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朝祖老太太点点头,朝左念慈父子行了礼,然后娓娓将祖老太太与她讲过的事道来。一旁的清如都听得出神,心中正纳闷怎么清若忽然间知道那么多事,而且祖老太太家里竟然还是莲城太守,这般显赫的身份也不曾听杨妈妈提起。而蔡氏心中也暗暗吃惊,没想到清若竟然会知得这么细,其中曲折许多连她都不知道。

听着清若轻盈婉约地将其中曲折道来时,左念慈心中微讶,明明也是极为心酸落魄的岁月在她的描述下淡化了哀伤,语调轻缓急重都拿捏得极好,仿佛带人一起领略了祖老太太这大半辈子的际遇。等清若说完,左念慈指着清若姐妹好奇地问蔡氏道:“这两个丫头是姑姑家的孙女吗?”

听到左念慈忽然提及清若,祖老太太这才醒起,竟然把葭月桐月都冷落在后院,急忙让蔡氏把她们寻来。

“这两个是我三孙女的丫头,家中原是木云人士,她们爹中了举被荐来县学,所以才搬来城里住的。刚刚那个是二媳妇。”祖老太太舒张了眉头,又简要说明了家中的情况,说道清若时不免夸多两句。

清若有些尴尬地承谢了祖老太太的好意,睨见左念慈打量的眼光总觉得心底不安。正想着等蔡氏回来,她们就急忙溜走,却没想到眼睛这么一转,刚好对上一双笑眼。

“爹,我看这丫头不但模样标致,口齿也凌厉,要是我家春儿能长多几岁就好了。”左牧池说完冲清若打量几眼,不知为何,清若觉得他的笑容极其像一个人。迫于众人目光,她不敢抬头多望,只能装羞涩,低下脑袋。

“不得无礼!”左念慈斥了一声。

左牧池有些抱怨,“爹你不是说过,若是寻得姑婆,定要攀个亲回去,不至于关系生远了吗?”左牧池可没理会父亲,转向祖老太太打听起来,“姑婆,您家里可有适婚的丫头小子,咱们不如来个亲上亲,您瞧着如何?”

祖老太太对左牧池的提议颇为意外,“说到适婚,前年刚嫁了个大孙女去融城,剩下的丫头小子都还小。”

“外孙也行啊,说起来,我有个外甥年纪不小了,至今倒还未婚。模样人品都不错,读过书,也考过功名,如今跟着家里做生意,我瞧着这两个丫头都不错,要不订个亲吧。”左牧池的话让清若姐妹都打了个冷颤,清如不安地偷偷给清若使眼色。

祖老太太摇头道:“说起来,年纪大一些的已经成亲,年纪小的,还在学语。就剩这两个丫头。”祖老太太指着清如道:“这个丫头前些日子才刚定亲。”

“那不是还有另一个嘛。”左牧池不肯罢休地说,把清若听得满头黑线。

“这个……”祖老太太有些为难。

正好,就在此刻,才是带着葭月桐月进屋来。看得出姐妹俩都经过打扮,桐月头戴一对戴翠的白玉环,身穿湖绿色的细纹罗纱,头微微下垂,温婉又恭敬。而葭月身着一件簇新的桃红色羽纱袄子,面如芙蓉,星眸流盼,头顶那颗镶了红宝石的珠钗几乎把清若都闪瞎了眼。

这两人脸上都微微染了可疑的红晕,清若好奇地皱了眉头,心道莫不是衣服穿得多了,给闷出来。待葭月桐月给众位长辈行过礼后,清若已经等不及就跟祖老太太告别,生怕再拖下去,杨妈妈就得寻来了。有了左家父子的陪伴,祖老太太很爽快地放她们离开。

清如在一路上不停地吐槽,“阿姐,你看这个表舅倒不像是来寻亲的,好似特意来攀亲一样。你刚刚没看见,他看你的眼神都好像要把眼珠子吐出来似的。”清如为两个表妹默哀,从她们一出现,左牧池几乎没把视线停留过多少时间。

“不管是不是来攀亲,都与咱们无关。”至少左念慈确实是祖老太太的侄子。

其实左念慈是否祖老太太的侄子与她们确实关系不大,就不说她们是外孙,就算真要攀亲带故,难道祖老太太还会放着家孙不管。就算祖老太太一视同仁,可蔡氏却是看在眼里的。

左念慈刚刚说了,他们在北川做的药材生意,北川离京城不算近,但是离旧都却很近。而旧都多数都是一些年迈贵族喜欢颐养天年的地方,不但气候宜人,往北可到京城,往南可直下陕州鄚州清平莲城等富庶之地,往西北近山林多禽兽,地势辽阔,再远一些到了正好满足了那些老贵族们的狩猎瘾。在这种地方发家做生意,要说赚得少那只能怪个人能力问题了。

而今天左念慈父子二人前来,一个身着玄色夹暗金绸纹直缀长袍,一个穿雨过天青色的蜀锦夹棉长袍,腰系暗银嵌玉厚锦带。且清若发现,两人手中都各带一个玉扳指,从外表来看已经久经风霜的,可光泽成色依旧夺目。要能和这样的人家攀亲,无论如何都是件稳赚不赔的事。

但清若姐妹俩都对左家父子提不起兴趣。出了孔家大门,两人略显神秘,像在玩官兵捉贼游戏一样,一路谨慎小跑到码头。清如眼尖就寻到了孔安宁安排的那个船家,清若却忽然有了却步,看着清如,心中略有不舍。

“阿姐,赶紧走吧,要是阿姆回家发现了,可就来不及。”清如催促道。

清若不放心地问:“你回去后要是阿姆问起怎么办?”

清如笑道,“阿姐你就放心吧,这个我们早就想好了,你记得早去早回就好。还有,要是有好吃的,记得给我带回来。”清若被她前面几句话说得有些感动,可听了她后面一句后,忽然有种感觉自己是替清如到莲城采购特产的。“快走,东西都帮你收拾好了。”

清若深深地望了清如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决定豁出去问个清楚,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她上前抱了清如一下,然后决绝地转身,准备要上船,却见年绍站在船上伸手将她扶进来。

“怎么会是你?”清若大吃一惊,她回头,船已经摇摇晃晃地离开码头,回头只见清如挥着手绢向她道别。清若心中憋怒:“你们一群都商量好了?”

年绍无辜地摇了摇头,“我是听清如姑娘说你要上莲城寻少爷,可是不认识路,所以让我来带路。”

其实年绍挺郁闷的,他一先在店里做得好好的。忽然听清如说清若一个人偷偷上莲城去找殷时,她说劝不进清若,又担心她在路上遭了贼,所以特地来央年绍能跟清若一起。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那个地方,虽说殷时和清若对他都算有知遇之恩。想着要回去,心中总是有些抵触,但凭着清如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巴,让年绍觉得自己如果不帮忙就太不近人情。

结果他到码头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好不容易见到清若,结果清若确实一副毫不知情的茫然模样,让年绍一度以为他们俩其实是被人拐卖了。

“清若姑娘打算怎么去找少爷?”年绍看清若依旧望着消失的码头发呆,忍不住叹了口气。

清若抬起眼,好奇地问:“你不是殷家的人嘛,难道还不能进去?”

年绍果断地摇头,“我只是名义上殷家的家奴,可我至今连殷家都没去过,更别说出入的腰牌。”年绍的话让清若脸上表情有些垮掉。“最多、最多我带你去安海阁。”他也就熟悉这几个地方。

清若想了下,就算年绍能回殷家,她也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要是遇见了尴尬或者遇见正头太太那边的人,再惹出事端来,她身边可就没什么东西能来代替辣椒水的。

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上辈子相亲那么多回都不曾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累过,竟然还得瞒着家里偷偷跑出来。

看着船桨摇晃着水面,翻腾起细小的水花,心中不禁想到她与他的缘分好似就是从她救起落水的他开始,没想到这份缘一直延续至今。又想到她当时情急之下,帮他做过人工呼吸,清若的脸陡得红了起来,把年绍吓了一跳。清若打着哈哈转移话题,看着平静宽阔的水面,想起殷时就这么每次都在这道江上来回奔波去见她,心中一种又暖又酸的感觉慢慢漾开。

她已经许久没对一个人这么用心和悸动过了,虽然不见面时并不至于对他牵肠挂肚,可是一想到今生或许与他失之交臂,清若就觉得心里像是被咬掉一块似的,剧烈地疼了起来。

“清若姑娘对少爷真是用心。”年绍在旁打量着清若风云瞬息的脸色,忽然有感而发,见她投来疑惑的眼神,说道:“我倒是头回听到有姑娘家会主动上门找男方理论清楚,且不说容易被人说三道四,若是、若是撞见了不该撞见的,岂不会白白伤神。”

“什么不该撞见的?”清若好奇地问。

年绍急忙答:“我的意思是,清若姑娘怎么就这么笃定少爷不会娶别人。”

清若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怜悯地叹气道:“那你认为我是应该去相信一个陌生女人的话,然后黯然伤心,接着听从父母安排随意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过一辈子,然后才发现当初是自己做错了吗?”想着年绍和邹晔的暧昧,清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没真心真意去喜欢一个人,你是不会懂的。”

年绍闻言,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