猎我不想去了。”胤祎放下箫。不远处的喧闹袭来,弘历皱了皱眉,“为什么?你的骑射不错的。”

“那场面我不想去看。”二十皇子慢慢的说着,“这次我能随驾已经让很多人不高兴了。”

“何必介意呢。”

胤祎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你。”

弘历正想反驳,那边就来了太监。远远地就叫道:“哎呦,二十阿哥,小主子您二位怎么在这里?万岁爷到处找呢。”

弘历和胤祎重新回到了席间,只是这回宴席间的热闹并不能带给他们比在寂静处看星河的欢乐。但是逢场作戏对于皇子皇孙还是很容易的。康熙帝含笑看着他们问去哪里了。胤祎回话说自己不胜酒力,弘历陪他去醒酒了。这话一说众人都笑了,诚王取笑道:“二十。方才是哪位敬你酒了?我可没瞧见你喝啊。”

胤祎憨笑道:“开席祝酒的时候我喝了。”

他这样说只让笑声更大了,这笑声还有窃窃私语让弘历听的清楚,再看到胤祎无所谓的表情他的心里十分难过。忽然弘历有些明白额涅说的话了,他问为什么额涅不想做侧福晋,耿姨说要是您愿意早升等了。额涅笑着摇头说。元寿,紫禁城是天下最奢华的地方也是最可怕的地方,无数的人想进去,可额涅一点都不想,要是升成侧福晋岂不是会经常进去。我可是怕的很呢。

胤祎明明不是这样的,在论起诗书礼乐时。他是那么有见地,可只要在这样的大场合就变了,变得畏缩变得毫不起眼。弘历收回了目光,他年幼的心里生出哀伤,杯中的酒盈盈晃着却映不出他的眼。胤祯也在笑,他的注意力不在胤祎却在弘历,到底是孩子感情无法藏匿。弘历的随行让胤祯警觉,这是汗阿玛亲自下的令,就在弘暟和弘历布库之后,这怎么能让他不介意呢?可似乎这孩子也没有特别受到皇帝过多的恩宠,就那么放着,连自己罚他的事也没有过问,对他就跟对弘春他们没有两样,甚至也没有赏赐他什么,就有过几次去毡房看望过,祖父看望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孙子实在寻常,胤祯纠结的只是为什么不让四哥同行又非要单独带着弘历呢?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微垂着头,神色忧郁的侄子很像胤禛,胤祯想象里的少年时期的兄长就该是这样的,可能比弘历更单薄阴郁些,那个时候的事胤祯都是听说来的,德妃并不愿意多说,可是胤祯总在想,为什么就能成为那样呢,如果都在德妃的养育之下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会生疏至此?弘历抬起了头,他看得是场中扮傻的丑角们。胤祯觉得他这会儿又不像四哥而是像琅如月了。不论汗阿玛是怎么想的,自己要的是机会,一个只可能属于自己的机会。

第二日的围猎胤祎果然没有来,弘历觉得很寂寞,他从昨夜就有了这样的感觉,连梦里也都是亲人和自己渐行渐远,惊醒过来的男孩发觉自己是一头的汗,他不想过那样的生活,高高在上的像皇玛法那样的生活,他宁可安静的看书,两三好友随处游玩。可当弘历穿戴整齐迎风骑在马上,他又觉得征服是件乐事。

号角吹散了暂时的寂寞,弘历开始专心的围猎。因为年纪太小,弘历不可能和叔伯兄长去争,不论骑速还是射力都远远不是成年人的对手,他被一群护卫守着只在安全的地带活动一下。宏大的围猎场景又一次在弘历的眼前出现,滚滚烟尘中不论是斯文的诚王,还是两个内敛的皇叔都在尽力猎杀,更不消说十四叔了,箭箭若神,骁勇如虎。弘历只看他举重若轻的样子一下子就联想到胤祯带兵打仗的模样,到时定是**扬新令,千营共一呼的场景。难怪弘昼一直偷偷崇拜他。想到这里弘历再看自己,小马软弓,不由就有些泄气。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大了额涅才不会俯下身来吻自己的额头!额涅是女人,是自己最爱的亲人,是自己该保护她的!

那边有人山呼万岁。弘历看到了穿着猎服的皇玛法手里拿着一支带血的箭,他身后的侍卫拖拽着一只虎。被围着的老人哈哈大笑着,那副睥睨一切的神态让弘历的心里一阵激动,他要变强,像十四叔,像皇玛法。不该躲在人后做出无害的样子!弘历这么想着就纵马也向猎区而去,他换了弓,寻寻觅觅了许久终于不再是兔子山鸡,而是一只鹿!弘历高兴极了。他换了大马,让侍卫把鹿架在马后,立即飞快的往回走了。他太想给大家看自己的战利品了,也想亲手割下鹿角。欢快的小男孩满心都是喜悦,他想着今夜写信的内容,也想着胤祎一定会惊讶极了的样子,还有弘暟。不知道他猎到什么了。

明黄绘龙的旌旗就在不远处,弘历再次看到了他的皇玛法,陪在他身边的正是十四叔和他的几个儿子,后面的侍卫抬着不少猎物,不晓得都是谁打的。他稍微放慢了马速。忽然想到也许自己的鹿在他们看来并不值得炫耀,如果太彰显了。是不是会惹得皇玛法不高兴呢?正犹豫着弘历看到弘暟指着自己手舞足蹈,同时他的马开始嘶鸣躁动,弘历吓了一跳,他努力让马安静下来,可是马仍旧嘶鸣不已。侍卫的声音传过来:“四阿哥,不要动了!”

弘历不明所以的回头,这一看顿时大骇!一只成年的黑熊就在身后半米处,它立着身子凑着去闻马上的死鹿,不知道是不是血腥气将它吸引过来了。很快弘历就发现不是,这熊的身上有箭伤,它很暴躁,不安的拨拉着脖子,那上面露出一截箭翎,白色的羽毛被血染红了!弘历僵在那里,他这样的高度正好和熊对视,那血红的眼,呲出的黄牙,嘴里的腥臭气,呜呜的低吼都在表示它很愤怒!突然它冲着弘历咆哮,腥臭的气息更重,弘历能听到自己狂跳的心,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没有人给他说过对着一只暴怒的熊该怎么做。

弘历知道不能束手待毙,所以男孩拿出了弓,他毫不犹豫的对着熊张大的嘴开弓射箭,箭飞了出去,熊也动了,这一错位,箭射进了熊的眼,弘历想再射第二箭,但没有时间了,熊扑了上来,受惊的马往前一跃,没有握住缰绳的弘历身子一晃他松了手,俯身抱住了马,熊的爪子挥空了,第二爪过来时一只箭也到了,直接击中熊的前臂。弘历看到一箭远的地方站着皇玛法,大清的皇帝正拉着箭准备第二箭。

“弘历!”有人喝了句,他看到旁边黑色的身影,刀光闪过,熊在嘶吼,弘历觉得一热,他的头和脸上都是血,刚想回头去看就觉得一震,马的前腿一软倒了下来,他啊了一声飞了出去,没有想象中的痛,他被人接住了!被颠倒夹着男孩看到马被受伤的熊撕了,准备已久的第二箭到了,这次命中熊的心,一箭贯穿!

后面怎么样了弘历没有看到,他被正过来了,“十四叔。”

胤祯没有想到这孩子还能说出话来,虽然他的声音颤的不得了。“别害怕。”胤祯想了想还是宽慰了一句。

男孩回过了头,雪白的脸上溅的都是血,他在看那只熊,熊此时已经倒在地上,如山的欢呼声响起,“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胤祯来到了康熙帝面前,大清的皇帝肃容看着一身血的孙子,“怎么样?”他问的是胤祯。

“您放心,没受伤。”

康熙帝松了口气,他把弓交给随从,“宣太医。”魏珠得令去了。

“皇玛法。”弘历开口,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眼神飘忽,“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这时候想的不该是朕如何担心吧,”康熙帝神色复杂,“若你出事,朕真无法向你阿玛交待了。不过你这孩子倒是有胆气,居然敢射熊。不怕吗?”

弘历咬了咬嘴唇,他小声道:“孙儿现在很怕。当时只想求生,就什么都忘了。”

康熙帝点了点头,他让胤祯带弘历回帐,那边的人都过来了,帝王不耐那些歌功颂德的话就回行辕了。胤祉驾马于胤祯并行,打量着弘历道:“十四,今儿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三哥这是在夸我?”胤祯翘着一边的唇角笑了。

弘历看到胤祎在胤禄的背后正担心的看着自己,弘暟则瞪着眼,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他现在才开始真的后怕,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也见不到额涅和阿玛了。

“真不知道四哥知道你救了他的儿子会怎么谢你呢。小弘历,你又该怎么谢你十四叔啊。”

弘历回头去看,胤祯也看着他,叔侄二人同时回避了目光,胤祉见他们的样子哈哈笑了几声,“今晚夜宴必有熊掌,小弘历,三伯可是得谢谢你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