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沙兰拜蹲下脚步,又想了想,说:“那就关他半个月禁闭吧,等驻军离开了再说。杀人不是剪指甲,脑袋剪掉了可就再长不会来了,要慎之又慎。日后倘若我们起义成功,你坐镇一方的时候,要想到,慎言‘杀’字是为领袖者的第一原则。记住了吗?”

莲澈一凛:“是!标下铭刻于心,决不敢忘!”

歌沙兰拜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莲澈,很久以前和平大联盟的主光脑‘祖先’选中了你作为你们涩邑族的领袖,作为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在涩邑族的代言人,赐给你可以操控金属和电磁的能力。自从你脱离和平大联盟到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来一直南征北战,胜多败少,这其中除了有军事指挥方面的因素,也跟你的战斗力有关。当时我们打败的可是正规军,一样能打胜,这卫星上不过是边远地区的驻军,更不必这么忧虑了,一定要有信心,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不会失败的。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听说这颗星球的矿藏有可以加固钢铁泰坦的功效,对和平大联盟而言至关重要,想必驻军应该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驻军,或许有些过硬之处。我们做好两手准备,无论欢迎观摩还是与之作战,都要准备好。当然,终究还是不打为好,我们不怕死,不等于可以肆意将战士们的性命填进战火里……希望观摩团会满意。”

莲澈凝重地点点头:“是。”

丁沁望着或者干脆说,刘言望着他和一大群管理者呼啦啦从食堂门口向外走去,心想:“的确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又想:“原来这个莲澈和铁翔一样,也是一个民族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代言人,看来和平大联盟的光脑‘祖先’会赐予它选择的代言人相当的力量。然而,他还是选择反叛了,而且这个人也的确是个好人,这么说来,难道和平大联盟的高层……是邪恶的政权?”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毕竟判断一个人真正的道德是很难的,更何况是判断一个政府是好是坏。

剩下的吃饭时间,大家陷入了更久的沉默,一方面是没什么心思聊天,另一方面也怕浪费体力,下午的活儿还要多一个宇宙时,怕熬不下去。而食堂内无所不在的监控设备几乎都连着机关枪,一旦出现任何被明令禁止的谈话内容,那枪火必然会无情地响起,之后又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被夺走……

誓羽勉强将那一堆浆糊用力吞咽到喉咙里,然后喝了好多水才吞咽进去。 这里的水也是珍贵物资,允许犯人们管够喝的唯有那些受到矿石辐射后的变质水,单纯喝一两次一般不会引起病变,当然这也因人而异。誓羽从此往后,更加珍惜每一顿饭菜和每一杯水,她现在开始怀念那些原本令她毫无食欲的营养丸子和营养液里,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多么美味啊!

饭后还有半个宇宙时空闲 ,这个时候新犯人已经知道劳动的强度多高,开始模仿老犯人的行为,见老犯人们迅速闭眼背靠墙壁休息,他们也照葫芦画瓢,跟着闭目养神,但他们毕竟是新来的,一时间在这机器巨大轰鸣和其他高噪音的困扰下,很难迅速入睡,好容易有人适应了,但一声残酷的自鸣钟声响起,他们又被责令起来干活了。

如果没有中午这一出,那么下午誓羽断然不敢赖在**不起,她平日里自诩勤快努力,可这会儿累得几乎要灵魂出窍,只闭上眼睛一小会儿,就觉得浑身发麻,半个宇宙时后再想活动筋骨,只觉得周身肿痛,几乎要断裂开来,甚至两只手举不到头顶,这时候她很揶揄地对自己说:“你瞧,这回不必担心把工具举过头顶会被自动监控枪削掉脑袋了……”

正在这时,她只觉得侧面人影晃动,她想集中精力把眼里的两个重影汇聚到一起,努力看了看,才发现是老憋,这个时候老憋对她而言反倒有了种亲切感,于是想和他说两句话,但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只能一屁股坐到**。

外面的监控设备开始响起:“即将点数,即将点数,请宿舍里的犯人马上出来……”

誓羽想强打起精神站起来,骤然间觉得脖子一紧,某种金属丝正在死死地勒住脖颈,并且凶残地向后死命地拽。誓羽连大惊失色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天昏地暗,光与影重叠后,一切都幻作了简单的黑与白……

她唯一能听清楚的是老憋在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样誓羽?我说过,咱们有的是时间……有屁股不愁没有板子挨,有脖子也不愁没有上吊的绳子……等一会儿你断了气,我会把你吊上去……你在这里干活累得生不如此,大家都看在眼里,谁谁也不会起疑……你下去以后,记得跟你癞痢姐道歉……以后多陪陪她,我知道她很孤单……”

誓羽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也没办法说出来,窒息使得她的大脑也停止了运转,老憋最后的话成了毫无规律罗列和重叠在一起的单词。

陡然,老憋“哦”一声短促的闷叫,誓羽只感觉脖子一送,她看到那金属丝落地,整个人才被拉回现实生活中,呼哧呼哧地大声喘气,一下子仰倒在地。直到三十多宇宙瞬,她才看清老憋已经休克,而刘言正站在他眼前,平静地说:“要点数了,咱们快走吧。”

誓羽想谢谢刘言第二次救了自己,但只有力气冲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很多年以后她曾经回忆起这个场景,总在想,自己的相貌绝不比尹心水差,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累所以当时笑得太难看,以至于没有打动刘言的心?

这事儿刘言没有对任何人说,故而老憋也未得到任何惩罚,大家统一口径只说脑袋撞到床沿昏过去了,这个解释也很令人信服,付出了这样的体力,不必被人殴打,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

誓羽感激地连声向刘言道谢,这种道谢很真诚也很可贵,真诚是因为刘言两次救了她的命,可贵是在这个人人为己弱肉强食的死亡星球,道歉这个行为基本上不会发生。

下午再次开始干活的时候,众人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上午的效率了,午饭先不说有多难吃,单说那点可怜的粮食糊糊也就只能保证饿不死,没过一个宇宙时,每个犯人的腹部都开始咕咕响起来,当然,这响声对于机器的轰鸣而言微不足道,即便监工们听得见,也不会为他们做些什么。

也好在机器的声响大,厂矿的监视器设备老化,只能拍摄画面,却很难过滤噪音,犯人们在这期间的恶毒咒骂很难被发现,因此也并不会得到什么惩罚。要是给每个犯人佩戴一个带过滤功能的窃听器,在这里又嫌太得不偿失,况且这么危险的劳动很容易弄坏,连粮食都不肯多给,又怎么会如此慷慨地提供这种装置呢?不过话说回来,原本是本星球殖民政府官员的诸位老犯人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这粮食糊糊其实是他们的发明,现在属于自食其果,有苦也说不出。

刘言、誓羽、老憋以及当初一个誓羽卧底时抓到的甜教授同伙“鹅卵石”被一个老犯人涅列惹叫去整修水泵。按说这工作完全可以靠港口和总部存放的几百台履带式机器人来操作,它们的手指可以精准地分离出诸多精密工具,在类似缝隙间等人工艰难操作地段依然能灵活自如。可现在的起义军并不放心机器人,一旦用它们操控,犯人趁其不备修改了程序,就成了大麻烦,因此他们宁可犯人们死伤一两个,也绝不能冒着几百台机器人调转枪口的危险。上次整修液压管道的时候也曾出过事,设备老化的管道迅速喷出负一百度的液氧,使得两名犯人当即被冻死。于是老犯人尽量也要新犯人去亲力亲为,他们能使用的就这一丁点儿权力了。

“**的!暗算我!”老憋狠狠地瞪着刘言,“小公猴子,咱们这笔账迟早要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刘言见他连挑衅的表情都不敢做出、生怕监控器拍摄出来的滑稽神情,笑了笑说:“也可能我们都会精疲力竭地死在这儿。”

这话很难听,但在场这四人几乎没有谁会认为这是假话,于是都免不了有些沮丧。

“当时我没想到癞痢姐会死,我只想抓你们完成任务,没想让任何人死。”誓羽有点不吐不快,即便老憋半个宇宙时前差点儿就要了自己的命,但自己却总有股愧疚感,这股愧疚感在她还是警察的时候很微弱,而经过这两天翻天覆地的身份变化和无尽的劳作苦难,她的世界观其实已经整体被颠覆了。

“你还有脸跟我提癞痢吗?”老憋这次真的暴怒了,但他很清楚那监控器直接控制着狙击枪,随时都能因为自己肾上腺素的变化而毫不留情地射穿自己的脑袋,于是低下头,尽量不使自己瞪圆了的眼睛展现在镜头前,“癞痢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比我清楚多了!我们就他妈贩点儿糖,又死不了人!医院和戒毒所还得感谢我们给他们提供客户呢!”他这歪理说了几句又觉得的确不太理直气壮,又添了句:“总之,现在你看清楚了,我们都是可怜人!出去我非把你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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娌/万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