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应了,弘暟哼了一声仰头盯着弘时道:“他比我小,爷不稀罕跟他打。弘时,还是换你来吧。”

弘时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是怕下场,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里被人如此呼喝实在是失了面子,好像方才一直没有应声是怕事,又好像是故意不去帮兄弟,再去看周围人的眼光,敏感的少年顿时觉得他们都在用取笑轻视的眼神看自己,弘暟的嘴脸更像是种恶意的挑衅,他霍然起身,道:“我来便我来。”

见弘时要下场弘春暗叹自家弟弟真会生事儿,这要是打出仇恨来,再亲近这冷冰冰的人可就不易了。于是他做出兄长的样子上前挡到弘时面前道:“这都在胡闹什么!你还不向弘昼道歉,出手不慎伤了人还拿大了不成,有本事你来跟我打!”

弘暟立在那里莫名其妙,连弘春给他使眼色多没瞧出来,他只觉得最近哥哥很奇怪,为何要去亲近那个冷漠的家伙呢?不止是他还有弘晸,也对弘时变好了。弘暟一点都想不明白,这次被兄长当众被训,他的小脸气的通红,再去看场上的弘历,想起他方才在课堂上回答出自己没答出的问题,这气就更甚了。这时的弘暟就忘了平日里有多怕这个哥哥,顶嘴道:“爷没错,流点血就是我的不对了,你怎么不说他技不如人,阿玛教我们的话,你难道都忘了?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流血不流泪,流泪的都是孬种。怕事的都是小婢养的!我才不是孬种,我是阿玛的嫡子,我就是要打的他们跪地求饶!”

说着弘暟也不去理会弘春变色的样子,他一个纵身就跳进了场里。举腿踢了过去。弘历对他早有防范,他侧身避开了。两个男孩儿就这么打开了,不是布库。他们把所学都在这次搏斗中用上了,谁也没有留手。哲尔德见状不好上前去阻止,忽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顿时吓的腿都软了,他又不敢太严厉,过于温和的制止声完全没有起到效果。

弘暟久擒不下弘历,心里着急。弘历比自己小了四岁,明明很快就该打的他满地找牙的,可是不晓得他用了什么身法竟如此油滑。弘暟就是想要赢,他才不管旁边的人怎么喊呢,好胜心让他调动起全部的能力。大喝一声,出拳生风,三招后就直接打在弘历的身上。弘历比他低了一头,身子也轻,这一下自然是被打的在地上翻了几个滚,胸口生痛的弘历一咬牙站了起来,他做出的姿势让弘暟吃了一惊,这小子还真耐打!他冷哼一声道:“你不是对手,再打还是输。”

弘历肃容道:“我想再试试。”

“想输的更难看么?”弘暟说着就要再上前。只听有人喝止道:“够了!”

听到这声音,这所谓比武自然是再也比不下去了。违了规矩的众人皆跪下,一时间欢腾的武场立刻安静下来。

这日康熙帝在养心殿看奏折太累,支着头就眯着了,等再醒来已经是过了半个多时辰,看着被滑落的毛笔弄脏的奏折。帝王的心情十分不好。起身想活动一下,才发现脚都麻了,头还晕的很,魏珠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康熙,却被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吓的失了魂。他当即跪下再三恳求着道:万岁爷息怒。康熙帝看着这个太监叩首的样子就想起了梁九功高三这些旧人都死了。还有那些活着的,他眯着昏花的眼看过去,只能看到暗处影影绰绰的影子,不消说过不了一刻钟,此情此景都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他们一定在窃喜自己的老迈,在不假掩饰的庆贺着自己离死亡更近一步。康熙帝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他怎么可能随了他们的意?“朕还没到梦中杀人的地步呢,求什么饶。起来。”

魏珠哆哆嗦嗦的起身,畏惧的低着头不敢多说话。康熙帝没理会他,径自出了乾清宫。魏珠保持着距离跟着,主子显然是没有目的走走,这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南三所一带,接着就看到了两个阿哥在布库场中争斗,魏珠不懂功夫又隔着那么些人,不过看万岁爷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接着他们就被站的近的几个小阿哥们看到了,帝王没有让行礼而且还让他们保持安静。直到弘暟阿哥一掌打中弘历阿哥后,康熙帝才终于开了口。

康熙帝走到哲尔德跟前看着他冷笑道:“这就是你教的布库?”哲尔德连连叩头,直说自己教导不善,可惜帝王已经不想听任何解释了。他走到弘暟面前道:“你就是这么指导弟弟的?他比你小多少?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找弘昌、弘昂、弘景?真够出息的!”

弘暟方才的强势一下子委了,但他到底是直烈的脾气,虽害怕还是按着心声说了:“回皇玛法的话,是弘历先挑战的,我自然就应了。阿玛说较武的时候若不倾尽全力就是不尊重对方,虽然弘历比我小的多,若我让着他赢相必他也不会高兴的。在家里我和大哥练习布库,他也从不让我。皇玛法,您看……”说着,他就挽起袖子来,“这些伤都是在家得的,血也没少见。方才是我出手重,伤了弘昼,您要为此罚我,我一定认了。”

康熙帝看着这孩子,他的容貌不像胤祯,性子倒是很像的,而且看他手臂上的都是旧伤摞新伤的,可见不是谎话,玉不琢不成器,胤祯很懂这道理呀。看着眼神倔强的小少年,帝王不再说责备的话,他转过头看着弘历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弘历也抬头道:“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也是这么想的。”

康熙帝很久没有见过弘历,数月未见这孩子的样子倒是越来越俊秀了,就是这气度倒不像七岁小孩的,七岁该是什么样?该是像那边窝在一起跪着又偷偷看自己的那群孩子。而不是这副从容镇定的样子。这样子像谁……很熟。却想不起。

“弘历。这挑战弘暟是为了什么?”

“回皇玛法的话,因见五弟输了,我不服气就想自己试一试。”

“试出什么了?”

“自己技艺不精,还要勤学苦练。”

“你不觉得自己是自讨苦吃。你们差了四岁。明显着不是弘暟的对手,何必要去试?”

弘历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话道:“阿玛说十三叔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能打退大他的兄长的,只要付出的比旁人多就能成功。”

提到胤祥康熙帝不禁皱了皱眉。他也立刻想起了那个场景,九岁的胤祥站在同样的地方,他当时的对手是胤禩,那时他胜了,第一次胜,之后就没有再败过。他没有想到记忆力日渐消退的自己居然会这么清楚的回忆起那件事!他甚至还记得胤祥获胜后的笑脸,他得意的看着自己。期待着表扬。

沉默了一会儿,康熙帝道:“你们都起来吧。”

原以为会被责骂的皇孙们暗地里交流着眼神,忐忑不安的谢了恩。

帝王御驾在此,方才这里又闹出了这般动静,老师们不可能再回避。一个个都出来接驾,康熙帝便当场问了众位阿哥的学业,他又抽查问了几个有印象的阿哥,有问有答,个个都是用了功的,虽然天资上有差别。

皇帝心忧国事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他必须要回乾清宫去面对那些奏折,也必须去做出各种决定。在走之前,康熙帝还是再次去看那个七岁的男孩。因为想起了两年前就是这孩子背诵了爱莲说,之后又被他的老师孙廷铨赞过兰质蕙心勤勉有加。想起方才弘历提到胤祥时的神色,看得出这对叔侄的关系不错,这也是自然的,胤禛一向和胤祥很要好,即使没有任何权势也没有影响到什么……帝王不由的想起那年五台山上十三子哭着说的话。他的心就是一动。

“弘历。你的师傅说你懂的很多,家里谁在教?”

“回皇玛法的话,有时额涅教,有时阿玛也教。”

“哦,是吗?”

从三十八年开始琅如月一直被康熙帝关注着,嫁给胤禛后他更是加强的监视,从表面上看这些年她过于安静了,安份和未出阁时判若两人,胤禛也一直没有晋升她的等,从暗线报上来的情况看,她就像个寻常的内宅女子一样在雨桐院待着,有争风吃醋的波澜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琅如月到底和佟佳慧是不一样的,她太温和了。也是因为这点康熙帝才一直容着她的存在,云南的事他始终是有心结的,胤禛所言不可全信,但他又多查不出什么。依着胤禛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此女若有问题有怎么会让她活到现在,还生了个儿子呢?

康熙看着眉眼若画的男孩想起了他的母亲,真是个奇妙的女子啊,他略放柔和了语气道:“你额涅教的什么。朕记得她的书画很好。”

“是的。还有数算。”

“哦,你阿玛公务繁忙,他还有时间教你东西吗?听说他有空就总在寺院里待着?”

“额涅说她的书法再好也比不过阿玛的,就让我跟着阿玛学。阿玛则说男儿不能总在内宅待着,要出去看看。他时常会带我和弘昼一起去外面看。”

“哦,你们都看什么了?”

“除了去寺院孝敬菩萨,阿玛也会带我们去看京畿,看江河,也会给我们提民生疾苦,讲西北战事。”

康熙帝愣了愣,“你阿玛给你们讲西北战事?他怎么说的?”

弘历似是没有察觉出皇帝的语气有所变化,他带着孩子气的崇拜道:“说西北的重要性,也说战事要用对人,大局的决断很重要。”

“用对人?他没说用谁?”

弘历摇头,“阿玛没说,不过他说择帅应该不拘一格降人才,又说皇玛法是最英明的,自然有决断。”

康熙帝被这句话惊了一下,“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是你阿玛说的?”

弘历点点头,“用人不在出身门第,只在能力。孙儿想阿玛就是这个意思吧。”

康熙帝望着表情认真的孙子忽然就笑了,“难怪。”他忽然说了这句莫名的词儿。之后他再也没对弘历说什么,就是又对师傅们和皇孙们叮嘱再三要用心教用心学的话后便离去了。

康熙帝一走,弘历顿时松了口气,一回头就见弘昼瞪大了眼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四哥,你说话说的真好,打死我都说不出来。方才我都怕死了,脑子里啥也想不出来,四哥,你见了皇玛法居然不害怕么?”

“你四哥是谁呀。那可是被孙师傅大赞的人呢。”弘春盯着弘历,后者只是看着弘时,弘时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冷冷看了眼两个弟弟转身就走了。看着三哥负气而去,弘昼莫名道:“三哥又怎么了?”

“因为你四哥又出风头了呀。”弘春哈哈一笑道:“我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孩儿,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有人教的好啊。这么会拍马屁,难怪在哪里都得宠呢!”

弘历置若罔闻,他隐隐能感到弘时的恨意,这恨不仅对的是自己的表现,有更多的可能是方才的话,阿玛很久都没有带他出去了吧。本来不该这么说的,可是……弘历想起那晚额涅对自己说的话:“……元寿,额涅不是让你去舍了自尊去逢迎巴结。被关注了才能在将来有机会去做事,所以在宫里该说话的时候咱还是得说话的……”

额涅说的委婉,弘历却是明白了,兄长们的言行就是教科书,他看着觉得并不舒服,现在额涅的话让他很意外。

“是为了阿玛?”

他问了这么一句,额涅愣住了,她想了想道:“嗯。当然也为了你自己。若元寿想清闲的生活就随你的自己的心意,但若是像你一直期待的,那可不能只在学业上出色就可以的。这些话给你说的太早了,可是谁让你是皇家之人呢,什么都得趁早。”

弘历想自己今天做的大约就是额涅想看到的吧,那诗不是阿玛做的,是额涅给绘画提的诗,阿玛见了赞了许久的。这样骗人好么?他问另一个自己,那个他并不出声,可是弘历知道他一定是赞成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