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离家也是十天有多了,清若忽然感觉对这个家有无比强烈的怀念,特别怀念那小小的房间,暖暖的被窝,康六媳妇的手艺,还有杨妈妈整天在耳边的唠唠叨叨。才下的马车,没顾上等发策带博叔去停放马车,清若跟清如便迫不及待地往小院子跑。

可才踏入院子,没来得高喊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之类的话,杨妈妈的数落声跟杨茂礼的怒吼同时响起。

习惯了杨茂礼笑容可掬的模样,和杨妈妈唠叨却各种温情慈爱,忽然听到他们之间也爆发了不和谐的声音,清若的脚步顿了顿,比清如晚了两步。只见清如一进门喊了一声:“阿爹阿姆,我们回来了。”

杨妈妈扭过头,瞄了她们一眼,只道一句:“放下东西,洗个脸去给你们阿公请安。”

饶是最爱撒娇的清如此刻也不敢造次,只得低声应诺,怏怏地转身离开。清若跟着后面,正打算跟着静静离开,却被杨妈妈逮了个正着。“小若,你留下。”清若跟妹妹对望了一眼,清如也停下脚步,但杨妈妈可不依,把两个小包袱丢给清如道:“你回房里帮你阿姐收拾东西,晚些再过来。”

杨妈妈的口气已经可以用生硬来形容,清若也不好再拖清如下水,只得示意她快些离开。清如走后,杨妈妈上前就把房门关上,阳光透过窗户朦胧地洒下一点点明亮,却让她觉得无比的阴冷。

“阿爹......”清若轻声唤了一句。

“别想找你阿爹当挡箭牌,跪下!”杨妈妈立起眸子,严肃的模样跟孔大姨几乎是一个模样,清若心里咯噔一下,不觉小腿一软,膝盖直直跪下去,有些生疼。杨妈妈却没管她微蹙的小脸,冷着脸说:“这些天,你在你孔家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老实交代。”

“我、我没做什么呀。”清若有些心虚,虽然被孔老太太打过一次手心,严格算起来,她只是连带坐罚而已。

“你是打算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杨妈妈冷笑一声。

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拿不准杨妈妈到底要数落她什么事。若是从笄礼上偷跑的事,那她也就认了,可是小姨孔安宁跟卫濛的事要不要算到她头上,还是说她平时有什么小细节不注意被看见传到杨妈妈耳朵里。杨妈妈挪了凳子,在她跟前坐下,还故意用力把手放在桌子上,“哼,你要是不说,就这么跪着吧,跪到你想说为止。”

“阿姆,女儿知错了,我不应该从璘表姐的笄礼上偷跑,让妗娘,大姨和阿嬷她们担心,又给阿姆落了脸。”清若听杨妈妈的冷哼明显不是朝她的方向,只好把旧账翻出来赌运气。

“原来你还知道别人会担心,前阵子开祠堂,你就乱跑一回,让所有人满天下的跑。还想着你是阿姐,去到舅舅家可以看护妹妹,结果你自己倒好,让人都投诉到家里来了。这还是自己家的亲戚,要是换做在别人家里,满天下都知道你是个没教养的丫头,你好意思担着名,我都不好意思走出去见人。还举人家的姑娘,你以为举人了不起啊,考了那么多年得了这么一个名声,吃的苦都没听的风凉话多。别以为人家几句恭维就是对你抬举,要不是看在面子上的事,就是巴着给你戴高帽背黑锅。好事倒是不通知,赶上出了事什么都拉着你来,别人一问起来,事情就往你身上推,到时你先脱身都脱不了,哑巴吃黄连,就以为个个对你都是好的。”杨妈妈的数落开始天马行空,越扯越远,听着似乎句句别有所指。

听到身后有不自在的咳嗽声,清若悄悄斜了一眼,立刻就被杨妈妈揪耳朵,“怎么,我说话你都当耳边风了是吧,我好心提点都变成驴肝肺了。好啊,不会走就想飞,都以为翅膀硬了是不?”

清若委屈地听着杨妈妈数落,耳朵被揪的发疼,“阿姆,我错了。”

一旁爱女心切的杨茂礼也有些坐不住了,出了声:“有话你不能挑别的时候说,女儿刚回来,你非要这么折腾她不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刚刚才病愈,身子骨弱。小若,你起来,赶紧回屋去,跟小如去给阿公阿嬷请安。”

杨茂礼不开声还好,这一开声杨妈妈终于理所当然地找到一个理由转移攻击目标,“你兄弟我说不得,难道我女儿我还说不得吗?不许起来,就给我跪着!”

“你要发脾气到什么时候!”杨茂礼也索性敞开了话,“这个家我是长子,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应该出面。再说,就算明知是有人在捣乱,那能是在外人面前嚷嚷的事吗,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关门自己处理的。”

“你当他们一家人,他们当你是长兄过了吗?我是不想说,从我们刚进入这院子一天,不是菜钱克扣着,连有事没事来设绊子。你倒以为他们总是自己掏钱做饭,哼,人家三天两头都在外头下馆子,就我们几个日日咸鱼送饭。这吃食也就算了,阿姆给俩丫头的新布料半路被截了,连你中了举,别人送的东西他们居然也好舔着脸来分,现在铺子账目出了点事就全推给你。这就是你的好兄弟!”杨妈妈说话很快,一连串噼里啪啦,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停顿。

“够了,你瞧瞧你都成什么样了,跟泼妇有什么区别。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少管,你管自己就好!”杨茂礼再是好脾气也被妻子这一番数落弄得很没面子,甚至顾不上默默跪在一旁的清若,开门离去。

见丈夫甩手而去,杨妈妈情绪有些崩溃,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哭,直到清如在门外喊,“阿姆,我收拾好了。”杨妈妈才急忙收拾了脸上的泪痕,愤愤地瞪了清若一眼,“背给我挺直了,给我老实跪到我回来!”

清若不敢出声,只能乖乖低头跪在原地,听着杨妈妈把房门带上后清如的追问和她们渐行渐远的脚步。

才刚刚想着再也不当出头鸟,这下就立即遭殃了,虽然她只是炮灰,杨妈妈的攻击目标是杨茂礼,攻击原因不明,十有八九跟杨茂昌夫妇有关系。第一次听到父母吵架,清若纵使委屈,也不敢造次,只是心有余悸地跪在原地默默画圈忏悔:再也不当出头鸟,连只鸟都不能当,老老实实当一只走地鸡算了。

可是这一跪可把清若给跪冤了。原本以为杨妈妈去大院也只是给二老请安,最多就是绕去厨房一下,不多会就能回来,所以清若连转个头都不敢。可谁知,回家的时候日头还斜半空,如今日头都掉到山另一边去了。屋内一片漆黑,入夜的房间阴凉不少,清若打了个冷战。

“阿姐?”清如推门,小声地唤了一句。“阿姐你在吗?”

“我在~~~”哀怨的回应都带颤音。“阿姆呢?”

“阿姆还在大院跟她们吵着呢,阿姐,你快起来,要不你要生病的。”清如赶紧跑过去搀扶清若,嘴巴却没停:“我们刚过去的时候,策哥哥和博叔都在,小姑姑也在,就还好好说了一会话。策哥哥他们前脚刚走,老二家的后脚就进来,老三家夫妻俩也不知道怎么地也就抽了风跟来,然后就开始在那里吵,我是偷溜出来的。”

清若跪都跪麻了,颤抖着脚挪到凳子上,双脚疼得没法伸直。“今天怎么这么热闹?阿爹呢,也在吗?”

“阿爹没有,他二弟也没有。”清如转身给掌了灯,这才发现清若的手都是冰冷的,“阿姆也真是的,光顾着和他们吵,把阿姐给忘屋子里了。我就说你不可能在这里睡觉的。”

看着清如不停搓着她的手,边哈气取暖,清若有些感动,“你知道他们吵什么吗?”

“不太清楚,我被阿嬷带去楼上,不过好像是知海堂出了什么事,他们说是阿爹弄错了,让阿爹以后不要插手知海堂。”清如忙活了好久,才让清若的手回了温,“恐怕今晚没那么早吃,我跑过来时,康六嫂也才刚刚出来。”

清若心里冷笑,果然有人坐不住了。当初千方百计想让他们离开,不也是为了这所谓的家产,到处还借口替杨茂礼宣传说读书人视金钱粪土,惟有读书高雅。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知海堂到底能值多少钱,但少一个人总是好的,这种事她上辈子就遇到过了,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遇上一模一样的事。看来穿越的门槛越来越高了,不但是名字生辰一致,恐怕连家庭矛盾都要相似。

只不过,上辈子她跟着父亲愚孝,眼睁睁看他这个孝心师德都能上感动全国十大老好人最后落了个出钱出力不讨好的下场,这辈子她怎么也不允许谁再这么踩到他们头上来。

“阿姆要回来了吧,算了,我还是跪着。”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清若连忙又跪了下去。清如见状要搀扶,被她拒绝了,“我知道阿姆不是气我,但这个时候还是别触她的逆鳞,省得又多话。”

“那我陪你跪好了。”脚步声又远去,显然是路过。清如跟着跪在旁边,“以前我惹阿姆生气都是阿姐陪我受罚,这次我陪阿姐好了。”

清若见她眼光坚定,也就没再坚持,心里只念着杨妈妈能早点回来,否则她再跪下去,膝盖早晚得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