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在行驶着,赶车的是个老者,同车并行而走的还有一匹马,马上是个戴斗笠的男子,他穿着灰布短打,腰间配着一把长剑,每走一会儿他就会去看马车的车窗。马车的竹帘随着颠簸一晃一晃,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这正是返京的伍十弦一行人。

“伍爷,要换路吗?”

“不用,就走通永道,不过几日就能到通州了。”

老者不再多问继续赶车,如月坐在车里,竹帘有节奏的发出碰撞的声音,她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伍十弦的声音靠近了些,“还得让兄弟们留意,一日不到京师就不能掉以轻心。”

“省的了。”

“如月,你还好吗?”

如月说了声好,她揭起车帘,阳光晒在脸上暖洋洋的,也让她的脸色有了些红晕。伍十弦凝视着她,解释般的说:“我们先到通州,等四爷的人来接应。”

“嗯。”

“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伍十弦再次靠近了她,“嗯。”如月没有聚焦的眼睛里有着放弃似的无谓。见她是这样的反应伍十弦不再说什么,他们都清楚那个人的底线是什么。可伍十弦宁可琅如月像才清醒过来的那几日一样,害怕无措恐惧,也不要是现在这样的沉默,就像是明明白白的送死一般。可难道不是么?

“李嫂,麻烦您给她喝点水。”车里的妇人应了声,她拿过水囊递到如月唇边,“姑娘,喝点水吧。”

如月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好。谢谢。麻烦您了。”

李嫂无奈又同情的看着眼前的人,又用同样的表情看了眼憔悴的侍卫,不禁暗叹二人可怜,李嫂和他们共处了十几日怎能不知道伍十弦的不容易。和龙渊分开后,他们继续北上,如月一开始是不愿意回京的。即使是行动不便她也试着跑了两回,两次都被伍十弦捉到。侍卫长并不动气,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点了如月的穴道,又让龙渊派来照顾如月的李嫂看紧些,如月逃脱不了便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再进食。一副一心求死不连累旁人的样子。

“刀掌门说过你的毒只能靠佛纹和心法才有机会去解,现在用的法子只能是抑制,药丸只够两个月的,我不会看着你去死。”这是伍十弦不晓得说了几遍的话但如月无动于衷。李嫂终于看不过去了也劝如月要惜命又说起伍十弦的不容易来。然后总想着死的如月突然就不再抗拒了,她变的乖顺配合,但是太乖顺了。连李嫂都有点害怕。

如月变乖顺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件事。从护送开始到查鸦片,再从攻打文山中毒到北上,自己已经很拖累伍十弦了,她以为离开是最好的结果,可听了李婶说起伍十弦整夜不能安眠如月才突然想到康熙也许不知道但胤禛不会不知道自己擅自介入了鸦片事件。如果自己走了伍十弦该怎么交代?

胤禛是怎么样的人如月很清楚,他不会救自己,横竖是死,跟他解释清楚,摘干净伍十弦。再死在他面前,胤禛解恨了就不会对伍十弦怎么样了吧。一想到死前在能领教一次这位的毒舌也算是重温旧梦一下,怀着这样的心情如月在绝望颓败之中竟轻易的伪装出了一副淡定的模样来。很快他们又接连遇到了刺杀,在江淮四帮众的掩护下逃过了几次险情,易容潜伏,一时水路一时旱路轻装简行的走了十几日终于临近了京师。离京近了也就是离死不远了,如月继续用淡漠压住心中的绝望和痛楚,她配合着喝了几口李嫂喂的水。这时突然就听伍十弦喊了句:“低头!”

如月低头,她觉得一道冷风擦着头皮飞了过去,接着李嫂一声闷哼,水囊掉了,水洒了她一身,车外刀剑碰撞的声和呼喝声响起,她伏在车厢里不敢乱动,手摸索着车板,口里喊着:“李嫂,李嫂!”,但她最后摸到了血,李嫂已经没有了回应,如月又感到一阵巨晃,车厢散了,跌落在地的如月觉得头顶有数道疾风划过,她猫着身摩挲到短刀,此起彼伏的惨呼声在周围响起,伍十弦的声音在身边,“端木痴!”这名字让如月立时想起那个样貌端正却没有灵魂的傀儡男人,他在这里绿手人岂不就不远了,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恶梦里声音,“竟然还没死,果然有古怪。”

伍十弦挡开端木痴的攻击,拉过如月将她背上,不停一下的向远处掠去,才没跑多远就见绿手人挡在了前面,“你觉得自己还能跑的了吗?”

如月感到伍十弦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小声道:“放下我,你快跑。”伍十弦没有理会她,他突然返回向马车急速掠去,但在他们来到马前,绿手人已经出了手,他袭击的对象是那匹马,银光一闪马首就落了下来,绿手人站在车辕上看着马血喷涌而出,“这一路没杀你们就是想看看她能撑多久,真是出乎意料的体质啊,我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呢。伍十弦,你不是我的对手,自杀吧,这样你的主子还能给你收个全尸。”

伍十弦没有说话,如月感到他的手臂紧了紧,手指轻划了一下自己,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侍卫长还刀入鞘的同时手微微扬了一下,下一刻他就向后急纵,如月在搂紧伍十弦的同时听到爆炸声,她知道是马鞍炸了,**的分量让绿手人和端木痴没有再追上来,伍十弦背着她没有停脚的进了最近的一处县城,买了马后更是星夜兼程的奔向通州,逃命的两个人无法联系上江淮四的暗哨和京师的暗卫,只能花了更多的时间隐藏。

终于他们在躲避中来到了通州。伍十弦选择的客栈是有暗桩的东升酒楼,他留了印记希望能有人来及时联系自己,但是一夜过后并没有人来,绿手人也没有再出现。伍十弦暗中焦急,如月的药已经吃完了,若是主子不原谅她,即使绿手人不来她也活不过两日,如月感受到了伍十弦的情绪变化,她明白原委的,一路的彷徨忧虑期待绝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如月想起了初来北京时张明德算命的事。活不过二十岁啊,那道士要是知道自己的状况一定会得意的大笑吧。到了这时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从容,她很害怕,连刀青列都不能治好的蛊毒发作起来该有多可怕,如月畏惧极了可又不能哭泣,那会让蛊毒发作。她只能忍着,蜷缩在**,躲在幕帘后面,在漫长的黑暗里忍着对死亡的惊惧。

“如月。你睡了吗?”伍十弦在帐外问。

“没有。”她低声回道,“有事?”

“不。有接应的人来了,我要出去看一下。你放心。我就在隔壁。”

接应的人?是胤禛的人吗?如月不由打了个寒战,她的心跳的很厉害,“如月。”伍十弦掀开了幔帐,他看到如月的样子便是揪心的痛,他把放在枕边的短刀拿起来。塞到她的手里,“不要害怕,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如月握紧了刀柄,她对他笑了笑,“我很怕死的。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的。”

她感到伍十弦一直在看自己,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我过去了。你小心。”

如月在失明后听觉变的比以往更为灵敏,她听到伍十弦推门出去,走了五步来到了隔壁,敲了两长三短,门开了,他停了一下才迈步走了进去,之后就没有了动静。如月横刀在胸时刻警觉着,她很怕那个绿手人再次出现,这人就是她的噩梦,即使想到都会生出寒栗,在认识的人里面如月不晓得还有谁能比那人更厉害,他要杀谁岂不是易如反掌,不晓得胤禛能不能对付的了他。想到胤禛就让如月想起了以前的种种经历,那些生死间的事在不知道多少次想起后她只能苦笑而已,对那样的人有了爱真是件可悲的事,那个喜怒不定极讲究规矩的男人暂时的温柔只是心血**,因为有利用价值,因为一时之兴,因为共同的秘密……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京师再见他,再见之时只怕就是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或许根本就不会见到他,这里就是死地。

如月想到这里反而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伍十弦还没有过来,他是不能再过来了吧,被扣住了还是仍在努力说服对方?如月把刀放下,摸索着下了床,平举着手想去窗边,在完全不熟的地方如月少不了磕磕碰碰,等终于走到窗前,她推开了窗。伍十弦要是看见了一定会拉开自己的吧,可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如月想着深深呼吸了一下,市井之气,也是最生活的味道。门开了,如月一惊,她听到来者的脚步很轻,只有一个人,她慢慢转过了身对着门口,那脚步声停住了。

“谁?阿弦呢?”她急促的问,忽然想起这样的问法很不合适,于是改口道:“请问伍大人呢?”

对方没有说话,如月伸出手摸着向前走,凳子又一次绊住了她,不过如月很及时的扶住了桌子,她推开凳子继续向前走,“您能带我去见伍大人吗?”对方的沉默让如月停下了步子,她开始担心起来,难道不是胤禛派来的人,而是绿手人的人?想到这里她又开始退,一直退到了床边,用最快的速度摸到了短刀,“你是谁?”

接着如月听到那人在靠近,很轻的脚步,有些乱的呼吸,她拔出了刀,“我看不见可我还是能杀人的!”见对方没有停下拉,如月紧张极了,没了内力拿刀也是没法子逃生的,想到这里她一咬牙一刀就刺了过去,但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擒住了,刀瞬时被夺了下来。那人道:“你真的看不见了。”如月一听到这声音身体顿时僵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挤出两个字:“四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