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琛的举止让清若多少有些不安,不管如何,殷琛和殷奇的关系再怎么不亲,终究是同胞亲兄弟。况且秦氏还在,若哪一天他动了念头,想为殷奇或者秦氏争个口气,殷稷山未必会为了他们把最后的嫡子赶出去。

忽然发觉,嫡庶之分果然是造成家庭不和睦的重要原因,根本原因还是男人的劣根性。

“二少奶奶,这是给族里耆老的年礼清单,还有太太娘家的贺礼清单,您请过目。”送帖子的小管事是个眼神精明的男子,他打量着清若,一副年少天真的模样,不免有些轻看。

清若让夏末把帖子接过来,一目十行,很快就把清单看完,“这清单是怎么拟出来的?”

男子看清若声音稚嫩,笑容甜美,态度谦和,忍不住站直了腰,口气傲慢地说:“是按太太往年所列清单做的。二少奶奶是初次理家吧,这太太在殷家这么多年了,每年都要提前送贺礼去族里和娘家,每次都是我帮着给拟出来的。二少奶奶要是没意见,我这就去安排了。”男子说完,伸手就要来拿帖子走人。

不过是今年的风向有些不对,最上头的两个主子玩的玩,病的病,竟然把家当留给庶出的少爷和一副乳牙未长齐的少奶奶。若不是走个形式,他才懒得对眼前的小姑娘这么客气。

“站住!少奶奶还没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夏末出阁以后,整个人更加沉稳了。

黑龙也不再跟着殷时身后转,而是在外院安排了个管事身份,准备接替左管家。从一个丫鬟跃身成为管事娘子,或许怯于黑龙的身份,或许是夏末气场见长,一般人见了她都不敢太造次。清若也乐意让夏末替她开口,祖老太太交代了,做主子的就要有做主子的样子,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去做。

被夏末这么一吼,小管事愣了一下,抬头看见清若依旧笑容淡淡,但眼神渐冷,忍不住心虚,收回手,低着头不说话。

清若对他的识时务还算满意,“既然太太每年都这么做,那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清若的话让小管事松了一口气,正要拍马屁,清若已经接上话,“只不过,给族里耆老的也太寒酸了,老爷没同胞兄弟姐妹,凡事多得族里耆老相助,这礼怎么能少。”

“二少奶奶说的是,我这就添上!”小管事点头哈腰。

“不必了,我看从太太娘家这边的贺礼调一部分过去便可。”清若开口,小管事的表情立刻垮掉,她斜望一眼,“有什么不妥吗?据我所知,太太娘家如今就一个娘舅,秦家老爷子老太太又过身得早,这么厚的礼过去,你打算让秦家怎么看我们。知道的说太太体贴娘家,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在施舍。这姻亲贺礼在乎的是个亲字,而不是多重的礼。”

清若一边说着,小管事一边苦着脸,只能点头应是。心里想着回去怎么跟秦氏交代,正准备领命下去,刚转身,又被清若叫住了。小管事硬着头皮回过神,看着清若轻声道“对了,虽然万姨娘过身多年,但平通商行既是世交,又是姻亲,而且万家老太太如今健在,这礼你必须给我备下,且不能少于秦家。”

看着小管事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夏末在背后忍不住偷偷鼓掌。清若嘲笑夏末幸灾乐祸,夏末却不以为然。

“少奶奶,您不知道,这些年老爷是把整个家都交给太太的。所以家中大小事务,哪怕账房仓库,只要太太说一声,这东西有也是无,无也是有。看着账面上那么多,寻个由头,列个清单,说是娘家哪房亲戚办喜事,送了出去,可对手到手的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夏末的二叔原也是账房的,就是不肯帮着秦氏,才被踢去庄子。

清若蹙眉,不悦道:“这个家都是她的,她还徇私作甚?”

夏末帮着整理桌面上的帖子,叹气道:“这个家是她的,可不一定都是大少爷或者三少爷的,太太总得帮着两位少爷存着点。”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账上和仓库的实际上还是不对的?”清若暗暗吃惊,最近跟各处庄子管事都对了账以后,她算是对殷家的家底有了更深的了解。但这账目她也只是对了今年的收支,往年的可有纰漏,她根本无暇细看。多数都是看了总量和账目上的数字,要亲点仓库和庄子,空怕得自己跑一趟。

夏末急忙摇头摆手,“这个我不知,但,大少爷已经出去了,太太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三少爷身上。我怕……”夏末斟酌着用词,看着清若脸色不悦,犹豫道:“我怕三少爷和太太不是一条心,但到底还是有野心的。”

“你且详说。”清若忍不住对殷琛母子的系有八卦之心。

夏末走到门口,让擦窗的丫头先下去,才回来给清若回话,“二少奶奶,您有所不知了。三少爷打小不是在太太身边养大的,是被太太娘家的人带到庄子里养大,后来秦家老太太过世后才带回殷家。”

“难怪了。”清若就好奇了,难怪殷奇跟殷琛的性子差那么多。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下面也常有乱嚼舌根的,我只是听说,不一定是真的。”夏末再三仔细,清若不耐烦地催促一番后,她才神秘兮兮道:“听说,三少爷不是老爷亲生的。”

“不可能啊!太太怎么可能跟……等等,你是说三郎不是老爷的儿子,那他是谁的?”清若嘴巴长开得快可以吞入一颗鸭蛋,这可是个惊天秘密。

“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要不为什么太太会把三少爷送到外面去养。”夏末说完立刻谨慎地打量身后。

清若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秦氏为了斗殷稷山身边的莺莺燕燕都来不及,自己怎么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去跟别人偷情。再说了,这要是被殷稷山知道了,她面对的可是一生的耻辱。所以,秦氏不可能傻到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方,不过她对殷琛爱理不理的态度确实让人疑惑。

夏末生怕清若继续深究,急忙转移话题:“二少奶奶,王府有送帖子来,好像只请您一个。您要不要去?”

“王府?”清若愣了一下,多久没有听到王府这个名词了。

算起来,她去过王府也有好几次,但每一次都是跟着一群富家太太们蜂拥而去,她每次都是静静在旁什么话都不出声。可这临到年关,王府居然送帖来,而且只请她一人,难道是有要事相议?

不会是郡主的亲事吧。

“不了……”

“二少奶奶,大小姐来了。”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被夏末瞪了一眼,委屈地低着头。

清若以手拍额,心道这个冤家又来骚扰她了,还没来得及闪身躲入内屋,殷乐乐就大步流星地跑进来。左右看了丫鬟一眼,秋菱秋景都识趣地退下,还把小丫鬟也带下去。可夏末是个例外,她一脸淡漠站在原地,清若没开口,她哪也不去。

“夏末!你下去,我有话同你主子说。”殷乐乐有些不悦地对夏末喝道。

“大小姐,我家少奶奶没发话,我不能离开她半步。”夏末的话让殷乐乐噎了一下,“这是我们少爷说的。”

一提到殷时,殷乐乐瞬间就蔫了下去,这个家现在是殷时说了算话,她也不能怎么办,只好跟清若哀求,“二嫂,你让夏末离开一会,我就跟你说两句,就两句!”

清若觉得好笑,“你每一次说两句都得给我耗上半个时辰?有什么话直说吧,我还赶着去王府赴约。”要不是因为殷乐乐来,她正打算推掉王府的烫手山芋。

殷乐乐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清若忽然伸手,截住她的话头。

“如果还是因为丘家的事,我想你还是回去吧。”

殷乐乐大嚷,“为什么!”

对于秦氏母子四人,殷乐乐算是清若最待见的,毕竟她除了嘴巴掉了些,心底还算过得去。更重要的是,殷乐乐始终是要外嫁的闺女,她没必要把她当敌人。

“第一,正月不议亲,这年关的你跟我说这些何用?其次,丘家都不急,你一个姑娘着急什么。”清若口气一转,冷冷道:“再之,太太严令不许你跟丘家相公有来往,如今我才当家,你便要我做这亲事,外人还道我这个做嫂嫂的虐待小姑子,把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许给个鳏夫!”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愿的!”殷乐乐忙不迭地说。

清若冷哼,“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我怎么替你挡万夫之口!”

殷乐乐咬牙,拳头攒得紧紧的,一副要哭的样子。清若可没空搭理她,转身就想回内屋换衣服,不料殷乐乐在背后喊了一句,“我、我也就是丘相公的人了!”

清若脚步一滞,身子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看着殷乐乐泪流满面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可算知道太太怎么会被你气病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殷乐乐不洁身自爱,还是丘相公的手段太高明,竟然能在众人眼皮底下把殷乐乐给吃干抹净。

殷乐乐慌了手脚,紧张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可是,二嫂,求你了,帮帮我吧。丘相公说过,他会对我负责的。”

“负责?”清若忽然笑起来,随即又冷下眸子,“你确定?”

“我、我……”殷乐乐支吾难言。

清若顿时觉得头痛欲裂,为什么秦氏生的孩子没一个能省心的。夏末也被殷乐乐的话吓到,看着清若眉头紧皱的模样,有些担心。

“回去吧,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