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吕氏醒来以后看着平坦的小腹整个人癔症了好几天,不哭不笑,不吃不喝,吓得杨妈妈跟着在身边照顾了好久,她才回了神。痛哭流涕地告诉杨妈妈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有一个白玉般玲珑精致的瓷娃娃在她身边绕啊绕,然后说她不是他阿姆,她哭着喊着追着,可是那瓷娃娃越跑越远,她找不到又回不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知道那孩儿是来跟她告别的,因她福泽浅,承不起这贵人运。

杨妈妈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拍着她的肩膀,听她断断续续的哭诉,她又何尝不是福泽浅,和好几个孩子擦身而过了。自打在杨妈妈跟前哭过一次以后,吕氏的身体倒也一日日好起来,但是精神依旧是一半在恍惚中。她虽没胖起来,但是杨妈妈却瘦了好一圈,连杨茂辉看着都觉得过意不去,到底只是长嫂,对妯娌却这般亲切。但凡外出回来带有好吃好玩的总得没落下清若姐妹的份,两家感情在这次意外中也走得更近一些了。特别是发誉,自从发现清若姐妹都会读书识字,一从书斋回来,总是要磨蹭到他们院里跟双胞胎玩闹一会才肯回来。

许久没去孔家,清如也有些怀念那群小跟班在一起玩闹的日子,所以发誉的殷勤讨好中了清如的胃口,自恃长辈常常指挥发誉给她跑腿做事。清若则想着这孩子说不定哪天真的过继成为自己的弟弟,且为人还算谦顺有力,对他也算亲近。

而吕五娘获知吕氏小产后,曾来过一次,可是被吕氏发疯似的砸东西给赶出去后也就没再见到她出现,有时在街上碰见也都低着头装没看到跟他们擦身而过。清若感慨,定然是有人议论,姐姐怀孕在身,她却跑去跟姐姐的死对头站一起,气得姐姐流产。事情总有多面性的言论,主流评论取决于事情发生后产生的结果。

在这次事件中,方氏一直保持默默无闻,所有的罪名都给吕五娘给顶了,但毕竟欠着方氏的人情所以没好开口解释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夹起尾巴做人。当然,杨妈妈是唯一获得正面评价的人,各种赞美之声四面而来,多是夸她有长嫂之风,对妯娌关怀倍切,连带清若姐妹也沾了光,夸得杨老太太都对她们多了不少青睐。

就如同杨妈妈笃定的因果轮回一样,好人终究有好报。由黎员外托黎九出面买下了海亭的那几块山头,杨老爷子见对方是杨茂礼原先是东家开价也爽快,一口价定下去掉了尾数,取了个大吉大利的数字,便转手出去。当日黎九就捧着那叠地契来找杨茂礼,说是黎员外迟来的贺礼,杨茂礼自然不肯接受,一开始说好彼此五五对分的,可黎九坚决不肯。

“先生,我们老爷说了,这钱是借您的,不算出资,日后您赚回来再还他便是了。他出的只是人情,若先生觉得这份人情值五分,那我们老爷愿贴上这五分也算是感激先生这些年的人情。”黎九的态度至诚至真,让杨茂礼觉得再推迟都是虚伪,只能无言地道谢。黎员外到底是个生意人,他很清楚,赚这些山头的一半产值还不如赚杨茂礼的一个人情多。到时别说赚多赚少,还得费着心思去帮忙经营,何况谈钱伤感情,杨茂礼既然是个举人,往后难说没有往上爬的机会,到时找个人情可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

杨茂礼自然也清楚,所以存了心想着尽快能把这条数还上,以后见面也能轻松些。有了这笔钱,杨老爷子便着手准备要去绵县买地开多几间店面,奈何知海堂的生意忽然火爆起来,从城里来的单子接二连三,忙得他抽不开身去处理。杨茂礼偷偷地将海亭的事嘱托给了肃三,这年龄相仿的叔侄俩自有了上次的直言相告后,也早有了私下计划,肃三更是为了以后的抽身退步不辞万苦决定帮到底。杨茂辉则念着杨妈妈平时对妻儿照顾有加,每每外头有行情总是会蹭着长兄商量一番,如此一来,三兄弟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利益倒也相处得融洽。

柏青从海亭回来过几次,虽然每次都有特意绕道来看清如,顺便给她们带上一些好吃的零嘴。早在清若的劝说下,清如放下了对柏青的执念,忽然也觉得柏青再好终不是她的选择,她要的是能爬到人上人的位置,至少不用跟着为了几分钱财在费尽心思。所以面对柏青的失落她只是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肩膀,开始调笑地要求他按辈分来尊称。

杨妈妈在木云也经营了自己的社交圈子,每次光鲜亮丽地打扮着双胞胎去各户巡游时,也收罗了不少小道信息。包括方家少爷竟然娶了县令千金为妻,清若对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走到一起感到十分好奇,算起来那县令千金比方腾华还要大上几岁,但小道消息说是方腾华看上眼而寻上门的,后来怎么着就对上眼了,而且过门没多久竟然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对于后面的事情,不用细说,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事,在清若感慨原来小地方也有这么开化的民风时,清如却不屑地讥讽:“也亏方员外还有脸请人吃满月酒。”

“怎么?”这可是第一个嫡孙,当然要大肆庆祝。

“这种事也不知算日子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成亲前就乱来似的。”清如嫌恶的态度让清若恍然大悟,在她的后知后觉中,这个原装萝莉也已经明白成亲生子的意义和顺序了。

吕氏明示暗示了几次要让发誉过继的事,杨妈妈都打着马虎眼敷衍过去,她追问得急索性也就没再去她屋里坐。吕氏便支使发誉自己来问,发誉和双胞胎相处得融洽,可不代表他能随意开口这种事,支吾了好久,只能从清若这边偷偷问:“清若姐姐,伯姆是不是嫌弃我了?”

看到发誉的小心翼翼和失落,清若感叹一声,“誉哥儿说什么胡话,像誉哥儿这么听话的孩子谁家不想要,但大人有大人的想法,你只管读好你的书便是了。以后就算不能当大官,至少也要学你大伯考个举人老爷。”

听到清若虚拟出来的前途,发誉很受鼓舞,自此没再过问这些事反而更加努力去读书。

“阿姆,今儿怎么这么高兴,谁来的信?”清若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杨妈妈兴高采烈地走进院子,好似吃了什么蜜糖似的。看她手里拿着信,心道定然是孔家的喜事,也赶忙跟过去。“阿姆,阿嬷写了什么,是不是小姨的事?”

“就你鬼机灵!”杨妈妈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清若听了立刻喜上眉梢,清如也跟着来凑热闹,挨着母亲坐在一起,听杨妈妈念道:“你小姨的亲事总算有着落了,你猜是谁!码头卫家的小公子卫濛!他可是三甲的进士,当初回乡时据说卫老爷是一路放着鞭炮从城门口一直迎到家门口,整个县城都知道了。”

听到孔安宁最终和卫濛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清若也替她高兴,想她已经快一整年没去孔家了,也不知道这一年里他们之间经历了多少坎坷,但好在上天眷顾。

“卫濛是谁?”清如一头雾水。

“就是策哥哥的好友卫峥的表叔。”说起发策,清若忽然才想起,发策已经许久没来木云了,上次见面似乎还停留在吕氏小产后,杨竹眉让发策给吕氏捎了几贴卫娘子的药方。虽说王敬也懂妇科,但比起来终究没有卫娘子那般擅长,但请不动卫娘子亲来,卫峥便带着母亲的叮嘱来看望,顺便开了几个药方,所以吕氏才恢复得那么快。

“卫峥的表叔?那不是年纪很大?”清如吃了一惊。

“辈分而已,你跟柏青,谁年纪大?”清若叹了口气,在这个家里最不好的就是年纪跟辈分从来都对不上,上次被一个牙牙学语的奶娃子喊了一声姑婆,吓得她不敢答应。连她都这么大级别了,那么多该怎么称呼杨老爷子他们。“阿嬷可说了他们何时成亲?”

“你小姨都不急,你急什么,姑娘家问这些也不懂害臊的。”杨妈妈自然不会明白清若早就过了害臊这个年纪,想当初她也是身经百战的相亲老手了。“日子倒还没定,不过下个月初一是你老嬷七十五岁大寿,咱们到时去贺喜就知道了。”

“老嬷这么高寿了?”清若吃了一惊,古人常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想起那个中气十足的老太太,实在想象不出她已经过了七十这个坎,看样子必然还是福寿绵长。

“那是当然,你老嬷辛苦了大半辈子,生了几个胎,最终却只带大了你阿公,你阿嬷还是自小跟在她身边养大的。也都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四代同堂也是托了老人家的福气。”杨妈妈一句道破了孔老太太是童养媳的身份,养了三四个孩子都夭折,祖老太太便早早养个媳妇在身边。一则想着有个贴心人,二则也是为了让独子能早早继承香火,所以孔老太太婆媳的关系比普通人家母女还要亲密。

“太好了,又可以去城里了!”清如心想着能和两个小月见面开心得跳起来。

“你给我乖乖去做功课,你老嬷做寿,别的姐妹都有贺礼,你们也别给我输了面子!”杨妈妈的一声令下,两张哭丧的小脸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欸,还要贺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