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这么晚还来敲门。”男人瘸着脚一步一步地走去开门,嘴里还不断嘀咕着:“刚刚才有人出去,这么快就折回来,这腿骨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来了,来了,别敲了,就来了!”

瘸腿男子打开门,被眼前一身黑衣的魁梧大汉吓了一跳,险些趔趄在地,好在被一只大手及时拉住。

“你你你、是谁?”男子结巴地问道。

“老六?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是在大院里做工么,还有你这腿?”黑龙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脸枯瘦憔悴的样子。

瘸腿男子定眼一眼,发现是黑龙,激动地喊道:“黑龙哥,你可算回来了!”发现对方的注意力都在腿上,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提了,现在的殷家不是老爷做主,什么都乱了,这腿、这腿估计是废掉了。你来得正好,趁这个会儿我当值,你赶紧进去吧,要是大少爷的人来换班,怕是又要闹起来了。”

黑龙皱紧眉头,正想问话,没料身后的男子忽然窜出来。蹲在老六面前,扶着他那只瘸腿转了几下,忽然一扳,疼得他哇哇直叫。

“没伤骨头,是筋扭到了,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每天用熬成药汤泡着,至多不过半个月你就能跑能跳了。”男子清亮的嗓音让老六眼睛一亮,连疼痛都忘记了。

“真的?我这腿没瘸?”可戚家大夫看过说是不能治了啊,老六狐疑地打量着眼前年轻的男子。

男子摇头轻笑,“没瘸,就是扭伤了而已。”

老六动了动脚,发现虽然疼痛,但至少不会走路一深一浅。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黑龙,见他点头,才勉强相信这年轻男子的话。“神医,太谢谢你了!对了,你们要是去夏园,绕马房旁边的小道过去,那里没人。现在整个殷家到处都有人看着,进出夏园都不方便。”黑龙表示感激地点点头,老六连忙摆手,然后千谢万谢地目送他们离去。看着他们一高一矮两个背影,喃喃自语:“这大夫真神,要是有他在,兴许老爷的病就能治了。”

听了老六的话,从马房旁边的小道绕去夏园,这一路上除了昏暗的星光,确实没人。自从殷稷山出事以后,马房几乎都封闭起来,没人愿意走近,省得招惹是非。

“呵呵,这防卫,怕是哪个三品官老爷家都没这排场。”年轻男子轻笑出声。

黑龙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惊,心里暗叹。

忽然他狡黠一笑,“既然他们防得那么紧,要不咱们翻墙进去吧。”

“你会武功?”黑龙惊讶道。

“不会,你会就好了。”男子咧齿一笑。

黑龙翻了个白眼,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踩着一旁的石头,借势跳上墙头。看了看园内的情况,确定无事,正准备带着他跃下墙头,不料年轻男子脚一滑,一个没站稳,摔下墙头,连带黑龙也跟着跌下去。黑龙有功夫在身,轻巧地翻个身稳稳落地,另一个人可就没这么好运。

“谁在外面?”

清若正准备跟殷时去大院瞧瞧殷稷山的情况,刚出门,就看见两个黑影从墙头跳下来,其中一个还不优雅地跌了个狗吃屎。她忙快步走过去,殷时生怕有外贼,也急忙跟过去。

可定眼一看,两人都惊呆了。“卫峥?!”

卫峥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扫了扫身上的杂草,看着眼前两个目瞪口呆的人,笑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对了,我必须抗议一下,你家这侍卫,身手太差了,叫他带我翻个墙,居然把我推下来。”

黑龙斜了他一眼,没戳破他心急想跳下来而不慎摔倒的谎言。

卫峥摸了摸脸,确定没有伤到,才放心下来。“还好没伤着脸,否则我没法回去跟我娘子交代。”

清若好一会儿才从卫峥从天而降这个事实回过神来,打量着他一身狼狈,忍不住问道:“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龙上前,对殷时抱拳道:“商老板让我把卫大夫请来,怕戚家大夫医术不精,耽误老爷治病。”言下之意,殷稷山之所以病还没好是因为大夫的关系,而不是他身体的关系。

自从卫峥接替了父亲为人出诊后,医术愈发娴熟,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因治好了一个告老还乡的三品大员的腿脚毛病而声名大噪。所以不止是绵县,周边所有城镇都知道慈慰堂,就是隔了几十里路,也常有人来请他上门看病。

“正好,我们准备去大院。”殷时点头。

“就这么去?”卫峥瞪大了眼睛,殷时回头瞥了他一个“不然你以为呢”的眼神。卫峥看了看他们的打扮确实准备外出,有些不满地抱怨,“骗人,我还以为情况有多凶险,害我特意换了一身方便夜晚行动的衣服。”

清若没好气地说道:“凶险的不会是你,是我大官。”不过若卫峥出马却治不好殷稷山,而连累到清若他们的话,以清如护短的性子,怕是卫峥回家也会很凶险。

一早听说外头管事联名的事已经完成了大半,日间殷奇还特意来耀武扬威了许多,结果自然是兄弟之间又斗了起来。一想到,若殷稷山再不醒来,这联名状一完成,提交了官府,到时候他们就真的要被打扫出府。然而,离开殷家他并不在意,只要他踏出这个门,就注定要背负着害父夺产的骂名,不管有多少人相信,可这名字就像烙印一样跟着他。

夏末的回来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至少知道外头还有商碧在接应。商碧的为人,他们都清楚,再怎么也不至于会让他们沦为千古罪人。

可没想到的是,商碧竟然会让黑龙把卫峥带来,还是这么惊险的形式。

“大夫,我家老爷如何?”施姨娘看着卫峥把完脉以后一脸沉重,紧张地问。清若拉住施姨娘的手,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扰卫峥看病。

卫峥一言不发,打开随身携带的木匣子,取出银针,在面上、头上、手上各施几针。施完针,又去看腿上的箭伤,一掀被子,顿时被那染了暗黑色血迹的绷带给吓到了。

“之前是谁给看的病?”卫峥沉下脸,严肃地看着众人。

“我大嫂的娘家是开医馆的,一直都是他们家的大夫来给我们家看病。”殷时抿了抿唇,“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现问题。”

“伤口有毒。”卫峥的一句话把众人都吓住了。

“不可能,那箭绝对无毒!”殷时失声喊道。那箭是他射出去的,若有毒,他不可能会不知道。

“我不是说那箭有毒,我是说伤口有毒。”卫峥平静的语调让人觉得他说的好像不过是今夜繁星无月。

他拆开纱布,现出发黑长脓的伤口,施姨娘顿时受不住,捂着嘴巴跑去窗边呕吐。清若也忍不住转开头,只有殷时脸色铁青,卫峥用事先准备好的小刀,消毒,轻轻刮去脓水。用药酒清洗完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

“这、到底怎么回事!”殷时气得全身发抖。

卫峥望了他一眼,扬起嘴角,“很显然,有人在陷害你而已。”一边说,一边将刚刚的银针一根一根拔出,“这伤口本来不深,又没有伤到筋骨,就是医术一般的大夫也能治好这箭伤。但有人见不得这伤口好得太快,所以在敷药的时候,再加入些其他的,造成伤口糜烂化脓。不过还在,这药是刚上的,再敷多两日,怕是腿都要废掉了。”卫峥说着,笑容渐阴沉,他行医这么久,自然清楚这伤口是怎么来的,一想到行医之人竟然做出这种伤人之事,其怒气不言而喻。

“那为什么我爹这么久都还没醒。”殷时听卫峥这么一说,这才醒悟,难怪前两天来看望的时候,伤口明明已经收干,为什么今日又出血。这显然是为了让毒粉接触伤口,而故意破血的。

如此一来,殷时恨不得把戚家也一起给拆了。

“其实,他早醒了。”卫峥的话犹如平地一声雷,轰得所有人都头昏脑涨。

殷时看着躺在**一动不动的人,觉得不可思议,若殷稷山醒了,为什么连动都不会。要不是还有呼吸声,都要以为躺着的是个死人。

卫峥眼神扬起,看了他一眼,将最后一根银针从他人中出捻出。

忽然,一声微弱的呻吟声,殷时眼前一亮,看着那眼皮艰难地颤抖出一条裂缝,慢慢地露出迷茫的眼神,在周围环视了一周,最后定在殷时身上。

“爹!”殷时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失声喊出口。

施姨娘闻声也急忙跑过来,拨开人群,看见昏迷多日的殷稷山终于醒来,眼泪立刻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跟着跪了下去,双手急忙捧住殷稷山费劲抬起的手。“老爷,您终于醒了!您再不醒,我都要跟您去了!老爷!”

清若站在一旁,眼睛也有些湿润,不知是激动,还是被眼前的气氛给感染了,默默地湿了眼眶。眼前这个病怏怏的男人是她丈夫的父亲,是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虽然平时相处得不多,但确实是个令人佩服,令人尊敬的男人,并且是她丈夫最嫡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