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阁的闹心遭遇很快就揭了过去,少年们忘了不愉快,一路说笑走在人流里。林笑看着秋阳里的两位兄长,又动起了小心思:济兰就不说了,是个外柔内刚的主,看他刚才的作为就知道一般人是断不能欺负到他头上的。倒是雪竹很让人意外,起初明明是有些害怕的,后来竟和自已一样,看他现在崇拜的目光,是兄长的力量让他叛逆的血液沸腾了吗?这样才对嘛,再不阳刚起来小心成伪娘了!不过,方才……是传说中的被调戏了?可是,那个……谁调戏谁啊?在这一瞬林笑想到的是舍友沈欣然花痴的嘴脸,心里带翅膀的小恶魔跳出来邪恶的笑着。她使劲甩了甩头,端正了神色疾走两步夹在两位美少年的中间,淑女似的轻声问道:“哥哥,快到了吧。”

鸡鸣寺的菊很是有名,赏玩的游人极多,济兰不去凑那个热闹,所领之处是个冷清所在。这里正是鸡鸣寺后山,游人不多,古栈道遗迹尚存,几畦菜地里极茂盛的长着野草杂花,还有几个孩童在放纸鸢。他们走过小径,穿过树丛,顿时眼前一亮,这里有一片草地,紧挨着的就是一个很陡的斜坡,不知是为了美观还是安全坡上还歪歪斜斜扎着一排竹篱笆,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济兰一手拉着林笑一手拉着雪竹,带他们往前,直挨着篱笆才道:

“莫害怕,哥哥拉着你们呢,看下面。”

林笑探身往下看去,山坡上竟是好大一片白菊花,大约是野菊吧,开的都不大,只是连成了片到成了气候。

“真是妙地啊。”雪竹赞道,他看了一会似感慨般的吟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这般美色却无人来赏,太寂寞了些呀。”

林笑最受不了这个小哥哥掉书袋发感慨,她忙岔开话题道:“玩了半晌,我都要饿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济兰好笑道:“面还没吃饱吗?这才过了多久怎的又饿了。”

林笑道:“都是素的,哪能吃的饱。”

众人都笑了起来,济兰让盘金银线在草地上摆上了所带吃食,也不铺东西径直就坐下了,他提壶自斟了一杯,扬扬手道:“不来么?”

林笑拍手笑道:“怎能不来。”

她也不顾自己的新衣,并排和济兰坐在了一处,菱纱见状也嘻嘻哈哈的过去半跪在她家主子旁边,开始倒酒,宝络无奈的对着澄心一笑也过去了。雪竹看了看兄长又看看澄心,后者亦是无奈的一叹,她铺了条帕子,招呼雪竹坐下了。

这碧云天黄花地佳期如梦的,林笑适意极了,看看没被沙尘暴袭击过的天,好好呼吸下没有充斥着尾气的空气,多环保绿色的大自然!她开心的喝着酒,一尝之下,觉得味道颇怪,就问:“这是什么酒?”

宝络道:“重阳自是喝菊花酒了。”

“怎么和药似地?”

“是加了许多药的,”雪竹接话:“这是用甘菊花煎汁,用曲、米酿酒,又加地黄、当归、枸杞诸药酿制的,其实不一定在重阳才喝,平日适当喝这酒,会有治头风、明耳目、去瘘瘅、补肝气、安肠胃、利血之妙呢。”

林笑好笑的看着寡言的小哥哥,她已发现但凡提到医药类的话题,他就会开尊口,人也会精神,难得见他如此,林笑就势赞道:

“二哥知道的真多。真厉害。”

被表扬的少年脸登时红了,他忙喝了一口酒,低了头。

一旁的菱纱笑道:“姑娘你可不知呢,这酒就是二爷自己酿的。”

银线也忙道:“这个我知道,去年过重阳我就见过二爷让小丫鬟们去摘初开的菊花和叶子,说是用来酿酒的。”

林笑又一次大赞雪竹,这让小少年的头低的更低了,引得济兰哈哈大笑起来。喝了酒,相佐的就是糕点了,林笑一吃就知道是澄心做的,除了细花糕和金钱花糕,还有一种切成菱角状的吃食,半透明甜软适口,对于林笑而言这口味太熟悉了,竟和现代吃的凉糕极像,她就问这是什么。

澄心道:“这是九重食饵,是以前学的,想起来就做了点。”又问怎么做的,澄心道:“将米用清水洗净了,浸泡一个时辰,捞出沥干,掺水磨成稀浆,加入水白矾和红板糖拌好了再去蒸,分九次舀入米浆,蒸好了再抹上油就成了。”

“澄心姐姐真是好手艺。”林笑边赞边吃。她本是北方人,一向喜欢吃面食,这东西极对她的胃口,见她吃的开心,澄心一向冷淡的脸上也有了笑意,谁都希望自己的工作得到认可,澄心也不例外。在她看来这位大小姐自打好了后虽然说话行为有些奇怪,总体来说还对自己的眼,何况她二人难得的能吃到一处,想到这里,她又为林笑斟了一杯酒。宝络在旁看着,不由得有些诧异,她可是知道姨娘房里这位大丫鬟的脾性的,难得还有她心甘情愿去伺候的人。

众人说笑吃喝闲聊着,林笑随意的问起这重阳的来历,实是作为现代人的她对这个节日相当陌生的缘故,已有三分酒意的雪竹未加思索道:

“曹子衡说过: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大约是魏晋时期有了重阳这个名目?”

济兰道:“那集重阳入帝宫兮,造旬始而观清都呢?”

雪竹点头称是,又道:“哦,我想起来在《西京杂记》里也有三月上巳,九月重阳的话来呢。”

林笑听的头大,怕他们再说个不停,以前就有这样的事,虽说这二位都不怎么爱学八股,杂书却看的不少,到底是在论事还是在比谁更博览群书呢?于是她忙打断道:

“好哥哥们,我只知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总之就是在这天要登高要聚会嘛。”

济兰笑道:“不错,妹妹背诗背的好!”

雪竹也笑道:“李太白下来是王右臣,王右臣下来就是杜少陵了。”

林笑甚窘,很是后悔提及这个话题,见主子没面子了,菱纱便打抱不平道:“大爷二爷欺负姑娘呢!谁说姑娘只会背诗的,爷们上过学堂会作诗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家姑娘的画儿画的可漂亮了,上次姑娘画了一张奴婢的像,虽只有几笔却极肖似。两位爷怕也是不会的!”

听菱纱这样说济兰雪竹都很好奇的看着自家妹妹,问是怎么回事。林笑的脸立刻从红转青了,那是有一日她做刺绣总做不好,菱纱给她示范,朦胧光影里小姑娘认真的脸像水蜜桃似地新鲜可爱,惹得她顺手拿起眉笔在笺上画了张简单的脸部素描。菱纱见了极是喜爱,非要了去,已经再三说了不要说出去,可大嘴巴果然是大嘴巴啊。如月心里哀叹着,想着如何应付,却听济兰道:

“妹妹大才,愚兄早就知晓,中秋当晚一曲《水调歌头》闻所未闻!非大才不能唱也。画画的好也不足为奇了。”

旧事重提让林笑囧了,又听雪竹道:“小妹喜读诗词游记,我看桐荫小筑里的此类书许多都被妹妹拿去看了,大哥,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将你我比下去了呢。”

林笑从囧化到了石化,她有些羞恼的道:“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背诗是没趣,此时有好山好水好酒好吃的,两位大才还不快快将诗写来!”

济兰自斟自饮,笑道:“让我们作诗也没什么,只是妹妹有何表示?”

林笑咬着手指眼珠乱转,忽然就得了个好主意,于是自负道:“大不了你们作了,我也作,只是别写诗改写词吧,也不限韵,就是赋这重阳节便好了。不过写得若是好了,哥哥可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两位少年听了都失笑,济兰道:

“不可抄用前人。”

“不抄不抄。”

“若我们觉得妹妹写得不好,如何?”

“自罚三杯。”

知道妹妹酒量好,济兰便点了头。此时无笔墨,二人都打起了腹稿,菱纱看林笑满不在乎的吃着糕,心里着急,悄声问道:

“姑娘行不行啊?”

宝络亦悄声道:“姑娘可是有主意着呢,怕是大爷要输。”

银线道:“我不信,姑娘才读了了几天书?我家大爷逗她玩呢。”

盘金道:“猜也无用,不如押赌。十个黄钱起注。”

菱纱瞪了他一眼:“又来!”

盘金回瞪去:“不敢?我就押我家大爷,二十个子儿。你来不来?”

银线笑道:“可惜带的少了,五十个子儿。”

菱纱还在犹豫,宝络道:

“我押一串儿钱,赌我家姑娘!”

“姐姐,那可是一个月的月钱……”

见宝络如此豪赌,菱纱有点傻眼,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盘金挑了挑大拇指,银线一个劲儿的摇头,一直沉默的澄心诧异的投过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