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清若来说,这个年过得无疑是最开心的。

除夕当天,殷稷山最终还是抵不住施姨娘的哀求,半夜三更带着大腹便便的爱妾和女儿赶回来。清若似乎一早收到消息,让人收拾好房间,就连热水鸡汤全都给备下了,一等殷稷山他们回来,看到这么温馨的一幕,立刻对清若大加赞赏。

殷时对此摸不着脑袋,连他都不清楚殷稷山的行踪,清若确实早就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一般,所有的事情都不紧不徐。清若笑而不语,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战线比什么铜墙铁壁都要坚固,前提只需要她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消殷时能找到殷稷山他们的下落,清若就不怕催不回他们。

好不容易等到殷稷山重新接手打理事情,殷时夫妻俩就不约而同地病倒,纷纷表示不能下地,气得殷稷山吹胡子瞪眼睛,可是表示要召集全城大夫给他们看病。可大夫还没等来,红蕾拿着辞别信哭着跑去大院汇报,殷时和清若失踪了。殷稷山看完了信,气得摔了两个盖碗,立刻让人出门搜寻,可话刚出口,又收了回来,叹气作罢。

初春寒朝,天色朦胧,容江上一叶小舟推开了晨雾,一路缓缓南下。两岸隐约青山,只见轮廓不见色,间或有山莺黄鹂婉转空灵,啼破一江的静谧。

舟上一炭炉火烧都正旺,炉上搁一砂锅,熬着江米汤被烧得翻滚冒泡。清若小心翼翼地挪开盖子,用木勺轻轻搅拌了几下防止糊底,然后浸泡在陶碗里的干贝虾米带水倒进米汤里。没过一会儿,一股鲜甜味道弥漫在整个船舱内,令人感觉饥肠辘辘,腹中一空。殷时睁开眼,看见清若正忙得不亦乐亦,嘴角不由得往上扬。

“你洒什么东西进去?”殷时忽然开声,把清若吓了一跳,险些将砂锅推到。又伸手去抓砂锅,好在殷时眼疾手快扑过去,一手将她拉入怀中,一手将砂锅稳稳当当地放回原位。

“你没烫到吧?”

“你没烫到吧?”

两人默契出口,互望一眼,不由得都笑了起来。清若摇了摇头,准备去舀粥,却让殷时给拖回来。“别动,我来。”他抓过一块布,将砂锅端到桌上,热气腾腾的米粥在锅里继续翻滚。清若舀了小半碗米粥,又是吹气,又是试温,然后才端给殷时。

看着她被热气烘得红扑扑的脸蛋,殷时一时转不开眼,一动也不动。清若抑郁抬头,正好对上他深邃幽黑的瞳眸,脸上不觉一臊,粉颊更红了。“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说着作势将手收回来,殷时急忙回神,快手将碗夺过来,吃了一口,虽不烫口但终归是刚煮熟的,哈了好几口气才吞下肚,还不忘点头称赞,“天底下果然是娘子做的东西最好吃。”

几句甜言蜜语,说得清若心里乐滋滋的,也没再追究他吃东西太生猛猴急。自己也舀了一碗,尝了一口,也觉得这粥熬得极美味,这么清冷的早晨,在江水上能吃上一碗米汤,比吃什么东西都幸福。殷时一口气吃了三碗后,清若见锅里还有,准备拿给船夫,殷时立刻拉下脸,夺过砂锅一口气把锅底吃个精光。

看着殷时不雅地顶着肚子,皱眉苦脸,一手还不住地顺着肠胃,清若没好气地吐槽:“又不是饿死鬼投胎,吃那么多干嘛。”

“你做得东西只能我一个人吃。”殷时想了想,“还有你家里人,和我们的孩子。”

清若眉头一抖,瞪了他笑嘻嘻的脸,转开别的话题,“你说,我们就这么跑了,是不是有点不大不好?”

“跑都跑了,你才来担心这个,会不会太晚了点。”殷时调侃道。

“我是说,我们连红蕾夏末也不说,未免有点过分。”清若道。

顺了大半天的气,殷时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惹得清若直皱眉,他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有什么过分,没人规定我们出门一定要带随从,再说了,若她们都跟来,谁替咱们看着家。院子里那些丫头们虽说站不到别的阵营去,可要是没有个分量在压着她们,怕是迟早也要闹翻天的。”

见清若低头不语,殷时懒懒地坐直了身子,拉过她的手,帮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既然出来玩,就别想那么多,要是真出了事,他们自然会找出来。否则,就等咱们玩够了再回去吧,其他的让爹烦恼去。”殷时张望了窗外,见雾色已经散开,已经可以看到码头,和半山腰上的袅袅炊烟。他起身道:“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虽做了离家出走的准备,可不料殷时在毫不知会的情况下半夜三更摇醒她,趁着夜色,带她翻*墙而出,一路直赶码头。而码头上早有船夫,提着马灯在渡口等候,船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行驶,除了水声四周寂静一片。虽说这半夜翻*墙的感觉很刺激,可清若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要是被身边的男人卖掉也不足为奇。

清若愣一下,也跟着往外望,船已缓缓靠岸,渡口的人影也越来越明显,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直到岸上的人唤出声,她才恍然大悟。

“殷大哥!”一个混浊有力的年轻男子摇手喊道。

“放肆!要叫殷少爷,或者姑爷!”

船夫将船缓缓停稳,殷时弯腰,将清若扶出船舱。看着眼前黝黑壮实的柏青,殷时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终于有人比我黑了,小若,以后你可不许再嫌弃我了。”殷时一句的调侃让柏青跟清若都尴尬起来。

柏青有些难为情地憨笑道:“这里的人没几个白的,天天大太阳晒的,柱子他娘也都黑了好多,哪像小若住大宅子。”柏青刚说完,被肃三狠狠踩了一脚,他不悦地喊道,“阿爹,我又说错什么了!”

肃三虽然还是不苟言笑,但眼神烁烁,看得出他还是有些激动的。“殷少爷,咱们回去再说吧。”

“肃三哥,又不是外人,你要这么喊,我得回去拿礼物才能上门了。我们可是连东西都没带就出来的。”言下之意,这番回来当做是回娘家,称呼上自然要按亲戚辈序。

“好好。”肃三有些激动,连说了两句好,然后转身拽着柏青的手走在前,带他们上岸。

睨见清若表情有些呆滞,殷时凝眉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吗?”

清若回神,支吾了半天,“你怎么没跟我说是回海亭?”海亭早就挂在她们家名下,回海亭基本就等于回娘家,原本还因为初二不能回娘家而郁闷。没想到殷时竟然把她带来海亭,这样的话,就算不能去绵县,折去木云也近啊。

“看你之前因为不能回县里,老是唉声叹气,正好给你个惊喜。打算过几天让柏青进城给阿姆阿爹捎个信,看他们怎么打算。”殷时说。

能回海亭已经超出清若想象,没想到殷时竟然打算让杨茂礼他们也过来团聚。细算起来,杨妈妈已经是外孙女,守孝只是念心而为,并没有人强行要求他们跟孔家人那般。所以只要不去别人家中,就近去自己的庄子宅子是不违背礼节的。被殷时这般细心的安排感动到,眼中似乎有泪,转了几圈,却没掉出来。

殷时故意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等待她有所表现。只见,清若咬着嘴似笑非笑地凑过来,踮起脚尖,飞速在他脸颊轻轻印了个吻,然后逃开。殷时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回过神,那小身影早已逃到前面去了。忽然顿时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豁然开朗,舒畅地大笑一声,快步追上去。

肃三家在大路口,很好认,屋前有一大片平底,比邻近的屋子大一些,建筑也讲究了些。

清若打量着四周,有些认不出当年她跟杨茂礼来时的样子,这宅子是当年她用粗劣的笔法画了草图,然后特意央了杨茂礼让人建的,为的是以后无聊时可以有多个地方避暑,消磨时间。肃三见她打量得出神,解释道:“当年大爷说给柏青娶媳妇用,不过,要是你们回来,我们可以搬出来。”

“肃三哥,我阿爹都说留给柏青,自然就是你们的。我们现在是来寄住,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清若笑道。

肃三对殷时他们的到来没有声张,所以除了肃三一大家子,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到来,有些面生的工人也只当是肃三家来了客人。

“柱子他娘,看看谁来了,还不快出来。”柏青一进门就拉长声调朝屋里喊。

一个皮肤跟柏青一样黝黑的妇人从屋里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摇摇晃晃刚学步的小男孩。一看到清若,先是一愣,激动地瞪大眼睛,“若、若妹妹?”

“咳!”一个重重的鼻音。

清嘉立刻正要改口,清若已经迎上去,“清嘉堂姐看着精神真好。”清嘉对清若的到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反倒是身后的小男孩眨巴着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清若,她兴奋地弯腰抱起孩子,“这是堂姐的孩子?”清若冲他吐了吐舌头,办了个鬼脸,小男孩不但不怕生,拍手笑得无比欢畅,被清若逗得更加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