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跟方氏想的有些出入,杨茂昌回来时已经两天过去了,头发散乱,一身素色中衣沾了少数血迹,把方氏吓得大呼小叫。杨茂昌阴沉着一张脸,不让谁近身,只是让清嘉烧了一大桶水,一个人泡了半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被热晕过去的时候,他才出来,一句话都不睡,爬上床就睡觉。

王敬来看望他时,他刚睡醒,可是依旧阴沉着脸不开心,问他什么他都不说,活像别人欠了他三辈子的钱似的。说了好久的话他才肯让王敬把脉,结果只是饥饿过度、身体疲虚。李添捎人回来说,那群官兵并不是全部都是官兵,大多数是那官员名下的家丁。只因那官员朝里有人,所以狗仗人势,混在那官兵中,但实际上比官兵还要嚣张许多。

好在李添也不是软柿子,知他们这番行动绝对是隐瞒莲城太守的。民装兵是很重的罪罚,更何况他们还是奴仆,这事不报上去还好,一旦上达天听就不是轻易可以翻过去的事。到底他们心虚,又被李添一阵加油添醋的恐吓,当然最后起作用的还是钱。至于为什么方员外能最先放出来,谁都不知道,有人说是县衙的人营救得当,也有人说是员外府里高手众多。

总之众说纷纭,而实际上谁都不知道。

杨茂昌借口身子虚弱,不但没来感谢杨茂礼的帮忙,连给杨老爷子请安都没有。

清如很为父亲的辛苦打抱不平,“阿姐,像他这种人就不应该救!一点都不知道知恩图报,就算一句感谢也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连着几日休息,杨茂昌回知海堂时比以前更沉默了,要是没事时也都会走神发呆,脾气也更为暴躁,许多人都叫苦连天。

清若宽慰妹妹,“你就别抱怨了,没听阿爹那日说的吗,那群假官兵在家被纵坏了,所以无法无天,把关着的许多人都折磨得快脱皮了。二叔算是好的,至少没受什么伤。”

李添后来自己对杨茂礼说过,那官兵在原地也是恶徒,恃强凌弱的事没少做过,如今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又养尊处优的有钱爷们几乎是略施伎俩就把他们整得哭天喊地。当他们把这些人营救出来时,可以说是狼狈不堪。只是意外所有人对这两天发生的事都意外的守口如瓶。

事情好似夏天的雨,雷声大雨点小,风风火火地赶着发生一下子就偃旗息鼓,连那官兵什么时候离开,怎么走的都不知道。之前所有关于子母钱和商万的猜测都无疾而终,但最后有关商万的轶事被人挑起倒也是茶前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阿姐,最近到处都听说万福公的事,你可知道?”清如跟清若早就开始习惯一起上街买菜的生活,杨妈妈美其名曰要学会分担家务,其实是迷上叶子牌,三天两头都想着往外去。

“你别瞎打听,姑娘家有耳无口,要是漏了风还得拿你填洞。”清若当然知道这事,而且还百分之百确定杨茂昌绝对沾上这事,只是什么时候要被捅出来而已。虽然这事倒不至于要诛九族,可是受牵连也是难免的,所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如今没权没势就她爹一个举人身份是保不了多少人的。

清如也有些泄气,她也是想跟姐姐八卦几句,怎么说对于这个传奇人物,她好奇得很。

姐妹俩挎着菜篮子,细点了买好的品种和今天的伙食,正准备拐到另一个巷口去打半斤酱油回去。只看到有几个人神色匆匆,脸上洋溢着好奇和兴奋的颜色,细碎地讨论着小跑上前。清如像只小狗似的嗅到八卦的味道,眼睛立刻眨得澄亮。

“阿姐,前面似乎有事发生,咱们去瞧瞧吧。”清如不得她反对,赶紧跑上前跟着前面人的步伐。

“小如!”清若在后跟着喊,跑了几步,又看到不断有人在旁的巷子跑出来,好似被什么吸引了,通通往一个方向跑。总算追上了清如,才发现一个分叉口,十米见宽的路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清如个人不高,一个劲地往上前,就是看不到里面发生什么事。

“小如,人多事多,咱们赶紧回去。”清若跟妹妹相反,自来都不喜欢凑热闹,越多人去的地方她越不喜欢去。

“不嘛,阿姐,就让我瞧一眼。这位大叔,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啊?”清如笑容可掬地对身边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笑道。

男子回头告知:“不知从哪来的一个小哥在摆台,说是能一口气连续不断地写六百个数,压多少赔双倍?写不出的一张字赔一分钱。”

“六百个数?”

“赔双倍?”

显然,两姐妹的重点不在同一个地方。

比起读书写字,清如更擅长的是女红,如今做出来的绣品都被夸有杨妈妈年轻时八分颜色了。尽管清若在恶补之后也能勉强算得上六分,可比之清如就逊色不少。可是她其他优点多,会做饭,能画画,会写字,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不愧是杨举人的姑娘,才情横溢”。

但姐妹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爱财,只是一个爱财如命却最怕算账,一个寸金寸土精打细算。所以听到写字能赚钱,两人不约而同地眨亮了眼睛。

“能和我们细说一下规则吗?”清若也有些动心了,不过就是写字嘛。

“小姑娘,你识得几个字?你要知道今早好几个人过来都没人成功。”男子对清若姐妹奚落一番。“买完菜赶紧回家做饭去,别在这里瞎捣乱了。”

“谁说我们不识字!我们不但会写,还会算,对吧阿姐!”清如不满地嚷起来,引得不少人侧目,有些人认得她们的也都窃窃私语起来,甚至有人故意给她们让了一条道出来。

清若看着几个正趴在桌子上埋头苦写的人都停笔望了她们一眼,心里有些不自在,她本来也只是有些动心想看一看然后就走人,可被清如这么一嚷,显然不加入有些落了面子。

她走前一步才发现,一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半张脸捂着布,穿着有点异域服装的男子坐在树下,一双眼睛看见清若,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转开。

“规则是什么?”清若被清如扯了着衣袖无声哀求了许久,无奈只得问。只见男子指了指一旁的布幡,上面写了几个,字迹清秀有力,“压三十文,写六百数,顺而不断得六十。或错或乱或漏,均不得。”男子身边放着一叠凌乱写废了的纸。

“啊,写错了!欸,又输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起身摇头,然后弃笔而去。

旁边还在奋笔急写的两人互望一眼,心有戚戚焉,可是手上的笔也开始打颤了。只见那异服男子起身走到两人之间,一目十行看了一眼,分别在他们纸上点了点,两人一脸恍然大悟,然后无奈地停笔起身离去。

“还有谁来?”男子压低了嗓音问道,巡场一圈,无人敢踏出一步。

这才多久,木云会写字能数数写的大半都来了,可是不是写错了,就是写漏了,还有一个写到五百多的时候没耐心放弃了。三十文不算多,但也够几天伙食,扣除这些最劣质便宜的纸墨成本外,男子也小赚了几百文了。

数了数袋子里沉甸甸的银子,男子打算收摊,换个地方。

“等一下!”清若被那清脆的铜板声给诱惑到了,看着那袋子的钱,她终于忍不住喊出声。由于半晌后,从荷包里数了好久,掏出一个小小的银块,约莫一两。“我的铜板不够,压一两,如果我赢了给我要你那一整袋的铜板,输了就当一两赔给你。”

男子斜视她一眼,对她异想天开的想法表示鄙夷,连周边的人也都议论纷纷,不是因为清若的海口夸大了,而是根本不认为她有能耐写完这六百个数。

“不划算。”男子摇头。

“那我压多这个玉佩如何?”清若掏出那金鱼玉佩,见男子愣了一下,她笑道:“你就等着亏本吧。”也不等男子回神,清若已经坐在桌子前开始写起来。

原本见男子收摊都准备散场的人,被清若这一番话给吸引住了,怎么说这个玉佩再怎么便宜也的十几两银子,而男子那荷包至多不超过五两,这么亏本的买卖居然也说得出口,让人不得不好奇结局会是什么。当然,看戏的居多,如果有人摆场,大概压清若输的人一定居多。

男子一看到那玉佩时,先是愣了一下,再看清若眼中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一惊。没来得及开口,她一惊坐下写字了。走过去一看,只见她字迹秀气颇有清骨,飘逸之间又不乏力道。而且更让他吃惊的事,她写字根本不按牌理。

把纸打横,写了十个数,然后第二行写了十个十位数,再写个位数,第三行以此类推,这样一来,纵看一列的个位数都一致,不但速度快,而且也绝对不会写错写漏,他心里暗叫不好,可是清若已经写了快两百个数了。

“你这样子是犯规!”男子急忙喊道。

“你没说什么是规矩吧,无错无乱无漏,顺而不断则胜。不是吗?”清若冲他眨眼一笑。

男子伸手扶额,见她笑得如此灿烂自信,心想今天的伙食没找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