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蓝夜里北京城注定是不平静的,下至官商贫民上达王孙贵族,哪个女子不过七夕呢?紫禁城里自然也是如此,后宫这年的乞巧活动是是由宜妃郭络罗氏在西宫主持祭礼,正妃庶妃公主们都参加了这一盛会,连皇太后都凑趣去瞧个热闹,唯有钟粹宫里重病在身的章佳敏儿没有去(花月笑清风第一百六十三章蓝夜内容)。

章佳敏儿已睡了一白天,夜里精神特别的好,她让漱玉服侍着化了妆,梳了头,戴了花,穿好盛装,说要看星。后院本有花草可是都除了,太监便搬了躺椅在前殿院子里,服侍着小主半躺着看,又怕刚下过雨风寒露重加重病情,便给她拿来披风,备了热茶。章佳敏儿也由着他们安排,待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她裹紧了披风靠在椅上,望着深蓝夜空里的半月和那道璀璨的银河发起了呆。

她最爱的便是星子,从孩提时就会趁父母不查,夜里不睡偷溜出来看星,想象着在遥远的星上会不会住着仙人,几次被父亲逮到少不了一点也不严厉的责骂。后来进了宫,却是有人陪自己看星了,还给她讲天文,那时她觉得很开心也给他说自己的许多胡思乱想,引来他的善意的笑话。这些事章佳敏儿都永远不会忘记的,但是快乐为什么总是那么短暂呢,父亲死了,那人有了新欢也和自己疏离了,终于在这宫里除了儿女什么也没有了。即使是儿女,没有了母亲还是会长大的,会嫁人会娶妻,而那人更是永远都不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爱看星的事儿他还能记得吗?想到这里章佳敏儿的心里便是剧痛。泪水涌了上来,可被凉风吹着很快就干涸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银河想:自己快要死了吧,其实死也没什么的,只是死了后能去星上吗,若是可以她再也不想有什么牵绊了,不想再那么深的爱上谁了。忽然她看到一道流星划过天际,美丽极了,这是在预示有人要故去吧。大家都这么说呢。章佳敏儿没有在意宫女们担忧惊惧的神色,她又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阵阵笑语,翊坤宫好热闹呀。她坐直了拢了拢头发,望着西宫的方向微笑赋诗道:“梧桐金井露华秋,蜘蛛聊因节物酬。笑问中庭闺阁女,人间何事可干求。”

忽然章佳敏儿的笑凝固住了,穿着一身衮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身后只有躬身挑着灯的梁九功,周围的宫人见了他立刻跪下请安。

玄烨走到她面前,淡笑道:“诗做的很好。”

章佳敏儿这时才回过神,忙起身跪下却被玄烨扶住,他自己也坐到榻上,“你有病在身(花月笑清风163章节)。礼就免了。”

章佳敏儿拘谨道:“万岁爷怎么过来了,您近日不是很忙?还有宜妃那里正热闹着,您不过去看看?”

玄烨道:“朕今日就是想过来瞧瞧你,这么好的星夜,想来你是不肯睡的,定会出来看星。果真如此啊。”

章佳敏儿惊诧的抬头望着他,慢慢的表情释然了,不论怎样还是记得的吗?虽然只是因为……她调皮的笑道:“那臣妾可真要谢过万岁爷啦。明儿要是大伙知道了怕是得恭祝臣妾独得恩宠呢。夜里凉,您要吃点热茶么?”说着她便起身去倒茶,玄烨一把拉过她搂到怀里,入手只觉形销骨立,竟然这么瘦了!帝王的心一痛。沉声道:“不要倒茶了,我们只一起看星吧。朕记得你总是有许多笑话讲的。”

章佳敏儿僵硬着身体并不敢完全坐下。玄烨稍一用力她便落到自己的怀抱里了,二人互视着。望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章佳敏儿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哽咽了起来,玄烨低头吻去她的眼泪。梁九功对漱玉使了个眼色,这位大宫女便带着钟粹宫的下人们退了下去。梁九功也只留了一盏灯,人也退了到影壁后的阴暗中去了。

梁九功一出来就见到黑暗中有一点灯光,唬的这个太监差点没叫出来,仔细一瞧居然是胤祥,他忙悄声道:“呦,十三阿哥您来啦,万岁爷在里面,您这会儿不便请安,要不……”

胤祥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

不知为何梁九功觉得这位皇子的语气冷冰冰的,还未多想胤祥挑着灯转身离去了,太监皱着眉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思忖:里面那位小主活不久了,这位怕也得不了多久的恩宠了吧,还是说更受眷顾呢,这可得好好琢磨一下。

康熙三十八年是个润七,酷热显然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本是该下雨的六月居然滴雨未落,到了七月其他地方已不断上报旱情,朝廷为此很是头痛。过了七夕如月顶着烈日一直在忙建设宅子的事儿,连女红等平素坚持的练习都撂下了,也是天太热,整体工期有所延后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花月笑清风163章节)。

搭棚还算顺利,请的糊墙师傅是熟手,自诩给许多达官贵人家都搭过棚,虽不知真假但看他和徒弟在操作上的熟稔程度,到让如月很放心,工人利索她结钱也结的利索。完工后再去看重新糊了纸的房子,顿时感觉干净清凉了许多。

厨房是重头戏,那些工匠师傅从没见过有人奢侈的用大理石铺灶台的,更别说那些古怪的通风设施,盘金东临也是一知半解的,实在是交流有碍,如月只得不避嫌的亲自上阵,画着图,仔细说着,这样工作才慢慢展开了。

后罩房里地板的铺设也同样费心劳力的,因为如月自己也不知道龙骨的构架,形容的半天人家也不明白,领头的说实木地板?没听过,倒是可以铺成竹地的,就是北京干燥怕不能长久,她退而求其次的只能把木地板换成石材地板了。

宅子里的人都各尽其用,谁也没得闲,男子们忙于外宅的监工和采购,女子们就窝在屋里扯布做帘子,剪裁衣服或是绣花做饭,如月百忙之中甚至抽空还把门外道路给重铺了,邻居们见居然有人白掏银子修路,都大感惊奇,私下议论这琅家真是有钱没处花呢还是纯做好事呢。

如月这样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自从七夕街上“眼花”后她不知怎么夜里就总做噩梦,半夜被惊醒,起来看着黑沉若泥泽的窗外一身毛花汗,心跳加速的感觉实在太糟糕啦。现世如月也曾翻阅杂书逛过论坛,知道住宅是要讲风水的,以前不觉得,可今非昔比啊,她还是很惜命的!她左思右想猜疑是前任住户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要不怎么总能闻到一股子**味儿呢,可其他人都说没闻到,说不过是家具木料放陈的味道,而且缺少人气儿所致。见女儿疑神疑鬼的,甄氏也有些忌讳这二手房不干净,就让人放炮驱邪又终日燃香,慢慢的如月似乎真的闻不到这股怪味了。

因为采办的事儿多,人手不够,少不得她也得亲自出去挑选,外出的多了就实在是看不上门口那道破路,虽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可隔着几米就是一株两人抱的老槐,还有乌鸦的巢在上面,树老成精不得不防(花月笑清风163章节)。于是她磨着甄氏让重新铺路,不过是些不值当的砖,何况修桥铺路是积德行善的事儿,甄氏便允了。路不长,邻里邻居倒也配合,匠人们收了银子只数日便把路铺好了。

如月又听东临说起“千斤门,四两屋”的说法,便让人重新做了大门,刷了五六遍的门漆,还贴了好大两个门神,挂了桃符。就差在门前摆个盆子烧纸驱邪了。

甄氏见女儿如此小意,就说过几日她去庙里请个菩萨什么的回来镇镇。如月自然是高兴的,下人们也都是迷信的,觉得应该如此。只有济兰不以为然,他对妹妹说请菩萨不如把师傅给的佛珠带上,这可是最能驱邪的。

如月来到北京后忙于收拾宅院,如果没出门饰物什么的她都是不会用的,碍事儿的很。外出了所用多用玉石玛瑙类的,文先生给的佛珠手串有些大她就弃之不用给供起来了。这回听哥哥说的在理,便让找出来又戴上了。不知心里作用还是真的灵验,她夜里睡觉又变得很好了。

很快便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民间说的鬼节。本来这日是说不上为节的,各家各户祭扫坟茔而已,琅家的祖坟在吴县,路途太远不可能回去,甄氏就说入乡随俗烧点纸祭祀一下便是了。鸦九澄心提前就准备了纸元宝各种水灯,将五味百果放到盆中放在供桌上去奉养十方大德。

这日待到暮色渐显之时,除了济兰要值夜没在,甄氏如月就坐着马车带着府里众人往什刹海去了。如月坐在车里一路上见到许多孩童以荷叶燃灯,欢乐的跑来跑去沿街唱着童谣,大抵和自己幼时听的相类,看来传承这东西还是很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

在中元节稍有地位的府宅里都会请戏班子唱《目连救母》,寺院道观的唱诵之声更是不绝于耳,香烛燃烧的味道充盈在整个城里。待到了什刹海边,只见人头攒动,在这里放灯的人极多,水面上满是水灯,以莲花样式居多,岸上人们又以青蒿粘香燃之,望去如万点流萤,天上圆月当空,人间灯火如星,拜祭故人的哀痛在这时意外的被渲染上了一丝浪漫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