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盯着巽元子心里已经甚恼,她是万万不信这人所说,要知道她在现世已然是十九岁,加上在清朝的两年多早就超过二十岁了,如月平素是很心大的人,但并不表示她不介意被人当众如此评论。

“哦,这么说我还有五六年的活头?那也不错了。只是不晓得道长觉得自己能活多久呢?”

本以为琅如月会吓的惊慌失措的,却没料到被她问了个这么怪的问题,巽元子还没说话,一旁的红叶已经接话道:“我师傅自然是与天同寿!”他很恼这女子居然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露出来,便故意自语道:“自家性命都难保了,还顾及其他,莫不是是傻得?”

巽元子摸摸胡须,没有说话,如月淡淡一笑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来说说吧,我所知道的仙家讲禁言,讲虚无,他们说如今人间多欲,欲气充盈,妄言趋利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一旦深陷欲海那便再无成道之时。因苦修之人渐少加之灵气稀薄,得道之人从魏晋汉唐后愈发之少,白日飞升之人更是少而又少,即使真有地仙半仙哪一个不是在苦修,又有谁会游离在红尘俗事中,有闲工夫的多是欺世盗名之辈。”她带着笑音轻蔑道:“心中还有欲者,一个连自家性命的年限都看不准的命师,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呢?”

寒山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道:“真是胡说八道,都说了家师与天同寿,天哪里会有准确的计数?”

“是吗?”如月看着愀然变色的巽元子道:“修行之人真看不清自己的命吗?我看未必吧。你说呢道长?”

“小施主,你曾学过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那你这岂不也是妄言?”

“我本就是凡人。自然逃不离凡人行事的窠臼,妄不妄言要让事实说话,仙师既说我活不过二十,那也得等到那时再看,所以若是我那时死了你可去琅府向我家人要银子,不过若我不死你又当如何?”

巽元子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哈哈一笑道:“我就拜你为师好了。”

如月摇头道:“你这个徒弟我可收不起。十年之后你若无事再说吧。”

巽元子皱眉道:“小施主这是话里有话啊。不妨明言。”

如月灿然一笑道:“随口的话而已。”

巽元子看到她手上的佛珠,脸色顿时变的古怪起来。他上前一步打了个稽首道:“您是居士?哪位大德的高徒?”

如月道:“我就是一凡人,您不是什么都能看清楚么怎么还这样问?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我历经大劫什么事儿都能放得下,也就不烦仙师操心了。小女子在此谢过了,当然您也别怪我方才的失言,都是一说罢了。”

说着她施了一礼,便退到一旁。笼着手神色平静的看着朱赫。所有人也都看着她,似乎是被她的话惊到了,还是朱赫最先开的口:“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好!月儿,我真是小瞧你了!仙师,既然人家不在意。多余的话您也不用多说了,那边家父还在等,咱们这就过去吧。”

如月也分不清朱赫此时的神态和话是在表示赞赏还是轻视,她只能沉默,朱赫又对巽元子道:“仙长,这边请。两位格格请自去花厅。”

巽元子望着如月叹息一声道:“将来若有事施主可去白云观找贫道。”

见如月浅笑不语,巽元子也洒然一笑不再多说,带着徒弟离去了。那一行人走后。采薇才回过神直直看着如月:“妹妹怎生如此大胆!你真的不怕?”

“批命成谶?”如月安慰的看了一圈忧心的众人,“我多活一日都是赚的,何必计较还有多少时日呢,况且,我说的也不都是假的呀。”

说完她不再多说。而是笑道:“不要再多想什么了,走吧。好宴要开始了,还不去吃。”

自那日安亲王府八福晋的宴会之后。甄氏很快就知道了前因后果,虽说从当初的震惊恐惧到后来的释然,可她还是耿耿于怀那些令人膈应的话,怎么好不好的就说到了自家女儿身上呢?这不是让人添堵又是什么?所幸并没有什么流言传出来,大约是几个当事人口风都紧吧。当甄氏看到女儿宅在家里不是执笔习字就是飞针走线的做这些磨性子劳神的事儿,依然早起早睡事事不耽搁,她也只能叹口气就此作罢。

济兰一向不大信鬼神,虽然妹妹有过些奇异的经历,但也不想想她是什么个来路,这世上有几人能同她一样?而这个巽元子在他眼里不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就是要借助相面的幌子走政治路线的钻营者,不论哪一种他都很讨厌,特别是听说此人除了频繁出入王府世家,那份厌恶之情就更深了。京师水深,济兰觉得自家妹子以后还是少和这些人打交道,他把这话也跟母亲和妹妹提了,大家都深以为然。

可是,权力这种东西不是凭下位者的意志转移的。很快,如月又收到了朱赫请帖以及若迪写的信,信中说是贝勒府已竣工,她已搬来同姐姐一起住了,既然方便了她便希望如月能经常来看望自己。

如月拿着信微有出神,她不是不想去找若迪,心烦是其一,其二则是对她而言去安亲王府反而比去贝勒府要来的方便,难道给正为胤祥效力的济兰安个八爷党的名声好玩么?可是哪里敢不去呢?如月想起上回见若迪看到那团灰影颜色加重,浓郁的像是要将那个女孩儿卷进去,还有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像白蜡似的脸,她又哪里能狠得下心推脱?于是,如月回了信,也附带了一封拜帖。

如约去贝勒府的那日是个极好的晴朗天气,深秋的太阳挂的很高,看着光辉耀眼却没什么温度。而风也是不停的刮着,试图带走最后的几片叶子。北京城还是那么大而乱,浮土被吹得到处都是,陪着土墙真是黄压压的一片。如月看了会儿不得不放下探看的轿帘,她用帕子掸去身上的灰,越行宅院越稀疏,道路和干净程度也越高,看来很快就要到目的地了。

当终于遥遥地看到临近的那两座贝勒府邸。如月不禁感叹起命运难料,两个冤家竟偏偏就成了邻居!当年她初来北京便想去看看那个雍和宫的前身,却从未想过那会儿还什么都没有呢,不晓得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八贝勒的府邸应制而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门口的仆从苏拉比别家要多,当然这些人也比旁家的要忙许多。门口马车居然停了有四五辆,还有轿子和马匹,车来轿往门庭若市。再看了眼隔壁,呵,还真冷清。很快如月被下人引着进了二门下了轿,展眼看去只见这八贝勒的府邸内部并不大。可能连安亲王府的一半都没有,她始终觉得王府大院大约都该跟曹家差不多,可惜所见并不是。此刻身临胤禩府邸如月忽然意识到曹家也许被抄的并不冤,不论是为谁办事儿实是上你就是贪了,而且还很越制,后来又挨不住去走朋党的路,这不招新皇帝恨才怪呢!可话又说回来无官不贪,水至清而无鱼。这真是摆不平的一杆秤啊。

如月就这么胡乱想着见到了笑的极开心的若迪,少女戴着面纱裹着出锋天青色大氅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和她说笑的正是朱赫,他们的后面站着四个丫鬟,更令人吃惊的是院中几个半大男孩子在踢球!

这闹得是哪一出啊!逗乐子?不过若迪能笑得这么畅快大约也只有在她这个姐姐面前了吧。那个家不家的地方她一定不想再呆了!如月收起心思扬起笑脸对他们行了个礼,正要说话余光感到一团影子速度极快的过来。一旁有人在尖叫“小心!”如月知道是球飞过来了,她下意识的向后一退。胸部停球,再拿大腿一颠,左脚轻踢,右脚发力,藤球便横着向前飞出,见对面的人接住她才松了口气,再看若迪已然起身而立,面上一副震住的样子,如月尴尬极了,她重新行礼道:“让福晋和妹妹见笑了。”

朱赫先是发呆,随即拍手道:“月儿好身手!没想到你的蹴鞠玩的这么好!”

若迪快步走过来,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笑道:“月儿,月儿,你实在是个玩主,还有什么你不会的么?可羡慕死我啦!”

一听到玩主这个称呼,如月也笑了:“您啊就别打趣我啦,都是些不正经的玩意儿,在家的时候可没被母亲哥哥说教。本想着装回淑女的,结果好了,还是让你给看出底细了。”如月动了动脚,暗道幸好今日没穿花盆底。

若迪咯咯笑了,她接过如月带过来的纸,“呦,可真漂亮呢,可得费工夫了,上回折的武士我把它改良了,待会儿折给你瞧。”

如月忍不住抬头看若迪上方的天空,那里漂移着一缕缕的黑雾,从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似乎寻着一切机会想要侵蚀这个瘦弱苍白的女孩儿……

若迪好奇的也抬头看看,问道:“月儿,你看什么呢?”

如月忙摇头道:“没什么,这么好的天,妹妹出来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可不是么,今天的精神特别好,我好久都没闻到日头下暖洋洋的味道了。还是姐姐这里好,什么都能让我做,真想一辈子跟姐姐住呢。”

“在这里,你想怎么样都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朱赫笑着走过来爱怜的摸摸妹子的头发,她洁白的手指上涂着艳色的豆蔻,衬着若迪枯黄的头发显得很突兀。“月儿,今儿你跟若迪多玩一会儿,待会儿午饭也就在我家用了。别急着回。”她笑盈盈的看向如月。

“嗯。好多日子没见你了,你可不能只待一会儿就走呀。姐姐今日为了我高兴,特地让这些人给我表演踢球,你既然玩的这么好,待会儿也教教我啊。”

若迪一脸的期待,朱赫的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如月只能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