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站住!”杨茂礼怒吼。

清若停下脚步,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转身,“阿爹找我有事吗?”

“你这逆女!”杨茂礼大步上前,高举右手,作势要打下去,可是临到最后顿了一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在巴掌落下来之前,清若眼睛眨都没眨,只是心里冷道,若他狠心下得来手那她对他的敬仰就算打散了。杨茂礼双手撑桌,心中起伏久久不能平息,良久之后,才轻声道:“你阿公自来一不顺心就会打人,所以我懂事之后就说过,若今后我有子女绝不动手打他。可是,小若,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

被父亲一番话说得有些动容,清若心头一酸,倔强道:“阿爹,女儿知道今天的行为的确很失礼,但我不后悔,就方才那情形,谁见了不会多想,万一被嚼了舌根,阿爹以后如何立足。”想了想,又补充:“这与阿姆无关,阿姆从未对我说过什么!”

“我知道,你阿姆不是会乱说话的人。”杨茂礼的信任让清若觉得有些意外。

“阿爹若有心纳妾,做女儿的本不能说什么,但是若这人是方才那大婶,别说阿姆不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清若趁热打铁断了父亲的念想。

“你浑说什么,谁说我要纳妾了!”杨茂礼辩解道。

“若阿爹无意,为何对她这般偏袒。”清若愤愤不满。

“我何时对她偏袒了,你一进门就将人推倒在地,还大呼小叫,我才说道你几句反被你指责,你还把人说骂哭了,现在倒来说我偏袒。哼,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把我这个阿爹都不放在眼里了。”杨茂礼越说越气,攒紧的拳头只能捶着桌子发泄,桌子上的茶杯都快被震下来了。

清若转着眼睛想了一下,她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她把情形假设成杨茂礼和雪娘是郎情妾意私下相授,一直被清若当做古代好男人的杨茂礼忽然出现了感情红灯,这对满怀希望寻找古代好男人的清若不失为一个打击。而且雪娘三番两次地踩中她的雷点,整一朵会走路的大白花,一想到杨茂礼喜欢白花型的女子,心中愤怒且失望,所以口不择言。

可,反过来一想,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雪娘一厢情愿地自导自演却被杨茂礼拒绝了,一不小心或者估计扭伤来博取同情之余被清若给撞了个正着。借着清若的怒火,把自己塑造成委屈求全柔弱可欺的白花圣母,最后还使用了遗落发钗这一招来获取再次相见的机会。如此想来杨茂礼非但没有越矩,而且还是极为正人君子。至于大门的事,有意也罢,无心也好,总归和杨茂礼是无关的。

一番思量后,清若小心翼翼地看向父亲,只见他斜眼冷望,她尴尬地笑了笑,拉长音喊了声:“阿爹~”

杨茂礼可不吃她这一套,鼻腔里冷哼一声。

“阿爹,我错了,可是我也是一时心急,我这不都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嘛。你想想看,她一个单身妇女,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万一别人误会起来,那你要是不管就太不够人情了,要是管了你就是承认跟她之间不清不楚。这要是换做个美貌贤惠如我阿姆那般的女子还倒罢了,怎么说阿爹还是赚了嘛,可是那大婶一看就是只会哭的料,阿爹要是迫于压力纳了她岂不是吃亏了!咱们家是做生意的,吃亏的事可千万不能做。”清若一本正经分析得头头是道,连杨茂礼也气不出来。

“瞧你说的,把人家当货物了?”杨茂礼没好气地斜了一眼。

“阿爹,你又错了,货物是有价值的,这桩是亏本生意,咱可不兴吃亏就等于占便宜这一套。”清若忙不迭道。

被清若一阵插诨打科的话扯得杨茂礼也忘记原本生气的原因,只得连续长叹了好几声,看着女儿委屈的小模样,想起她在船上说过的话,感慨一定是上辈子惹的情债,这辈子才连续搭上两个麻烦精。为了下辈子能够清闲一点,看来他还是守着妻子过活就好。

清若自然不会知道杨茂礼是因为她那句话才断了纳妾的欲望,好不容易父亲没再生气,她使出浑身解数来逗他开心。

“其实雪娘是个可怜的女子。”清若不知道父亲为何忽然提起她,但这次她没再打断,只听他一声长叹后,才道:“她还是姑娘时是饶南有名的豆腐西施,做出来的豆腐细腻温润,因她长得漂亮所以生意也特别红火。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许嫁,我还是个到处流浪的穷酸秀才。我来黎员外这里还是她丈夫荐来的。”

“那她丈夫呢?”既然有家室还动不动就扑向男人的习惯是从哪学来的。

“在她过门没多久就被人打死了,那时还是我替她写的状纸,替她打赢了那场官司。”提起陈年旧事,杨茂礼无限感慨,“后来她改嫁给溪村的一个庄稼汉,可说来也奇怪过门不到一年,那庄稼汉出门忽然被雷劈死了。再此后,就没人敢再向她提亲,都害怕被她克到,但她为人不错,邻居对她都很友善。前些年她老父过世后,就一个人撑着豆腐摊做下去。”

出门被雷劈这么小的概率都能撞上,若不是那庄稼汉太缺德了,清若就实在不得不佩服雪娘的RP,到底是积攒了多少的负能量才能这么糟蹋人。脑子一转,忽然有个恶作剧的冲动,若雪娘去跟高利贷借钱,到期不还,人家要讨上门就告诉他“要钱没有,要不以身相许好了”,大概对方绝对打死不会再跟她讨债。

“呐,阿爹,这桩可就不是吃不吃亏的事了,做生意叫冒险,这可是直接冒死的事,咱不属猫,供不起这尊佛。”见杨茂礼表情有些僵硬,清若忙转了话题,“那她今日来做甚,送这些什么吃食,我可不要。”所谓厌屋及乌,清若鄙夷地望了桌上的布袋。

“你们跟你阿姆一样,怎么总以为她来必定是有什么事,她不就是为了感恩我当初替她丈夫写了状诉才送东西来,哪样不是你们喜欢吃的,哪有人一边吃别人的东西还一边数落别人的不是。”杨茂礼蹙眉轻责。“雪娘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否则她也不会经常送东西来。”

“阿爹,你要相信女人看女人的眼光,绝对没有错,她送东西绝对不只是知恩图报。”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这都是死了两任丈夫了,还动不动送东西上门给别的男子,别人不议论才怪。

“不是知恩图报,你说那是什么?”杨茂礼不以为然。

“阿爹,你是装傻还是真糊涂?”清若翻了个白眼,“阿姆在的时候她送东西来也就算了,先前在街上她碰见的我,我上一刻才说阿姆没跟来,她下一刻就忙不迭趁着我不在赶来送东西,这什么什么之心,路人皆知。再说了,我阿爹这么优秀,员外家的那些丫鬟们抛过来的秋波都只差没把我射成筛子,我就不信还有人能抵挡得住我阿爹的魅力。”

清若半真半假地调笑着,杨茂礼一张老脸也被夸得有些难为情,恼羞地扫了装疯卖傻的女儿,不自然地转开头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雪娘之前对我是有些什么的,但那是以前的事了。”杨茂礼含混不清地一笔带过,“她方才听我说康六媳妇离开了,还好心说要去帮忙照顾你阿公,是我拒绝了,她以为是我在嫌弃她,急于起身解释才不小心崴了脚。”

果然!

清若鄙夷地把眼眯成一条缝,这都卑微到尘埃里去了,想从杨老爷子那边下手,好好的豆腐摊不做千山万水跑去给别人家帮佣,这怎么都说不过去。若还说她心里没个小九九什么的,清若打死都不相信。

“好了好了,看你这小脸,妒气成什么样了,往后看那个相公敢要你。”杨茂礼一句带过,不再让清若重提旧事。

“阿爹,我不嫁了,世上还上哪找你这么好的男子,我上辈子的眼光真心不错。”清若撒娇地抱着父亲的腰,软声呢喃。

“那殷公子如何?对了,他怎么不在。”杨茂礼疑惑。

清若嘴角一僵,他们不愧是上辈子的情人,把对方都看的那么紧。“他方才离开了,怕你忙着,让我同你说一声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哼,油腔滑调,一看就是被惯坏的公子哥。”杨茂礼变身为爱女成痴的好父亲,对任何一个企图跟女儿接近的男子都有不小的偏见,“往后你还是跟他少点来往,咱们攀不上这道高枝。”

“哦。”清若懒得解释,殷时确实贵气且阔气,但绝对没有娇气,严格说起来除了孩子气还有些地痞的邪气,却又跟街头霸王不太一样。想到刚刚他居然想到用糖去搭讪,清若就想捂面装不认识,自己一个零食控就当全世界都是吃货。

“还有,回去不许跟你阿姆嚼舌根省得她胡思乱想。”杨茂礼严肃道。

“好,知道了。”清若偷笑,杨茂礼其实也是个妻管严。

“还有……”杨茂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清若连忙打岔,“阿爹不带你这么得寸进尺的,好歹你也得贿赂我一下。”

“死丫头,有你这么跟你阿爹说话的吗?”杨茂礼说完自己都笑了。

清若咧齿一笑,心想这一趟任务算是圆完满成了,回去交差不知会有什么奖励。摆平了一朵白花圣母,接下来的都是些小喽啰,只能是明示暗示被含混过去。最绝的也只能是黎员外家的姐姐,当着众人的面,这位大娘跟市面肉档似的把自己的女儿夸得天上没有地上一个,还说这表小姐绝对是个带男运,因为她出世以后,家里便连着生了三个儿子,所以说什么都想塞给杨茂礼当小妾。

别说那表小姐被说得挂不住面子,绯红的脸蛋几乎要滴出血来,在众人嗤笑中恨不得挖坑自埋,连带黎员外也恨不得把自己的姐姐给埋了。后来才好劝好说地把姐姐和外甥女送走,回头跟杨茂礼解释他姐姐嫁得确实是市场卖猪肉的,说话略显霸气,但为人不坏。

杨茂礼自然没有说什么,但众人看着也没再敢向他提起关于纳妾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