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的出生地究竟在哪儿,马六的确不清楚,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已经将十七胡同,将十堰这座山城当作了自己的第一故乡。

在十七胡同厮混了十多年,靠着隐忍,靠着狠毒,正如胡大胖子所说的那样,马六像是一条缩在某个角落的一条疯狗,属于没事绝不叫嚣的那种,咬起人来贼狠。

平时的马六低调,隐忍,可被万刚和黄孟逼上绝路之后,便激发了他骨子深处的暴虐和狠毒,兔子急了还咬人,狗急跳墙之下,马六选择了杀人逃亡,只是真正上了火车,马六镇定归镇定,但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也难免有种丧家之犬的狼狈感。

车窗外的十堰城安静祥和,灯火璀璨,而列车驶离了市区之后,车窗外便是山峰林立,列车不时穿过隧洞,轰隆隆的铁轨声让马六稍稍皱眉,心情也就无端的有些低迷。

从来没有离开过十堰这座城市,马六知道此次一走,或许便很难再有回来的机会,老瘸子说上海是他的福地,但老瘸子也说过,上海是个龙蛇混杂的城市,高人辈出,就像一个野兽的王国,谁能最终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实在不好说,或许自己去了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留呢,不过到底是要面对,马六也一直没想过在十堰呆一辈子,所以对明天的生活,他还是有几分向往和好奇的。

魏军给马六买的是卧铺,还是下铺,上车好一会儿,马六才逐渐对这车厢认真的打量起来,这一打量可不要紧,马六居然发现个道士,中年道士,而且很有几分帅气,就躺在自己的对面,而且更让马六感觉好奇的是,这道士一头乌黑的头发扎在头上,用一根不知名的簪子插着,一身青色的道士袍子,相当古朴,却恰恰玩着一部笔记本电脑,这便有些怪异了。

道士的上铺睡了个胖子,相当的胖,一直盯着马六的上辅偷偷在瞄,那胖子真叫胖啊,比胡大胖子都不逞多让,而且个头也不矮,睡在那**,脚还越出床铺好长一截,马六甚至担心这胖子会不会将床铺给压倒塌了。

找了个机会上厕所,回来的时候马六看了上铺一眼,眼睛一亮,是个女人,而且长得不错,至于胸脯大不大,屁股翘不翘,马六看不见,全让被子给裹得严严实实,不过只看了一眼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张水灵的脸蛋,马六便相当的理解对面上辅的那胖子了,不怪他色,要怪就怪这女人长得太好看。

不过马六这个时候可没心情欣赏美女,也没那个条件,他可不敢提出跟那胖子换位置,而且他现在对上海之行终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他不怀疑魏军的话,只是对魏军那个朋友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马六难免会浮想涟涟。

这次出门太急,没带书,只带了几件衣服,马六又习惯晚睡,现在基本是毫无睡意,晚上酒喝得够多,但饭却没来得及多吃,有点饿,于是掏出在火车站买的方便面,连续泡了三桶,一字儿排开放在桌子上,惊得车厢里面的三个人都像是见了鬼一般的盯着马六。

马六没有理会,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饱心里慌,他一个市井小民,现在又是落难逃亡的货色,自然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只是趁他往面桶里放火腿肠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中年道士狂吞口水,盯着马六那几桶方便面,那眼光中的热切,让马六都有些肉麻。

没有管这道士的眼光,马六狼吞虎咽,一桶很快见底,第二桶也很快见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正想去吃那第三桶,这俊俏道士终于说话了,嘿嘿笑道:“施主,这饭不可吃得过于太饱。”

马六一愣,盯着这道士看了几眼,眯着眼睛道:“要不我请你吃?”

“那贫道就谢过了。”

汗,马六一愣神的功夫,那道士也不客气,一把抢过马六已经拿在手上的方便面,呼哧呼哧便吃了开来,那吃相跟马六先前有得一比,像是饿牢里放出来的一般,让马六大开眼界,上铺的一对男女也是忍俊不禁,卟哧,那女孩子笑了一声,脸色一红,赶紧转过头去。

妈那个逼的!

马六在心里骂了句无耻,倒也没有再抢回来,好在自己也基本吃饱,于是索性坐在那里看那道士狼吞虎咽,道士将余下的汤同样喝得干干净净,这才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一转头,见马六一脸郁闷的盯着自己,道士嘿嘿一笑,扳起一张脸,道:“施主,所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受你一顿布施,也自然不能白白领受,贫道游戏风尘已达三载,今已大道得成,夙愿得现,就替施主测上一卦如何?”

呸!

马六暗暗喷了一口,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下来,道:“我说道士,哥哥我最不爱听的就是你这种满口的之乎者也,一桶面,吃了也就吃了,你就别扯那么多没用的了,要想打屁聊天,整白话,别整得文绉绉的,害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你酸不酸啊?”

卟哧。

上铺的女孩子又忍不住笑了一声,暗暗觉得自己此行倒是不错,居然遇到两个怪人,那胖子则还在盯着那女孩子不小心露出的细嫩脖子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那道士一愣,哈哈一笑,翻身从**跳下来,坐下便道:“好,兄弟是真性情啊,那来支烟如何?”

马六抽了根烟正准备点上,闻言甩了根给那道士,只是两人才刚刚吸上两口,便被巡夜的列车员给逮了个正着,非说要罚款,幸亏两人都是机敏之人,口才也是绝好,一阵忽悠,总算将那列车员给支走,不过两人却是再不敢抽烟了。

“你这道士,我看是假的吧,又吃肉,又抽烟。”马六与道士当了一会儿战友,似乎友谊便凭空上来了,嘿嘿笑道。

那道士哈哈一笑,道:“修道之人,修的是心,再说,我也的确不算是一个真道士。”

马六笑道:“这话怎么讲?”

“我说我很有钱,你信不信?我说我是个大富豪你信不信?”道士眼中透出一股子神秘,朝马六嘿嘿怪笑。

马六撇嘴不吭声,要是真是大富豪,会连老子的方便面都要抢,八成是几天没化到缘了。

不过这话马六没说,只是他那眼神啊,却让道士有些不爽。

“说了你也不相信,反正我小的时候遇到一个江湖算命先生,说是我这辈子与道有缘,我没把他当过高人,不过从此我倒是真喜欢上修道了,于是我就专门花了三年时间,游遍全国各处的道观,也算是了却这段缘分,这不,昨天是这三年的最后一天,现在十二点已经过了,哈哈,所以我也快要还俗啦!”道士胡扯道。

马六不置可否,反正不想睡觉,索性跟这道士吹牛聊天消磨时间,于是又问:“兄弟是哪里人?”

“上海!”道士脱口道。

“嘿嘿,我也是到上海,你刚才可是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你吃了我一桶面,要是我到上海没饭吃了,我可得找你,你得报恩。”马六嘿嘿阴笑道。

没把马六的话当玩笑,道士眯起眼睛笑道:“成,以后你在上海遇到任何问题,尽可以来找我,不过话说好了,只有一次机会,我可以帮你一次,算是还你今晚上这桶方便面的人情。”

“任何事都可以?”马六又撇嘴。

“当然。”道士大大咧咧的道。

马六嘿嘿笑道:“你当你是谁?中央首长家的公子?我切,我说我是老红军的孙子你信不信?”

“信不信随你吧,反正我说好了,机会就一次。”道士一脸的嚣张:“在上海,我办不到的事,还真不多。”

“对了,你叫啥?”

道士笑道:“缘寂。”

“圆寂?”马六嘿嘿笑道:“死了?得得得,你都说了你这道士也算是当到头了,我问你俗家名字!”

“这个不能说。”道士神秘兮兮的眨眨眼。

稀罕!

马六翻了个白眼,转过头不理会那道士。

“喂!”道士叫了一声。

马六转过头道:“干嘛,我要睡觉了,你要想聊天,找别人吧!”

递过来一张名片,道士笑道:“这名片你可放好了,上面也有我的电话,以后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找我,我答应了帮你一次的,绝不返悔。”

马六接过名片看了看。

“申屠龙!”马六咧嘴笑道:“这名字有霸气,哈哈,不过你这名片也太差劲了吧!”

确实差劲,估计也就五块钱一大盒的,比起胡大胖子跟魏军的名片,简直没法比。

道士嘿嘿一笑,转过头继续玩电脑,马六也随手包名片放进口袋,没在意,在他看来,这名片上连个头衔也没有,大半也是江湖骗子用的招牌罢了。

一觉睡到早上九点半,准时醒来,一整天继续跟着道士谈天说地,马六这才发现,这道士不仅对谈经说道很有心得,连天文地理历史文学几乎是无所不通,谈到股市更是滔滔不绝,大有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

而这道士也发现,马六虽然穿得普通,却还真算是肚里有货,堪称博学多才,两人这一番交谈,倒还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第三天早上,火车终于到达上海站,马六跟道士分开,道士又嘱咐马六以后有事了可以找他帮忙,这才提着那只黑色的包包离开。

道士一出站,全转过头盯着火车站顶部那几个巨大的招牌,喃喃道:“上海,我又回来了!”

“申总!”

一行十余人突然出现在道士的身边,这些人年龄从二十多岁到五十多岁都有,每个人都穿着得体,一看就是商业精英,每个人都恭敬的稍稍弯腰,等道士回过身来,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有抑止不住的狂热崇拜和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