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蹭上前拍了卫峥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不过就是个举人,难道还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你好好习医,到时等他来求你时,你就给他开最贵最贵的药,让他心疼死不就好了。”

卫峥被清如无厘头的安慰都给逗笑了,转过头看着清如,想着自己反被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安慰,心里都觉得有些好笑。见清如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捏她脸颊一下,“跟糯米团子一样,手感真好。”

“死卫峥,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欺负我。”清如也不示弱,双手并用,一手扯他一边脸,疼得卫峥直呼救命。

“小如,别闹,回车里来。”见清如自来熟地跟卫峥闹在一起,清若有些无语。

“小如,外面危险,回来。”发策也跟着唤道。

清如一边摇头,一边蹭到车驾另一侧,“我才不要坐里面,闷死了,反正有策哥哥在阿姐就不用我担心了。有卫峥陪我解闷就够了。”清如一把扯住卫峥的衣袖,两眼水汪汪地眨着:“卫峥哥哥,你会保护我对吧。”

虽然很想问清如是不是眼睛进沙,眨得那么快,但预感到如果这么问铁定没好下场,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她喜欢就让她坐着吧,反正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放心吧。”

清若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瞥见清如回头送来的一记眼色,只得叹了声随她去。

没想到上辈子晕汽车,这辈子还要晕马车,吐完以后整个人都晕乎晕乎的,还好有卫峥医术不错,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县城去。一路上清如好几次刻意制造着机会,让她扑倒在发策怀里,因为晕车得厉害,清若根本没能搭理太多。好几次给使眼色了,清如都直接无视,她不能理解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怎么有那么多心眼,但不知明言只好默默叹息。

“小如也真是的,万一再有快马怎么办。”清若没话找话中。

“不会了,这条道不是官道,一般有急事不会从这里走。刚刚那个,我看应该是方家的人。”发策沉吟片刻。

清若好奇地问:“方家?哪个方家,你怎么知道?”连着追问了三个问题,见发策侧目,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发策见她低头,笑道:“你这丫头,还这么见外,又不是在长辈面前,没人管你说话句追句。刚刚那个人应该就是二妗族里的人,看背影好像是方员外那个不肖子。”

第一次听到发策用这种不屑的口气,清若都感觉很惊讶。

没等清若发问,发策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听我阿姆说,以前的方家是后龙山山贼出身,后来换了县令被招安后才在木云安家,虽然也做了不少修桥铺路的事,但在木云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如果不是二十年前那次洪水他们带人上山避水,事后又拿钱帮人盖房。大概也没有他们今天在木云的地位,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生了个儿子还是土匪性子。”

“那二婶家以前也是做山贼的?”这个可是大新闻,清若忽然有些明白老三家的女人为什么老是看不起老二家的,毕竟吕氏再穷也是个秀才的闺女。

“她家不是,她家早年就在木云开肉档,不知怎么了后来发了横财,就买了几百亩地做起土财主了。”发策解释道。

清若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方氏膘肥身健得很奇怪,原来也是有根源的。

“对了,上次你听到的话,不要和谁提起,如今大舅已经是举人,她们不敢乱来的,你也别去乱说,省得生事端。”发策忽然压低了声音,严肃地说。

“万一她们敢呢?”清若被他的口气吓了一跳,但仍硬着声音回答。

“三叔公心里清楚,我们做小辈的,不要议论长辈是非。你还小,以后会懂的。”发策模棱两可地说。清若没再问,她感觉自己问也不问不出结果,但今天的信息量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

车走得慢,路还很长,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听到清如在外头刻意的咳嗽声,清若翻了个白眼。“昨天清曼堂姐有没有找你,她、她好像想跟我们出来,大概是在家待久了,唔,本来让我们跟你说的,后来自己就跑开了。”忽然觉得莫名提起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又补充道:“清曼堂姐好像挺在意策哥哥的。”

发策望着清若好一会,看得她有些心虚,“我知道,她很早慧,七岁时说话做事就很条理了。”清若听得睁大眼睛,那装模作样算早慧?发策没理会她,跟着说:“只是明事得早,自从誉哥儿跟贵哥儿出世后就被领回自家养,二舅只顾着忙外头,二妗又不懂带孩子,所以被丢回娘家养,难免学了方家的习气。后来三叔公厌恶她动不动就跟人攀比的习惯才把她领回来,据说,她在方家过得也不是很好,整日被欺负。”

原来清曼还有这么段灰暗的过去,如此一想,对她的厌恶也就少了一些,正所谓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清曼不过说话态度矫情了些,其实本性倒是不坏。清若有些困惑,“那为什么清曼堂姐对清嘉堂姐态度不像亲姐妹。”

“清嘉自幼性子弱,被人说多两句就掉眼泪,清曼有心帮她却不懂表达,倒是清嘉心眼明知道她阿姐的用心,所以姐妹关系好不错。”清若挑了挑眉低头掉一地黑线,随意对妹妹大吼大叫也是手足情深表现的话,那倒戈相向应该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马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清若还没下车,就看见不断有人围过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路人也都忍不住停驻侧目,请若忽然觉得自己像货物,发策是物流公司,货到签名,交接仪式完毕,所有权转移。

卫峥压低了帽子,依旧装路人,见清如有些怏怏的神色,急忙蹭过来,“要是在这里呆腻了,就来找我,到时我带你们出去玩。你小姨跟我姐是好朋友,她们三天两头碰一次面。”

“真的?”清如眼睛大亮。

“真的,不过下次别这么没大没小了。”说罢,卫峥又伸手捏了她脸蛋一把,自言自语地说。“手感果然不错。”

清如没来得及出招反击,卫峥已经笑嘻嘻地跳开了,发策正好走过来,结实地挨了清如一脚。清如吓得急忙缩回身子,躲在清若身侧。

发策蹙眉看着袍子上的鞋印子,叹了口气,对清如说:“去见见你们舅舅,到别人家不可这么没规矩。”又低声对清若说,“左边的是大舅尚武,右边清瘦的是小舅尚文。”

清如已经蹦蹦跳跳跑上前了,清若低头跟着后面,偷偷打量了发策一眼。跟方才在路上相比好似换了个人,刚刚是宠溺妹妹的哥哥,现在则是像把自家孩子送到别人家做客的长辈,平添几分威严。

大舅孔尚武是一个壮实高大的中年汉子,一身浅褐色的袍子,虽然布质粗糙了些,但衣服抖得干净笔直,让人看着一股精神劲。他笑起来特别慈祥,眉目之间跟杨妈妈有六分相似。旁边站着个子相当却显得削瘦的男子,尽管脸上的皱纹比之孔尚武看着多上几成,可眼神中透露出的锐利和精明却让人不敢放肆。一个威严,一个精明,清若心里暗叹一声,这两个舅舅果然都不简单。

“小若(小如)见过两位舅舅。”双胞胎在生人面前的默契出奇地好,一致的动作让旁边的人都不禁感叹起来。

“俩丫头都这么大了,赶紧进来,你们老嬷阿嬷都在家里等着呢!发策,你要不要进屋坐坐,你也好些日子不见了,都长成小伙子了。”孔尚武拍拍发策的肩膀,满眼赞赏。

“尚武叔,我还得回去帮忙呢,不打扰了,这俩丫头就麻烦了。”发策态度恭敬,令孔尚武十分满意,回头又低声对清若说:“若在这里住不惯,就给卫峥捎个口信,我带你们回去。”

没等清若表达感激之情,孔尚文就走上前,把清若清如都拉到自己跟前来,反复打量了一番。“哪里的话,都是自家甥女,又不是外人。”孔尚文笑眯眯地接过话,语气略有上扬,让发策不禁更恭敬地低头行礼。清若悄悄张着嘴巴,没想到孔家还遗传毒舌,只听孔尚文扬眉又对马车方向嚷了句:“卫家小子,下次不敢见我,就干脆躲远点,别鬼鬼祟祟躲在一边。”

“尚文叔,您眼力真好,这都没你发现。”卫峥尴尬地打着哈哈走出来。

孔尚文走过去,快手出招,伸手就要擒住卫峥。卫峥眼明手快,急忙闪身回避,不料孔尚文再次出招,来不及躲避,只能出手相敌。可惜三俩下,卫峥就败下阵来了。“尚文叔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你这小子,让你正经学你又不肯,爬墙头又学不到几招,下次想学就直接走正门。”孔尚文虽然口气里不屑,但显然对卫峥的态度比对发策温和许多。

“小舅舅,你会武功?”清如睁大了眼睛,嘴巴都可以塞进一颗鸭蛋。

“丫头,这叫武术,不叫武功。你小舅舅我做了十二年武师可不是假的。”孔尚文一手揽住一个外甥女就往家里走,也不管门外围观的一众路人和跟发策卫峥道别的哥哥。

清若听得出小舅舅对发策的反感芥蒂,但感觉很莫名其妙,没等她细想,就看见屋里坐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