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明月惊讶的看着站在木兰树前的男孩儿,弘时担心的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弘时才想起要向庶母行礼,“见过年额娘。”

“三阿哥。”年明月起身道:“你怎么在这里?今儿怎么没进宫啊。”

弘时的表情有些古怪,慢慢道:“年额娘不知晓今日秋疫盛行,宫里的课都停了吗?我已经有四日没进宫了?”

年明月哦了声,她完全没有注意这件事,在这个家里会让她在意的只有胤禛的态度,年明月要做的就是讨他的的欢心和恩宠,至于其他人,大约也只有琅如月能放在眼里了。下一代的孩子不是太小,就是不成气候。眼前的这位三阿哥虽被胤禛看重,但就年明月的眼光来看稍嫌懦弱,这已经十一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既然不去宫里为何不到雨桐院去?”

弘时看着台阶上只比自己大六岁的女子,她真的美极了。可是为什么这么忧伤呢,一曲长相思又是为了谁,一定是阿玛吧。近日为了疫情的事阿玛很忙,一直没有回家,她在想他啊。

“三阿哥?”

被提醒的男孩儿立即道:“您不必难过,我想阿玛就快回来了。”

年明月愕然的看着他,反问道:“你说什么啊。”

“你弹得长相思真好听。我只在十三叔家里有听他弹过,你不差他呢。啊,我都忘了!”

说着弘时上了台阶,他把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双手交给年明月。“这是我的?”

“是的,年额娘落在园子里了。我洗干净了的,您快点裹上伤吧。”

年明月半晌没有动,弘时疑惑的去看她。这么近的四目相交让男孩儿的脸红了。像玉一样的皮肤,像小鸟一样的轻盈的感觉,还有黑如乌木的发。那双凤眼里带着疑惑和不解。“三阿哥,你,一直在这里听我弹琴?”

“我,我……”弘时到这时才的不妥,他支吾了一会儿道:“我无意间路过的,觉得很好听就忍不住偷偷听了。”

年明月皱着,她对这样的解释深表怀疑。而且弘时的做法让她有些不安。这不安来自于敏感的心,她觉得和弘时走的近并不是安全的事。对方的手还伸着,年明月犹豫着去接过帕子,指尖扫过弘时的手,男孩儿的心就像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柔柔的,只让他的连呼吸都要窒住了。

年明月不喜欢懦弱的人,特别是男人,这让她觉得没有气概。虽然眼前的男孩只有十一岁,但是这样低着头,紧张的连手都在抖的人她真心是不待见的,何况还长着有几分像胤禛的脸,但又半点没有胤禛的气度,大约性子是随着李瑶家里的谁吧。也难怪每次提到这个儿子雍亲王都有一种恨其不争的态度。而弘时此刻的心情和神色。年明月是能够明白的,可自己十一岁时却是能在觉罗氏的杯子里偷放泻药的,而他,这么久了也只敢窥视而已。

年明月用帕子抱紧了手指,她看了眼花园门口,东儿怎么还没有来?

“年额娘。”男孩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怎么?”她则有些不耐烦了。

“我的琴艺不是很好。您有空时能够教我吗?”

“哦?为什么不去找你阿玛?”

弘时的头低的更厉害了,“阿玛曾说曲艺都是扰人心智的,先把书读好才是真的。”

“那就按你阿玛说的做啊。”年明月顿了顿,凑近了不怀好意的补充了一句,“也可以去找琅格格啊,她会的杂项那么多,你阿玛不也挺喜欢的。”

突然的靠近让弘时吓了一跳,他抬头就见到了年明月的脸,眩晕感让他的腿都发软了,“年额娘……”弘时虚弱无力的唤了声,却换来对方冷淡讥讽的眼神,弘时退了一步踩空,他伸手去拉,拉住的是年明月的衣袖,人是没有摔倒,袖子却撕破了。当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有人在后喝道:“弘时,你在这里做什么!”

只闻其声弘时只觉得上涌的血一下子又落了回去,不但落回还从炙热变成冰冷,和方才的甜美感受完全相反的窒息感出现,他转过身软着腿下了台阶跪倒在地。弘时觉得跪下是最稳妥的方法,可是还没开口解释就看到父亲从身边走了过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么阴沉的天你还有兴致在花园里弹琴啊。”

他明明是笑的,年明月却觉得十分的冷,明明什么都是清白的,但内心却不能让她安然面对这个男人。为什么出来弹琴?难道告诉她自己在思念家中的花园和另一个人?难道要说完全不喜欢住处的摆设?沉闷的让人烦躁?也是年明月心思转的快,她立即含泪道:“王爷,您是在责怪我不该出来么?”她瞥了眼胤禛后方,那里站着拿着披风的东儿还有,垂首的王常贵,这还真是赶到一处了!

“我不是怕你受了风寒么,入秋了,你这样穿着也忒单薄了。”说着他伸手揽住了年明月,又托着她胳膊道:“袖子裂了,回去换身衣服吧。”

年明月不敢与其对视,不过她也没有从对方的口吻里听出指责,她只好带着委屈又幽怨的向胤禛施礼后而去。

年明月东儿和王常贵离去后,胤禛重新走到弘时的面前,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说话,被父亲的沉默压迫到快要崩溃的弘时主动开口道:“阿玛,儿子做错了。”

“我记得你这个时候应该在读书,为什么会在这里?”

弘时咽了下口水,解释道:“四弟不舒服,琅格格回去照看,说我写完字就可以休息一下。儿子写完了,就想着来花园走走。没想到……”他的话还没说完,胤禛一脚就踢到身上,吃痛的弘时哎呦一声被踢到台阶处,他恐惧的看着胤禛。

胤禛从袖子里拿出一幅画。正是他偷偷画的年明月,花亭里的女子在抚琴,弘时的脸顿时白了。冷汗从额上流下来,他哆嗦着试图开口解释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胤禛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碎纸屑在风里飞扬,有几片落在弘时的脸上。他的阿玛冷酷的说道:“不要脸的东西!!苏培盛,你去把李瑶给我叫过来!”

胤禛说完拂袖而去,弘时跪坐在地上。他的心已经碎了,父亲离去的背影显得那么绝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抓起地上残留的纸片,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了。呆坐了许久弘时想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可以去找自己在雨桐院的半师,也许。不,她是一定会有办法的。

如月的头很痛,儿子上午经历了呕吐腹泻,折腾了好一会儿吃了药终于睡了。她还没有休息一下就迎来了惶恐不安的弘时,这场花园事件如月其实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在她看来这件事如果正确引导其实不是个事儿,可是放在这个时代,还是皇族里,以及是望子成龙的胤禛那里。可就真的就不好说了。

对如月而言,这件事的重点其实不是胤禛动怒,而是他居然不去责罚年明月,将所有的罪过放到十一岁的儿子身上,这一点让她很不爽快。年明月在花园里弹琴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来这本就不是规矩的行为。胤禛在的时候可以说是为了讨好君心,不在的时候还那样,就连如月都会想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有什么心事难解。女人在公共场合弹琴只有两种可能,如月不想去往不好的地方想,进府时只有十六岁的少女能有什么过往放不下?即便真的有胤禛待她如此,也该放下了。

对着已经害怕到极点的弘时如月好生安慰了一番,最后答应会替他解释,也警告了弘时近日就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别出来,认真读书习武,不要和年侧福晋单独相处了。弘时含着眼泪应了,但他不肯回去,怕去面对母亲。

可是李瑶很快就找了来,她被胤禛训斥后是哭着回去的,回院子就去找儿子问个清楚,可居然没见人。于是很快雨桐院又来了访客,李瑶一见弘时就抱着他哭起来,直说被小人陷害之类的话。惶惶然的男孩儿无助的看着如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月知道去书房挨训那绝对是最严重的惩罚之一,从胤禛的嘴里也绝对说不出好话的,李瑶情绪如此激动也可以理解。但是再这样下去可怕要出乱子,她为了儿子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的。如月正在想该怎么说,就听李瑶发狠道:“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姓年的小贱人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害我的隆庆,我一定……一定……”

如月看她的红着眼咬着牙的样子犹如护崽的母狮,“姐姐,你要冷静点。”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王爷完全听信了那个女人的话,他说我没有德行,让隆庆变成这样,他说我……不管怎么说我都行,可隆庆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长子……他是怎么样的琅如月你最清楚不是吗,性子温和又善良怎么可能回做出这种事,不是那个贱人勾引怎么会这样!”

弘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低着头局促不安。“我会让她受到报应的!”李瑶咬着牙狠狠的说。

“额涅。这件事不关年额娘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觉得她好看就去画她……我会跟阿玛解释清楚的。您别生气了。”

“你说什么?!”李瑶压住儿子的肩,瞪圆了眼睛喝道:“你说她好看!?那个狐狸精哪里好看了?你才十一岁,知道什么啊!!好看!我要让她永远都好看不起来!跟我回去!”

说着李瑶就拽着弘时往回走,弘时再次求助的看着如月。

“等一下。瑶姐姐,你在气头上我不想多说,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忍住。等王爷气消了让弘时去解释一下自己画年侧福晋只是为了练习速写人物。就像你说的,王爷怎么会不信自己儿子呢?如果你现在伤害了年侧福晋,你觉得王爷会放过你吗?你要是出了事,三阿哥怎么办?时间会澄清一切的,暂且忍耐才是明智之举。”

李瑶含着眼泪看着如月,气愤和羞恼犹自在脸上,弘时看看如月又看看额涅,眼泪流了下来,他跪下道:“额涅,是儿子不好,您真的不要动气,伤了身子就是儿子的大错了。我,我再也不会去画她,您相信我。”

李瑶拉着儿子起身,“额涅信你,怎么样我都信你。放心,额涅不会做蠢事连累到你的。咱们先回去。”

弘时跟着李瑶走了。这一摊子事儿让如月闹心的厉害,这会儿弘历又醒了,因为难受哼哼唧唧的要她抱着,如月乱着心耐着性子哄儿子,胤禛来了她都没注意到。

“元寿怎么样?”突然被问道,如月吓了一跳,回头见胤禛站在那里,她瞬间就觉得这男人心很累。如月努力做出个轻松的笑容道:“好多了,就是刚醒闹癔症呢。”

“不是说上午还吐了?找大夫看了?”

“嗯。没事儿,就是吃的不对了。”

胤禛看到弘历迷迷瞪瞪的窝在如月的怀里,心顿时柔软了下来,他上前去抱儿子,如月就手就递给了他。“方才他们来你这儿了?”

如月嗯了声,见胤禛的脸色还好,就小意道:“是我教三阿哥去练习人物速写的。”

胤禛盯了她一眼,如月从一堆画纸里找出了十来张,这里几乎有所有人的画像,最多的就是如月的,有写字中的有绣花中的。

“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只是把事实给你看。”

“你不是恨年明月吗?”

如月扬眉道:“恨?还没到那个程度。我喜欢弘时,他是个好孩子。”

胤禛微微笑了,如月也笑了一下,“我就是好奇那么一张单独的画是谁给你的?”

“你不该知道这些的。”他上前去亲了下如月的额角,“你该想的是怎么给元寿过两岁的生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