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北京城已经被浓浓的秋意笼罩,秋高气爽正是登高远游的好时节,八贝勒就带着女眷游览了香山,还邀请了文人雅士去什刹海开了诗会。和隔壁多姿多彩的生活相比,四贝勒府一如既往的安静,唯一的热闹是中秋前四福晋给弘昀举行了庆生宴,可这个孩子并不领情,对问话都是敷衍的回答,不论是姐姐伊尔木送的荷包,还是如月送的蛋糕和拼图都提不起他的兴致,当五岁的阿哥一见到亲母李瑶立即哭着扑进她的怀里,喊着:“额涅,儿子好想你呀。”李瑶忍着泪紧紧搂着儿子,瞪着面寒似霜的非印。

如月看到福晋的手攥紧了椅背,指节都发了白,她用冰冷的语气道:“昀儿,你的生日可还没过完。过来。”李瑶明显感到弘昀哆嗦了一下,他回过头怯怯的看着非印,后者做出了个微笑的表情道:“来,不要让我生气啊。”弘昀又看了看李瑶,低着头掰开抱着自己的手,“额娘,儿子过去了。”一句额娘终于把李瑶的眼泪给叫下来了,她捂着嘴难过的哭出了声。接着的一切如同做戏,如月看得出弘昀害怕非印,每当非印的手接触到他时这孩子就会僵硬一下,虽然弘昀一直在配合,他的眼神时不时还是会落在李瑶身上。

如月觉得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说来她很不喜欢李瑶的跋扈性格,可福晋夺人子的行为更令人不齿,虽然在这个时代庶出的孩子交给嫡母养是十分正常的,而且嫡庶尊卑之分就是如此,否则胤禛怎么在再三考虑后还是答应了呢,完全没有去考虑李瑶弘昀的心情,就像当年皇贵妃佟佳慧要走一个嫔的长子来养是一样的,没有人会替他们的生母说一句话。

庆生会就这样古古怪怪的结束了,中秋过得也甚是平淡。如月始终没有得到回去省亲的机会,因为她根本见不到胤禛,去请示了非印,她只是说会转告给贝勒爷,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如月实在没办法就写了家书,转交给非印时,这女人的表情让她很不喜欢,甚至觉得也许她会藏着并不发走。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月想不通,即使是没有孩子即使是曾经有又失去了。生活是要继续的,驻留在黑暗的悲痛里不能自拔,又把这种悲痛转嫁给旁人。难道就能减轻伤害吗?没有当过母亲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这时现世的时候表姐说过的话,也许她说的对。

按制康熙的巡视要在九月结束,而八月底的时候住在宁寿宫的苏麻拉姑已经病倒在床不能起身,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对于不用药的病人再好的御医也没有用。看着苏麻拉姑瘦得脱了形。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强忍悲痛一边让内务府开始准备后事,一边又常在宁寿宫中陪着,最终有一日苏麻拉姑在自己稍清醒的时候将胤祉、胤禩和胤祹召到床前,她仍然不肯就医只请求他们写信告知皇帝自己的病情,请万岁爷赐良方医治。最后还是胤裪背着苏麻喇姑去了太医馆,太医最后的诊断是内火盛之症,内脏已经出血,目前病情已经很危险。

如月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在紫禁城里受人敬重的大姑姑,皇子们都要以长辈礼相见的人在临终前会要求见自己一次。来通传的太监几乎都没有给如月反应的时间甚至连换件正式些衣物的要求都没有给她。只是催促着尽快进宫。于是在半个时辰后如月就在宁寿宫的寝宫里。她看到了门外没有伴驾去塞外的所有阿哥们,他们在见到她后都露出了揣摩的眼神,胤禛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语道:“谨言慎行。”如月点点头。这时胤裪从里面出来,如月很少见到这位皇子,印象里他是个清秀的少年,平日总是微笑着,对政治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现在的他如月都快认不出来了,过于的消瘦都让她以为病入膏肓的人不是苏麻拉姑而是他了。

进到屋子里,病人穿戴的很是齐整,连头发都一丝不乱,要不是脸色出卖了真相,苏麻拉姑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刚刚睡醒的人在发呆。

“你来了。”她虚弱的说。

如月看了眼胤裪,苏麻拉姑示意他先出去。四下无人如月上前跪在榻前,“如月给大姑姑请安。”

老人看着她道:“长话短说,你也知道我快要死了,该交代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本来是想等到万岁爷回来再看他一眼的,可显然是不成的了。遗憾啊。不过还好能见到你。”

“大姑姑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是。昨日我做了个梦,梦到了孝庄文太后,她说你是个不简单的孩子,就像曾共处过的一个人,”她顿了顿,似乎是让眼前震惊的人能有理解的时间,过了一会儿苏麻拉姑才慢慢道:“那个人聪明绝顶,所有的难题在她面前都变的微不足道,而且能看穿一切虚妄。她救过人也杀过人,她预言了所有对皇帝不利的事,同时也诅咒了一些人。如这个人所说自己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皇太后曾说她智则近乎妖,皇帝也为此防了她多年,可最终还是爱上了她。皇帝说是因为天妒其才才让她那么早就死了,但我知道她是为了改命才会落的如此结果。我答应过她保守这个秘密的,除非我死了,不过现在这个约定好像可以不用守了,”说到这里她平息了一下心情,“你知道一向不喜欢小孩的她为什么要收养别人的孩子吗?”

如月摇头,苏麻拉姑继续道:“因为那个孩子的生母是用非常的法子才有了身孕,有违天理所以这孩子注定是活不久的。”

“可为什么那个人要去管这件事呢?”

“她说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当时她那个神情到现在我还记得,轻蔑的无奈的还有丝怀念的说,我要让他们知道命不是那么好改的。”

“他们指的是谁?”

“她没有说过。这件事她不让我给任何人说,除了我就只有你知道了。那一次,就是你救我的那一次,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你在某些地方很像她,但又有很多不一样,你的样子,”说着那只苍老的手就抚在了如月的脸上,浑浊的眼睛朦胧起来,“就是这个样子,拿着莲花而来的人。”

“莲花?”

“她说过的,我若等来的是拿着莲花的人那么一切就还有挽救的机会,如果等来的是踩着曼陀罗的人那么就……”老人的眼里露出恐惧之色,她没有再说下去,如月见她精神不济就想告退,但苏麻拉姑显然已经陷入了回忆里,:“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是兰华,最不能放下的就是万岁爷和这大清江山,我知道将来会发生很多事,你能像那个人一样用智慧和能力保佑他们吗?”说着她指了一下门外。

如月震惊到不敢回应:“大姑姑,我这样的人怎么能跟那位主子相比,保佑……这么大的事我绝不能做到,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

将死的人正要说话却被疼痛打断,苏麻拉姑捂着腹部发出呻吟之声,如月见她痛的厉害,忙握紧了她的手。苏麻拉姑等着撕心裂肺的痛来,但她忽然闻到了清香的味道,还有一种柔和的像水波一样的东西从疼痛的地方涌进来,慢慢的强忍的苦楚竟消失了,这一年再也没有比这时刻更舒服的了,她惊讶的低头,只看到一层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白光围绕着身体,再抬头去看如月,见她只是忧心的盯着自己的痛处。

这位历尽坎坷的老人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她仿佛在如月的背后看到了个宝相庄严的菩萨,那一刻她早已焚烧成灰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吉祥天女。”她咕哝着慢慢合上了眼,那里有科尔沁大草原,还有策马奔驰的少女和健儿,阳光炙热,最美的女孩儿回头看着自己:“苏茉儿,给你说,将来我一定要嫁给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他会征服整个草原哦。”

里屋急切的呼喊声让在外等着胤裪冲进来,年轻的皇子凑到近前大呼大姑姑,跟着进来的太医忙去号脉,门外的皇子们以为是最不好的时候到了,个个都进来,未料一进来就听太医道:“十二阿哥您别急,大姑姑只是晕过去了!”

“琅如月,姑姑刚才怎么了?!”胤祉沉着脸责问。

胤祯一直在远处看着并不上前,胤禛冷静的问道:“你做什么了?”如月摇头,她越过胤禛的肩看到胤禩站在那里盯着自己,他的表情很古怪,就像从来不认识她一般。这时就听太医疑惑道:“奇哉,十二阿哥您看,大姑姑脸上的神色,显然是不痛的样子,虽然病情只是暂时得到了缓解,还得好好休息,不过微臣觉得说不准能撑到万岁爷回来呢!”

胤裪松了气,白着脸几乎要软倒,一旁的五阿哥等人忙扶着他坐下了,胤禛亦是松了口气,他看着始终低头不语的如月,见她额上有汗,身子微微发抖,轻声对她道:“不要害怕,有我。”如月咬着唇抬头,胤禛看到她的眼微湿,小鹿一样的恐惧无辜的神色,他的心顿时疼了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