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芳菲尽,四月的北京城在佛诞日过了之后依然是香烟缭绕,春暖花开各处都显得熙熙攘攘,数月前风波诡谲的废储复立好像没有发生过,百姓虽也谈论不过比起朝中官员和与之休戚相关的人而言就要轻松淡漠的多了,在终日为生计奔波的老百姓眼里太子名声不好废就废了,八阿哥听说很仁善,对读书人挺好的,可惜不是皇后娘娘生的,名不正言不顺,后来没有立也说得通。总之现在好的有可能其实是坏的,坏的也未必不好,无论谁入主东宫也没说降个米价少点税,就由着他们闹去好了,只要别杀人放火就行了。

雍亲王坐在轿中看着窗外市井民生,想到的是这些日子密探递上来百姓的言论,他皱着眉琢磨着心底深处的那个念头,藏着言行做纯臣,暗里还得把早年放出去的线拽紧了!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啊。胤禛放下轿帘,闭目思索起今日康熙秘密召见自己时说的那番话,太子妃烟瘾发作被囚在斋宫,对外是说得了肺病,昨日太子已经向康熙承认了曾私藏神仙膏的事,但他并不知道石氏会偷偷服用。帝王没有揭穿儿子的谎言,却让胤禛秘密销毁了缴收上来的神仙膏及同类东西,并且他找治疗之法。说这些话的时候,无论是帝王还是胤礽都没有提到胤祥,最后康熙问了句:“十三如何,听说前些日子他病了。”

“已然好了。就是见不得湿冷,膝盖关节是最严重的,得要好好保养,若是保养不当只怕骑马都难。”他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的。

康熙嗯了声,“这样也好。”

胤禛的心一跳,他猛地抬头去看,难道皇帝真的打算就这样?!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脱口道:“胤祥年轻,这些病都不是很严重,不发作时和常人无异,他的才能足以出任政务。之前协助儿臣时就做的很好。”

康熙盯了眼他又拿起了放大镜看起了地图,可能是见胤禛一直在等自己说话。他才道:“朕觉得他还是先养病的好,等彻底康复后再看,到那时你若仍认为他可堪用,就先跟着你做事。”

雍亲王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里堵得很,太子竟然一言不发!胤祥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很是刺痛他的心。连弟弟都护不了还考虑什么做大事!待胤祥好了也只能让他跟着自己处理户部的事了。不过如月听闻后吃惊的反应又是为了什么?“没有再圈禁?”她疑惑道:“我……以为错了?”圈禁?她以为会有多久?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知道多少未来事?“我已经不信自己的记忆了啊……”如月颓丧的样子实在不像说谎。

思绪转到琅如月身上,胤禛的心里便是一阵欢喜一阵忧愁,喜的是她对自己没有隐藏,虽然很爱害羞但是真情没有虚假。愁的是自己已经用尽了办法也治不好她的眼睛,蛊毒不去,始终是隐患!胤禛很想要完全拥有她。可目前只能忍着,甚至是刻意减少见面的次数,不过看上去她倒是对这样的相处方法很喜欢呢。雍亲王叹了口气,这时忽然听到有叫卖声传了过来,对于常年习武之人来说。分辨某种声音是很容易的,可是在如此喧嚣的前门闹市里,有什么声音能突破各种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到某一个人的耳朵里,那就绝不是寻常高手能做到的了。胤禛立即谨慎起来,他侧耳细听。这个女声十分特别,清冽之极。似乎没有沾染过尘埃似地飘忽,内容更是奇特:卖莲子咧,卖莲子!这个时节不晓得哪里的莲池会结出莲子来?

胤禛挑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个杂货铺子旁边站着一位穿着普通布衣的女子,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见她挽着妇人的发髻,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有看到她,说笑的谈话的赶路的,就好像这妇人不存在,奇怪的叫卖声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除了胤禛。可能是感觉到被人盯着看,她抬起了头,胤禛的心突然晃了晃,有点像喝醉了酒的感觉,这张脸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可是仔细想过了也没有丝毫印象,而且整个人站在日光中周身发着莹莹的光。胤禛放下了帘子,平静了下心情,等他再次挑开帘子,这个女人还是站在同样的位置,距离马车十来步的斜前方,这回她的叫卖声更大了:“卖莲子咧,只卖有缘人,吃了可以治愈百病!”

按着百姓的好奇心早就该围观的,人们依然是想没有看见她似地走着,胤禛扫了眼地上,有影子。治愈百病?胤禛敲了敲车壁,车夫停了下来,跟着车马一起走的是伍十弦,他才又一次从云南回来,并没有带给胤禛好消息的他一直很黯然,较之往常更为沉默,“四爷?”

“看到那个女人了吗?”

伍十弦顺着胤禛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极普通的中年女子,“是。”他刚应了声,就见那女子向马车方向走了过来,侍卫长警觉的盯着她。在胤禛看来,这女人是飘过来的,一晃眼就在眼前,这里有阴影,但她还是有着奇妙的光辉。

“这位官人,相遇就是缘分,您是否要买民妇的莲子呢,可是能治百病的。”

“这个时节你从哪里弄来的莲子,又凭什么说可以治愈百病?”

妇人浅笑道:“这的确不是今年的莲子,是从深山的一处神仙泉水畔一株莲藕里采来的,自然是有治病奇效的。”

“神仙泉水?”胤禛冷笑道:“这世上的神仙还真好找。”

“可不是么,正好让民妇给遇到了,要不您看看再说?”

说着她掀开了盖布,瞬时一股芬芳宜人的香味飘了出来,胤禛顿觉精神一震,他立刻听到人们都停下了谈话和脚步,耸着鼻子在问:“是什么味道,这么香!”妇人近在咫尺那些人却似没有看到她似地眼光从她身上忽略过去。

胤禛探出头看了眼篮子,一片碧绿的荷叶上放着两粒洁白如玉的莲子,只看了这么一眼妇人又就用布遮上了。“您还以为民妇是招摇撞骗么?若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带着这样的宝贝到这里来买卖,谁让我急着要用钱呢。”

“这莲子能治眼疾吗?”伍十弦突然的问话。妇人并未吃惊,打量着他道:“你也是有缘人啊。可惜孤星傍七煞,唉,可惜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胤禛淡淡道:“算命的,还是修行的?”

“您到底要不要这莲子吧,想要的人可是很多的呢。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着她看了眼远处的街道。

“多少银子?”

“一百金。”

“你说的是天价。”

“用在天人身上的自然是天价咯。”

胤禛沉着脸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是雍亲王要所以才是这个价,若是八贝勒要,那就得是千金了。”

胤禛凝视着那妇人,她眼睛深不可识。似有流光婉转,能将人的魂魄带走,胤禛大震。妇人笑道:“您不信也在情理之中,不见功效任谁也不会相信,如若不然,民妇同亲王同往,若起了效。您再给钱。”

伍十弦见胤禛犹豫,脱口道:“王爷,不若一试!”

胤禛没有看他,却是对着妇人道:“你叫什么?可是京师人?”

“民妇随夫家姓魏,老家在山西。后来迁居京师东郊外夏家村。”见妇人从容应对,胤禛道:“好。你就与本王同行吧。阿弦,牵马来。”

如此胤禛换骑了马,让魏姓妇人上了马车,众人齐齐向西去了。他们所往并非府邸也不是皇庄,而是北京西郊的一处园子,这是胤禛在升为亲王后康熙帝赐予他的一处别墅,名曰圆明,胤禛没有他三哥的风雅以及对园林的酷爱,他得到这座建成于四十六年占地惊人的住地后,想到的只是维护它需要花费的人工和财力,美则美矣他在欣赏过后根本没有想去居住,可是当胤禛向如月提到这座园林后,对方的激动之情实在是出乎想象,所以当如月说了好几次后又小意的请求想搬过去住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意外。之前胤禛就考虑到她不该长住别院,而这丫头平素就喜欢这些美的东西,画的画也皆是美景美人,虽然从没表现过悲恨,但岂能不在意失明的事,想到她从此可能再也没机会看的见再也不能做喜欢做的事胤禛的心就软了。

一行人在路上并没有多做耽搁,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如月在圆明园的居所——蓬莱瑶台旁的一间跨院。胤禛本以为如月一定是去游玩了,未料竟在莲池畔看到坐在石头凳上“看着”一汪春水的如月,听到有人来,她立即起身,试探的叫了声:“四爷”后又“看”向他的身后,“是否有贵客到?”

胤禛的心一懔,“哦,伍十弦也同来了。”

“阿弦!好久没见了,你可真忙,总见不到呢。”如月笑盈盈的见了礼,见她脸上毫无悲戚之色,伍十弦的紧张感消除了许多,但他只是简单道:“属下见过琅格格。”

如月怔了怔,上前道:“别那么见外,阿弦,我还没好好谢您的救命之恩呢。”说着就正式的见了礼。

伍十弦避开也行了礼,“职责所在,您是主子,不必见礼。”

如月明白在泉州在云南他们是朋友,可是在京师,在胤禛跟前他们只能是主仆,她心里很不愿意和伍十弦这样相处,但这个时代的规则是不能改的,改了就会出大问题,也会给伍十弦带来麻烦,所以她只能在心里暗叹罢了。只是如月从方才就觉得心绪难安,总有感觉会见到什么重要的人,她不认为是阿弦,隐隐的也的确感到了一种能量,一种在遇鬼撞神前就会有的感觉。当胤禛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时,她又小意的问了句:“四爷,还有人来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