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年的避暑山庄已经完善的很好了,帝王和太后每年的驾临让行宫一直保持着整洁和应有的奢华。胤禩坐在马车里望着远方,地上的文砖让道路没有那么颠簸了。但是他的心始终在焦虑中,朱赫明显的感到了丈夫的情绪,其实从一上路,不,应该说从过年伊始胤禩就这样了。

昏睡的张舜华醒来,他们去了密室,他们待了一宿。朱赫不知道他们到底还有没有原来的感情,长相不一样的人却能说出当年那么多隐秘的事,这让朱赫不得不信她就是钮钴禄曼珠,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开始迷惑和害怕,朱赫真的开始害怕这个披着张舜华皮有着曼珠灵魂的女人,也许除了那些记忆她已经变成了魔鬼?

两年前的冬天,张舜华不明原因的晕厥过去,各种传言都有,说的最多的自然是福晋迫害了受宠的格格。但是知情人都知道张舜华是因为惊惧过度失了魂魄而昏迷不醒的。伺候她的四月和七月都说听到主子在屋里和谁说话,按着规矩他们是不能进去的,而且以前主子就爱这样自言自语,所以丫鬟们都没当回事。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她没有醒过来。据七月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从屋里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可一晃眼就消失了。那个人是谁?两年来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所有人都习惯了后宅有个昏睡的女人。朱赫看得出胤禩很重视和担心,但她也看得出他松了口气,为什么会感到轻松?

朱赫不得不去想那个传闻。张舜华和胤禟的传闻,她不信自己都有耳闻而胤禩不知道,当然这些话很快就跟着传播者一起消失了。这两年胤禟对胤禩还和以前一样,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的银子更多了,他结交的人也更多了。没有永远的敌人,这是张舜华在多年前表白后说的话。当然了,也没有永远的同盟。朱赫给胤禩间接的提过是不是也得防范一下身边的人,胤禩只是微笑着说知道了,他完全不想让自己涉入,可朱赫控制不了自己去了解,但是所有的通道都被胤禩堵住了,就连内宅的密室她都没法子进去过。更别说白云观和前门里的四海茶楼了。

朱赫知道现在的情势很复杂,纵是胤禩被再多人拥戴,他还是进不了帝王的眼,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从辛者库出来的奴婢,即使妻家再有权势也抵消不掉这个事实!这不得不说是胤禩的悲哀。当初谁也没有想到出身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几乎是等同于逼宫的行为都没有让康熙帝退却反而激发了他更深的厌恶和警觉,所有与军队有关的事胤禩都没法子涉及,这也杜绝了他的武力逼宫。其实皇帝不该这么担心的,因为他绝不会这么做,胤禩是不会让已经有了污点的生平上再多个弑父的罪名。朱赫因为这个开始怨恨起良妃,为什么你的出身就不能稍微好一些呢。就像德妃。

德妃。朱赫想到了那个总是轻柔说话的女人,伪装着贤德,暗里心狠手辣。不过她也确实有两个好儿子。胤禩,你更担心哪一个呢?或者他们两个都是威胁,很大的威胁。出发前胤禩曾看着胤禛说过这样的话,“四哥要比我想的还能忍。但是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的。”他是微笑着说的,朱赫看到丈夫的眼角有很深的笑纹,是因为他经常这样笑。同样也是因为他三十三岁了。朱赫猜测他的话,同时也在想这是胤禩思考的结果还是在出发前才能说出话的女人的意思。

张舜华醒来后的三个月都不能出声,她总是坐在炕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变幻一句话也不说,即使是弘旺也不能让她分出心来。毛晚晴说自己更怕这样的张格格了,朱赫不得不同意,张舜华消瘦苍白的脸上一丝活人的气息都看不到。等到她开口的时候恰逢朱赫和胤禩一起来探望。

“胤禩。”这是她发出的第一个音,暗哑又冰冷,原来的她不会这样说话的,她会娇滴滴的拐了几个音的唤道:“八爷啊。”

直呼其名是越矩的,胤禩没有叱责,看着她没有开口,朱赫只觉得害怕。

“他们也要去出巡是吗?”

“你是说四哥?”

“和琅如月。”

“是的。四哥本是不带女眷的,但是太后说要琅格格一道去,她去了热闹。”

张舜华笑了笑,又转了眼看着朱赫,“这里没你的事了,我想他单独谈谈。”

朱赫又气又恨,因为在她发火前胤禩便让她出去了,他们谈了什么朱赫不知道,但是之后胤禩就开始紧张,他夜不归宿,他开始秘密的见人,之后就是噩梦和失眠。所以朱赫知道他一定会做什么,做一些可怕的危险的事。

胤禩终于收回了目光,他温和的看着妻子,“怎么了,你。一直看着我?”

“爷。”朱赫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出行最是适宜,若是京城想必应该开始热了。”

“……是啊,山里的野兽也会多起来,狩猎会很有趣。”

“你带着弘旺就不要跟着我了,看好孩子,就近玩玩吧。”胤禩说的很轻松,他把玩起了鼻烟壶。

“旺儿说想让你教他骑射,他很想跟着阿玛在草原上驰骋。”

“有空的时候吧。若是不得闲,你教他吧。”

“八爷。”朱赫向前探了探身子,她握住了胤禩的手,“您是不是心里有事?”

胤禩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只剩下一线,但他还是很温柔的拍拍朱赫的手背,宽慰道:“你在说什么,还能有什么事呢?不要乱想。”

朱赫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去告诉张舜华将会带弘旺一起去承德时对方的笑容。张舜华依然是卧床,她的手里持着一面镜子。从刚进府的时候她就喜欢照镜子。她另一只手上拿的是一枚玉佩,这样子和胤禩一直贴身戴着的玉佩完全一样,那是过世的良妃常用的,可现在正在她手里捏着。是你送给她了?还是原本就是一对儿呢?

张舜华没有对弘旺要离开自己有任何的异议。这一点朱赫已经想到了,但是没想到身为生母她一点都没有主动要求见儿子,完全是无所谓的样子。这样的女人就是胤禩真心爱着的吗?朱赫此刻的心里充满了悲哀。她看到那枚玉佩正在胤禩的腰间……忽然脱口就问道:“你就这么爱她?”

胤禩愣住了,他反问了句:“你说什么?”

朱赫松开手,向后坐直了,“不,没什么。”她觉得很累,这段爱从一开始就很累,追逐。是她一直在追逐,那么多年过去了朱赫第一次觉得永远也不会拥有真正的他,她得到的始终是个影子,一个无情的影子。

“你怎么了?”胤禩皱着眉,他放下了扇子坐到她的旁边。朱赫任他搂住,眼睛始终看着窗外。

“没什么,就是很累啊。”她疲倦的闭上眼睛,“你若好,我就好了。所以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朱赫。”胤禩小意的问道:“你在生气吗?”

“没有,就是很累。终日都活在自己的猜测里,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累。”

过了好一会儿胤禩才开口,他说:“原来是我错了。我以为这样你会轻松的,带着孩子过着无忧的生活。”

朱赫忍不住睁开眼。她侧头去看。胤禩也在看着她。“我不爱张舜华,我爱你。”

朱赫愕然的瞪大了眼,她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明确的回答,这么多年里发生了那么多事,甚至连弘旺都有了,他居然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半天的朱赫只讷讷的问道:

“为什么?”

“我用的上她。为了将来她不能有事。”

“可她是……曼珠。”

“曼珠早就死了。她不是。你了解曼珠,你觉得张舜华除了知道以前的事,她哪里还对我有情,她确实是曼珠的一缕残魂,但也是一个要借我的手报复他人的恶灵。”

“那你……和这样的人联手岂不是很危险?”

“我说不清为什么,她说的做的原都不是我能想的,可是事态真的也就如她所说的进展到了这一步,四哥封了王,琅如月生了弘历,那么将来……也许就如她所说真的需要不择手段。”

“以前的那些事,你都知道?”朱赫几乎是颤抖的在问,“她昏迷前发生的那件事也知道?”

胤禩没说话,他叹了口道:“九弟总说我心软,果真如是。要是再狠绝一些断不会走道今天。”

“八爷。”朱赫的声都颤了,她抱住胤禩,眼泪流了下来。“还是会继续是吗?”

“嗯。我不想你卷进来。”

“不。”朱赫又搂紧了些,“为了你,就算去地狱我也不怕。”

胤禩的心颤了一下,朱赫从嫁给自己的那一天开始,对她的亏欠就开始了,自己能给的她不稀罕,她要的自己给不了。这笔债也许来世才能还得清了。马车停住了,外面有人道:“八爷,到了。”

朱赫立即直起身,她擦去眼泪振作了精神,除了眼睛有些红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胤禩自然也是风轻云淡的微笑着。

当他们下马车时,不远处也有人在下马车。胤禛扶着如月,后者一跳不激起尘埃的轻盈落地,她舒了口气小小的抻了个懒腰,环视周围就看到了那边素衣的胤禩和红衣的朱赫,看到他们如月便想起了纠缠了自己很久的梦魇,梦里的女人咯咯笑着,她有着鬼魅一样的面容,她的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昏睡了两年的女人真的就是害过自己的凶手吗?

“怎么了?”胤禛低头小声问道。

“她还在昏迷吗?”

“听说前不久醒了。”

“啊!”如月这才是真正的惊了,她惊疑道:“你一直没说。”

“据说还在**躺着,腿好像不能动了。伤的还真不轻。想来你也盲过两年,不晓得算不算现世报?”

“四爷……”

“她最好一直卧床。”

“四哥。”胤禩的笑如沐春风。

“嗯。八弟。”胤禛竟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如月看着他们就这样寒暄了起来,兄友弟恭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恩怨。朱赫和如月神色不宁的在看,两个女人的心都各藏心事,当目光相遇后又都同时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妹妹了。真是容光焕发啊,咦,怎么没有带元寿来。”

“还太小。”如月没有推开挽过来的手。“旺儿呢?”

“晚晴带着呢。晚上若有空,我们聚聚?”

“好啊,若有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