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期对旗山公社来说还是很艰难的,主要的领导工作基本上已经由宋长明负责,随着公社管委会管理机构的调整,各个办公室的职能也在不断的变化。WWw.QuANbEn-XiAoShUo.CoM

按照最初的规划和县委制定的要求,旗山公社管委会经济综合办公室的职责是“制定本乡经济发展政策及年度计划,并组织实施;贯彻农村经济,执行农业、乡镇企业、个体经济的法律法规和方针政策,做好农业各部门的协调工作;执行集体土地资源管理和村镇建设工作;负责农副业发展和综合规划;做好农村经济的综合调查和统计工作,以及县委和管委会安排的其他工作”。

按照这样的说法,经济综合办公室的工作量还是很大的,但有一大部分的工作是从原公社管委会办公室转移过来的,此时,这部分的工作依旧握在唐孚的手中。

杨少宗没有急着去要,唐孚也不是特别想转交,权力这种东西只要能多握一天都是好事。

管委会的经济办设在一楼,正好就在原工交办的隔壁,而工交办也已经改成了基础办,潘庆元是新的基础办主任。

回到经济办,杨少宗一进门就看到赵琪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说说笑笑的显然不是在工作,见到杨少宗来了,她悄悄的低声叮嘱对方晚上早点回家。

赵琪比杨少宗和赵瑛大三岁,去年刚结婚,她是淮海财会中专学校毕业的,已经在公社做了四年的会计工作,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

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杨少宗对她一直都很客气,就笑呵呵的问道:“给姐夫打电话呢?”

赵琪也笑,道:“没有办法,他不顾家,一天到晚就在外面跑,不多叮嘱两句,晚上又不知道要去哪个狐朋狗友家里喝酒!”

她和赵瑛有几分相像,白白净净的很苗条,在公社里也算是挺漂亮的女孩子,梳着很柔顺的马尾辫,和瑛子一样,睫毛也特别的长。

她毕竟是刚结婚的小媳妇儿,比起瑛子又多了一种特殊的温柔和细心。

这些天,杨少宗和沈一民都没有过来上班,经济办只有她先调过来工作,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可还是能将办公室收拾的很有条理,干干净净的清爽,一目了然。

说着话,她就起身给杨少宗倒了一杯茶,笑道:“宗子,你这些天都在宁州,姐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现在公社机关这么一改制,我又调了进来,这就成了机关干部了,以前可真没有想到,还是得多谢你啊。咱们姐弟的也不算外人,晚上去我家里吃饭吧,我让你姐夫多买点菜!”

杨少宗也没有拒绝,点着头。

他想了想,和赵琪问道:“大姐,你说沈一民会不会来咱们经济办做事,他这么些天来过没有啊?”

赵琪放下热水瓶,抿着润红的薄唇微微想了片刻,这才唏嘘一声道:“我是真觉得他不会来,我调进机关是好事,可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说是经经济办的副主任,可在级别上,他还是普通的办事员啊,只是在乡下有这么个说法而已。再说了,他在大青湾可是厉害人物,说一不二的,他要是被书记这么硬派到咱们经济办还有什么权力啊?”

顿了顿,她又感叹道:“宗子,姐现在是看穿了,男人这辈子除了权力,别的也没有撒爱好了。就说你姐夫家林吧,他这些天也是活蹦乱跳的到处找人喝酒,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他就是想乘着咱们公社换届捞一个位置。”

杨少宗还是挺平淡的笑一声。

正好赵琪在这里,他就和赵琪问了问经济办最近有什么事,答案显然是没有,经济办的职权划分看起来很大,可有两点是很冲突的,那就是真正的权力在社长宋长明那里,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被唐孚抓在手心里不肯放。

赵琪这么些天就在办公室做档案归类,四十多个牛皮档案袋里全部都是过期文件,从县里和各主管上级单位下发的新文件都被唐孚扣留着。

说句不好听的,杨少宗虽然成了旗山公社经济办的主任,县里和市里各主管局级单位的新政策、文件、新规定……他是一概不知道。

赵琪倒是留了心眼去唐孚那里要文件,唐孚则找了几个理由推辞,又说是杨少宗还在外面公干,书记和社长也没有发话,这个事情得等“杨主任”回来再说。

听赵琪埋怨了几句,杨少宗就笑呵呵的喝着茶,道:“甭和唐孚一般见识,这个人……我算是看透了,肚大心眼小,成不了什么大事。我明天去找他,看看他还有什么借口拖延。”

赵琪笑道:“就是,你得好好给他点颜色,别以为咱们旗山人好欺负,他是选调生怎么了?咱不也是选调生嘛?”

“对了!”

她又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一窜钥匙,弯身将杨少宗办公桌下面的箱柜打开,又从里面取出好些东西,有两箱酒,有五六条烟,还有些茶叶、人参蜂王浆。

将东西一股脑的搬出来,赵琪还从取出一个小本子,道:“你这几天不在,跑过来给你送礼的人可多了,有些人咱不熟悉,我就帮你挡掉了,有些人咱还挺熟悉,也不好推,我就先留在这里等你再处理,谁送的,看他们的意思想请你办啥事,我都记着清单呢!”

“这样啊……!”

杨少宗低头看了一眼,他稍稍想了想,和赵琪道:“姐,我基本都在外面跑动,你替我把着关,太过分的礼品别收,事情太难办的也别收,咱们不熟悉的人更不要收。至于他们要咱们办的事,如果是不违背原则,能办就办,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说什么。不能办的情况下,你帮我多注意点,谁家办红白喜事的时候咱再回礼过去,有来有往的不就行了吗?”

赵琪笑道:“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理吗?宗子,你现在可真是个明白人了呢,三年大学没有白读。”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问道:“唉,你说你姐夫的事,有没有希望?”

杨少宗笑了笑,和赵琪道:“姐,咱们不是亲姐弟,但这感情绝对是真的。弟弟跟你说明白话,姐夫是畜牧专业的中专生,他那是农专的四年制中专,还算是很过硬的学历。咱们公社以后肯定要办大养殖场,这事情已经是定下来了,我最近就准备为这个事筹集资金呢。你回去跟姐夫说一说,只要他有专业技能还怕没有好位置吗?咱们公社也没有什么人才,只要他在养猪养鱼这些事上是第一号的能人,公社里的好事就等着他呢。现在不要急着想进机关,进来就瞎了,赶紧想办法去农专找找人,报一个函授大专班继续深造一下,或者是去省农业研究院进修。”

赵琪笑道:“还是你看的明白啊,行,姐回去就和他说道说道,可这些个事吧,还是你们男人家的好说话,姐说话,他未必信啊。”

杨少宗想了想,道:“那行,如果今天晚上确实没有什么事,我就去姐家搓一顿,将二叔也喊过来聚一聚吧,我这也有些天没和二叔说上话了!”

赵琪道:“那感情好啊,我这等下就回去张罗。”

杨少宗只是笑着,这里是机关,也不是肉联厂,想要早退就早退吧,反正他这个经济办眼下还真没有什么大事。

没有扎实的基层关系想要在旗山做点事也不容易,在地方做事既要有原则,有时候也更讲究人情冷暖。

他以前认识一个县委书记,这个人很厉害,和他的关系很不错,也说要做一个好官,清官,到了任上就烧了三把火,将所有人给他送的礼都登记下来,一五一十的全部还回去,别人请他办的事也一概不办。

清吧。

过了半年,这个县委书记就找杨少宗诉苦,原来他在地方很快就被下面的人架空了,人事局、财政局居然有人专门负责伪造他的笔迹签发各种文件,很多事根本不通过他就办掉了,下面那些人是有恃无恐。

他让县纪委、县公安局去调查,结果是一个都查不到,因为纪委和公安局那边也架空他了,别人有事都去找县长、县委副书记,就是不找他,县委党委开会的时候,他也根本说不上话。

少数服从多数,不管他说什么都是少数派,人人跟他对着干。

这不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件真人真事,后来是省里派人下来审查,最终是别人都无事,他则升到了省国土资源厅当副厅长。

这是97年的事情。

结果很搞笑,几年后的国土资源厅忽然成了最有权力和财力的单位,省里立刻换人,又将他调任到水利厅当正厅长。

这个人是清官嘛,该升是要升的,可他越升越冷门。

杨少宗以前也不算是混官场的人,可他毕竟是见多识广,知道的内幕还是挺多的,在官场上结交的朋友也是特别多的,这些朋友有县长、县委书记这个级别,也有正副厅级和省部级。

他心里是很清楚的,你想要做大官,能力和魄力绝对还是第一位,光靠一本厚黑学就想做到省部级,那除非是有很特殊的出身。

党现在最大的困难不是经济硬着陆、居民收入差距大、生态环境差……也不是贪污**,而是能否证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你能证明这一点,你就能像火箭一样的向上冲。

你要想证明这一点,你就需要很大的能力和魄力,你从一开始就不能将自己当成一般的干部,不能说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这样的干部混一个正副厅级都要靠关系,碰运气。

你靠一本厚黑学想在党内混出头绪,那你是在做梦,党内根本不缺你这种人,一千万的领导干部中有85%是你这种人,还有15%是有点良心也真想干点大事的人,这些人是很难爬起来,可一旦冲出来,升官的速度就能让你羡慕死。

说是做官也好,说做公务员也罢,你可以紧跟着领导,但不能人云亦云,你要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和优势,只要你有本事,党是会用你的。

如果你觉得你有能力,党不用你,那说明你的能力还是不够独特,还不够强。

杨少宗很清楚这一点,他最大的优势是会搞经济,特别是在国营企业和国有经济的改革问题上,1987年的中国在这个领域方面可能还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厉害,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乡镇级别的公社管委会经济办主任,只是一个小小的股级干部。

他如果不去发挥自己的长处,跟着别人一起人云亦云,每天只考虑搞好人际关系,搞复黑学,搞党内角斗,那他这辈子就瞎了。

当然,做官和做国营企业的老总不一样,需要潜心经营自己的人际关系,更需要注重人情冷暖。

有人说中国是一个人治社会,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就错了,中国其实是一个情治社会,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官都要有人情味,只是要衡量好其中的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