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络精编织,菱纱善刺绣,于是一个教林笑打络子,一个教她辟丝线。这打络子是在穿越小说里经常看到的情节,女主们有的为了挣钱,有的为了谈恋爱,或是为了推动剧情,她们都将络子打的杠杠的,可真学起来这个手艺后她才发现原来就是中国结和流苏啊。

宝络先从双钱纽扣平结这种简单的打法教起,说是基础手法有三四十种,学会了才能谈变化和组合,材质以线为主,遇到不同的对象,再定软硬粗细。颜色的搭配也是有讲究的,像给玉配的要用赭色或暗绿这种沉稳内敛的色,而若给木雕物件配结时要搭用金银亮红出挑的色,最常用的红可配白、月白,黑、灰、烟蓝;蓝则配白、粉蓝、酱红、金、银、嫩柳绿、橘、鹅黄。看宝络巧手做示范,还真有“黄金莺”的风采!很快一个结就打好了,问名字,答曰攒心梅花。林笑目瞪口呆中。

等林笑编好一个歪七扭八的结正在叹气,菱纱笑眯眯的过来倒茶,似随意的问道:“姑娘辟线能辟几丝了?”她汗颜的讷讷道:“辟了三丝最后还缠着一起了。”,小丫鬟仍旧笑眯眯的道:“起初是这样的,这也就是个手熟罢了。”可是林笑还记得菱纱说过正式刺绣时,一根线是要辟成三十六丝的,这样绣出来的翎毛花卉才能巧夺天工,山水人物才能活灵活现,琅府绣坊里人人都能做到这步。据说菱纱她老娘,可以用发丝做工,曾经在不足巴掌大的料布上用黑白发丝绣过一幅心经!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手熟呢?!当她忍不住感慨时,小老师又教育道:“姑娘若想要绣得好,那就不能当它是玩意儿,这本就是细致磨人的事儿,需得沉了心耐了性。听我妈说,织造府给当今圣上绣的龙袍,要绣匠五六百人,一两年才能完工呢,咱们绣个荷包香囊什么的和他们比算得了什么。”林笑再次目瞪口呆中。

每日两个时辰学下来,手困眼涩腰酸背疼,林笑这时才痛彻心扉的有了觉悟,比高三还劳人的女红生涯正式开始了。

林闺秀在康熙年间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甄氏在的时候就去请安,在她怀里撒撒娇重温下儿时的随性,不在了就懒在屋里当宅女,狠命的习字绘画做女红,累了就去游园,或等两个兄长闲了去找他们耍,有时也会去如意那里小坐。

自从济兰那里略知道了些往事后,林笑就开始对这位姨娘上了心。虽然是在古代,她仍对小三一流没甚好印象,可当事人都和小三相处甚欢,自己这个借尸还魂的冒牌女儿生的那门子气。甄氏待她好,如意待她也不错,教她规矩教她品茶教她妆扮教她抚琴,前几件还罢了,只这抚琴,看来从今到古都是没什么天分的了,反正男人学了琴是用来泡妞的,这女人学了琴是被人泡的,划不来呀。她推托了几次,如意也就不教她了。

后来林笑又着意的打听了这位琅府二把手其人其事,从济兰那里再也问不出来个什么,没想到到从郑嬷嬷那里听到了不少,她早就发现这位老人家话多,原来竟是骨灰级的八卦女。

如意出身扬州瘦马,是苏州府李家买来送给琅守义当妾的,据说她在小蓬莱画舫里被调教了几年,无论昆、弋都张嘴能来,由其苏笛吹的甚妙。当年也有过被老爷爱若掌珠的时候,可惜红颜易老,生了孩子的女人不值钱了,又有后来者居上,身体不好的她如草芥般被遗忘了。在如意最难的时候是甄氏拉了她一把,患难见真情,一个是糟糠妻一个是薄命女,也不知度过了多少危机这才有了今天。

难怪这两人感情不错!林笑暗思道,虽然个中细节郑嬷嬷没说,凭着看过的书也知道当年的艰难。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可古往今来背信弃义的男人多如牛毛,似乎在钱权的诱惑下,兄弟反目的更多,就像她那个没见过面的老爹,是负心汉不说估摸着还是白眼狼呢!女人……呵,当女人讲起了义气,能让那帮臭男人羞死!如此,林笑倒是觉出了如意不易,于是对她亲而不腻,敬而不密。

所谓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聪敏似如意自是觉察出林笑的态度,不论是不是甄氏授意的,她也很是承这份情,对这大姑娘更是悉心教导。

转眼已近重阳,府中早已黄花遍地。这日,林笑做了半晌女红,累的双眼酸涩,菱纱劝她凡事不可急于求成,这眼要是累坏了就不好了。林笑听的有理,当下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推窗展目远眺,只嗅的菊香盈鼻,一时动了游园的心,便让菱纱更衣,又叫上宝络出去耍了。

九月重阳,赏菊是习俗。琅府眼之所及处处可见菊花,除了散着摆的,还有堆成九花山和堆成九花塔的,引得蝶飞蜂绕的,哪里像深秋倒像是暮春呢。

为了应景,诸人所穿的衣物上都绣的是菊,或戴着菊。林笑一向不喜穿红披蓝的,怎奈这世道就是以红为尊,本来她是喜欢穿鹅黄和浅绿,结果那两个丫鬟一个说满地的黄穿黄就显不出来了,另一个说绿不是富贵色,姑娘年纪又小还是穿红显得俏丽。于是林笑只得穿了件流水纹粉色暗花缎绣的褂子,衣襟两角处盘成折枝金菊各一朵,下面则是条红艳艳的石榴裙。唉,她如今也习惯了入乡随俗,穿衣这种小事,随他们去吧,反正今日的重点是赏菊解闷。

待到了景园游玩一圈后,林笑坐在石凳上小憩,她望着对面的桐荫小筑,问道:“怎么还在学呢。哥哥们真是辛苦。”宝络一边摘花一边笑道:

“爷们自是要如此才是正途,十年寒窗,金榜题名,谁人不如此呢?”

菱纱不以为然道:“那姐姐怎不见有多少人名落孙山,考到头发都白了还是个秀才的?太太不是说了吗,捐个官就完了何必还要考呢?而且大爷若不走仕途经商也很好呀,反正有太太在后面撑着就是考不上了也有退路。”

宝络道:“你懂什么,大爷是什么人,哪里是寻常男子能比的,他定能过了两试去做官儿的,做了官也定是好官。只怕经商就只能是太太的一厢情愿啦。”

菱纱道:“咦,太太的意思?咱家可是太太掌事的,大爷能拗的过?”

宝络把花篮放好捋了捋头发道:“旁人咱不知道,可大爷我还是知道的,定下了心要做的事,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且看他习武的劲头,啧啧,将来定是太太拗不过,由着大爷去折腾啦。不过若是能当上将军岂不是更能光宗耀祖吗?”

菱纱掩嘴笑道:“平日从不提大爷怎样,这会子怎么又成了大爷肚子里的虫了?他怎么想你又知道。”

宝络轻叱道:“坏了心的小蹄子!”说着便去打她,菱纱笑道:“姑娘快救命!”

宝络却手快一步一把抓住菱纱,她胳肢着对方恨声道:“姑娘,这小蹄子是个留不住的,你早点把她放出去嫁人算了,过个两三年好凤冠霞帔的回来给你我卖弄!”

这话说得菱纱脸上臊的通红,林笑也笑了,她可是知道原委的。这原名叫做韩四娘的姑娘早就给说了娃娃亲,对方家里虽贫困也是个读书人家,早年得了韩家的恩,便许下了这门亲事,韩父病故后,韩氏母女被亲戚欺辱,这家人没落井下石的悔婚反而给她们了个落脚地直到来琅家做活,可见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家。韩四娘未来的夫君在家排行老三,是家里学业最好的一个,已考取了秀才,正在为考进士做准备。故此宝络有这么一说。

被菱纱用花打的宝络躲到了林笑身后,笑道:

“瞧,被说中了吧。”

菱纱赌气扔了花道:“我再好也没你好,谁不知满院子的丫头,大爷最属意你,太太有心给大爷送屋里人,大爷偏偏一个都看不上,一肚子文章的不要,送上门的也不要,可不是给你留着空呢。”她话音刚落,宝络和林笑都叱道:“胡说什么!”

被二人一喝,小丫鬟登时怔在那里。中秋事件后林笑早有嘱咐不可外传此事,生怕再起波澜,她再不喜琉璃,可也不想断了那丫头的活路,却没想此时被菱纱喊出来,若是被有心人一推论岂不糟糕,可宝络喊得的又是什么?林笑忍不住转头看她。

只见宝络瞪着一双眼冷笑道:

“人人都稀罕香饽饽,那就靠真本事拿去,得不到少拿我做幌子!大爷再好,我也只当他是大爷,将来他娶他的小姐,我嫁我的男人,有什么干系!不过是平日里多说了几句话,倒总被你们拿来说了,传出去倒说我宝络是专勾人的狐媚子了,告诉你,我宁嫁穷人妻也断不做富人妾!日后我再听到你这么说,你就再别叫我姐姐了,我可没这样的妹妹。就是太太在跟前我也这么说,若是见不得我,就让我出府,大家都干净!”说完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菱纱早就吓哭了,一见如此,林笑忙一手拉一个劝道:

“好好地,怎么就当真了,别哭了,风大仔细吹伤了脸。”见她们还是垂泪,她佯怒道:“再哭旁人还道是我欺负你们呢,姑娘我可不想背这个恶名。”二人这才拭泪向林笑认错,林笑就让菱纱给宝络道歉,小的这个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认错道:

“姐姐莫要恼了,妹妹错了,日后断不说这样的话了。”

宝络看她脸上哭的像花猫似地,眼神可怜巴巴的,却是好笑,于是使劲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

“本以为你是个不俗的,怎地也沾上钻营的劲儿了,真真惹人嫌。也只这一次,断没下次的。”说完她又向林笑施礼道:“姑娘,奴婢方才心急口没遮拦的,您别忘心里去。”

林笑看着宝络发呆,心底早就起了波澜。宁嫁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好志气!能说出这样话的女子真的不俗啊,只是在这时代真嫁了人妻就诸事顺利吗?也许最难的时候并不是刚穿越时的惊恐不安,而是婚姻,这才是大问题啊。忽有鸟鸣叫着扑棱棱飞了起来,林笑一惊忙收了心思淡笑道:

“快起吧。”

见林笑神色不虞,两个丫鬟都有点忐忑,忙请罪的请罪自责的自责,林笑苦笑道:

“行了,姑娘我何曾是那么个小心眼的人。只是……只是时辰还早,再去那里玩呢?”

菱纱立刻接口道:

“听说姨太太那里有新种的菊花。”

宝络立刻瞪了她一眼,林笑扑哧笑了,也戳了一下她的头道:“你倒好的快。”说完又低声嘱咐了他们决不可再提琉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