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闭着眼躺在**,直到吕氏离开,才悄悄睁开眼,正好看见杨妈妈坐在床边兀自发呆。“阿姆。”

连着唤了几声,杨妈妈才回过神,看见清若,关切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清若摇头,“我没事了,阿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你要能健康起来,我就没什么不开心的了。”杨妈妈掩饰地笑了笑,摸摸她的脸,眨眼间泪忽然跌落,打湿了清若的脸颊,她连忙别过头去拭泪。

清若看着有些心酸,起身抱着杨妈妈的腰,安慰道:“阿姆,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就好,憋在心里会难受的。”

杨妈妈一个劲摇头,忽然转过身抱着女儿,无声地哭泣。清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杨妈妈的背,感觉像在哄孩子似的。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杨妈妈不过也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带着两个女儿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大家族里求生,又是长媳,处处都要小心翼翼,处处都要步步为营。大概也想到自己以后也会步入这个地步,清若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杨妈妈哭了好一会,心情算是开朗不少,忽然觉得自己在女儿面前这么失态,连忙抹了泪,“小若要懂事了,阿姆就放心了。”

“对不住,阿姆,我以后再不会让你担心了。”清若尝试说道,“阿姆,阿爹只是爱面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是没办法。”

杨妈妈顿了一下,打量了清若一会儿,叹口气说:“我知道他护短,就是他们千错万错他都没说过一句,可我到底也是为了他,难道我乐意一个女人家强出头不成。”虽然不确定女儿是否能理解,杨妈妈权当清若是一个不会背叛她的树洞,“当初我就是看中他一肚子墨水,相信读书人不会不讲理。可他百般的好,唯一不好就是对他弟妹纵容得上天。我好歹也是家里长媳,可他们什么时候打心眼里尊我一声大嫂了,从我走了第一个孩子后,他们就更加过分,你阿爹光会自己生气,对他们连一句恶话都没有,要不是娘家兄弟还替我撑腰,谁当我是杨家长媳呢!”

清若默默地听着杨妈妈在吐苦水,心里对杨茂礼至高无上的形象开始拖下凡间,果然是个人都不可能完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亲事我自己应的,再苦再难我都挺过去,不能让孔家笑话。可你阿爹光是会做好人,对外粉饰得光鲜亮丽,自己却过得酸苦潦倒,还怨我责怪他兄弟。”

清若越听觉得越熟悉,这完全就是故事翻版,难道她注定又要跟着父母再做一次出力不讨好的老好人。她穿越不带这么没意思,要是再当缩头乌龟,那她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杨妈妈说得上瘾,自言自语地不停诉苦,清若也暗暗下定决心。豁出去了,就算被当成鬼上身也好。“阿姆,其实三婶说得没错,咱们要再不挺直腰板,他们就要上天了,如今阿公在还好,万一老人家百年后事情更麻烦。”

杨妈妈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她的嘴,又跑去门口张望了一下,掩上门才走回来,“你上哪听的这话,不许胡说,知道没有,仔细你阿爹抽你。”

清若早就做好被骂的准备,无视杨妈妈的威胁,继续说:“阿姆,我说真的。女儿病了一场,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就是梦见阿公阿嬷走后,他们都欺负上了门,不但把事都推到咱们身上自己远走高飞,还反过来说咱们是贪了阿公的好处才照顾他们,把阿爹气得病过去。女儿醒来后原想只是噩梦一场,可如今他们越来越猖狂,若不及时遏制,梦要成了真......”

话没说完,但杨妈妈显然已经脑补了,周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惊恐地望着清若,嘴里不知默念了什么。清若见此,又补充了一句:“阿姆,咱都是为了阿爹好,可对阿爹来说两边都是家人,光是靠他是不行的,咱们不能完全由着阿爹的性子来。”

杨妈妈恍然大悟,眼珠子转了好几下,似做了决心,“是,你阿爹就是个老好人,别人要是装可怜,他什么事都会担下来。不过老三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跟老二家不和总想拉我下水。”

杨妈妈果然是一个举一反三的好学生,经清若一提醒,心里已经有了一番打算。

清若见杨妈妈想得入神,也没好再打断她的想法,她觉得其实杨妈妈是个很有城府的人,只是可惜离娘家太远,身边没有人可以商量,又爱面子不肯让别人看扁,所以凡事都跟着杨茂礼一起硬撑着。如今,经清若这么一说,给她设定一个可能出现的悲剧下场,她潜意识里的危机意识立刻苏醒,并启动一系列应对措施。

而清若说的这个可能只不过是她曾经历过的事情,原来的母亲就是个对父亲唯命是从的温柔女子,父亲爱面子揽下责任她只能默默跟着承受一切。她不是圣母,是义务就义不容辞,但也不是谁都义务都帮忙承担,她曾不下十次跟母亲提起要懂得反抗,奈何母亲当她孩子气不理会。所幸的是杨妈妈是个有眼色不吃亏的人,该是我的,我认了,不该是我的,别想事事都丢过来。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不是圣母类型,所以遇到自己要吃亏的事,心里各有一盘算盘。

“阿姆,刚刚外头是不是有人?”见杨妈妈眉头渐渐舒展,料想她必然已有计划。

“康六媳妇自咱们回来,没少在附近兜转,虽说康六在老二那里吃了不少亏,但他到底还是跟着老二在干活。”杨妈妈深叹一口气,只觉得心口舒畅无比,看见女儿都觉得天真可爱。“你老嬷说得没错,你真是天降的福星。”

清若装出一副天真模样,眨着眼睛。古人迷信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托世的除了祸星,还有福星,看来有空得去庙里谢谢菩萨帮她圆了这么一个谎。

菩萨不但慈悲善良,还真是灵通广大,吃了两碗所谓的符水以后,第二天清若真的就能下床了。康六媳妇看见她走出房门时,赶过来抱住她把天上所有能念出名的神仙都感谢了一遍,再三表示她生病那一天晚上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直喊着要回家,要离开这里。清若总算明白为什么杨妈妈不让清如把话说完了,如果她当时真的“离开”,估计真的就见不到了。可她当时只是睡得迷糊,什么都记不得。

这一场病让好不容易在孔家养胖几斤立刻又瘦了回去,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不觉带着一种惋惜又同情的眼神,背地里却喊她病秧子。清如却吃好睡好,整个人看着比她圆润许多,颇有像王柔方向发展的趋势。清如听了这话,立刻把丢到嘴里的水晶蜜枣给吐出来,指天发誓再也不吃甜食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原本杨老爷子听了方氏的小报告后准备让清若去做思想汇总的,被她这么一病直接放她一马,让她自爱家好好休息,不用每天都跑过去请安学规矩。

杨妈妈则因为想通了心结,同时知海堂的账也算是理清了,如今看见谁都笑得亲切,原本来借着看望清若想酸她几句的方氏都被她笑得有些心里发毛,坐不到半柱香就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清若近日才被恶补了知识,原来秋闱的第二年春天就是春闱,相当于高考,头甲三名便是状元榜眼探花。忽然意识到自己离皇帝这么近,心里不觉也有些兴奋,遂想到自己曾劝杨茂礼不要再科考有些过分,临门一脚就让人放弃,任谁都不乐意。

恍然想起杨茂礼大半夜都挑灯看书,清早却气得比谁都早,两场考试时间离得这么近,家里又出了那么多事,杨茂礼还有心情备考吗?

其实早在清若病愈的第二天,孔家和杨竹眉同时捎了书信。孔家不外乎就是说些阖家欢喜的话,没提起孔安宁半个字,也不提清若在孔家发生的事。倒是杨竹眉话很多,足足有六页纸,清若忍不住感慨这姑嫂感情真好,这点距离都要常常通信。杨竹眉的信息很全面,包括她跟卫娘子打过招呼,等杨妈妈什么时候有空去县城就帮她看病,也就顺便说道卫墨的婚事,迎娶那天刚好是冬至,时日都是顶顶的好,略过了发策不说,所有人都为卫墨感到高兴。

而提到卫墨就不得不说卫家另一个适婚人士,卫濛。

据说是县令夫人知道卫濛不愿娶自己的女儿,气得闹上卫家去,本来对卫濛的选择不太满意的卫老爷被县令夫人这么一闹,失了面子,也就果断解除了约定,而令人上门向孔家提亲。结果孔家只一句,卫公子科考要紧,不应不否地送走了媒人。卫老爷回头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更是嘱咐卫濛认真备考。

杨妈妈正纳闷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孔家不提,只有清若知道其中猫腻,却也不好明说。

谁都不曾提起殷时半个字,想着卫濛殷时和杨茂礼算是同科的生员,连他们都在紧急备考了,殷时那吊儿郎当只会到处找美食的吃货样,清若有些感慨这人实在不像是读书的料。虽说没有富家公子的骄傲跋扈,可娇气贵气和阔气却无一落下,随手就能扔个五两十两差人给他买一份只有几十个钱的零嘴。

清若对这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虽没好感也不反感,只因着方氏已经说漏了她和殷时的事,所以她视那玉佩犹如烫手山芋。这玉佩是万不能拿出去,被人发现了,问起来必定要牵出是非,孔老太太说的没错,不管是为了她以后找婆家还是为了父亲的仕途,她都要恪守闺礼不能让人乱嚼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