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事来说,卢植没有马上对广宗发起攻击是完全正确的。他希望可以为大汉这个病弱的巨人尽可能的保留元气,所以他希望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胜利。

这一点卢植心里清楚,黄埔嵩也清楚,前线的每一个将士心中都清楚。但是,远在洛阳皇帝却不能体会卢植的苦心,那些在洛阳的大官贵族仿佛也不清楚。

他们只看见卢植的大军停在那里,每日消耗大量的钱粮。

而且,那些心里明白一些的人,更不愿意让卢植摘取平定黄巾的头功。鲜卑人蠢蠢欲动的消息从北方传来,尽管只是一个消息而已,但是对于那些真的明白的,或者真的不明白的,都是一个最好的借口。

“卢公,天子又派人来了。”袁绍撩起军帐,走进来说道。这已经是天子第四次派人来问卢植什么时候结束战斗了。

“这次来的又是谁?”卢植微微有些不快,他想不明白,自己一眼就已经看出,黄巾之乱依然让大汉伤了元气,他只是想在战局已定之时,最大程度减少大汉帝国的损失而已。他不相信洛阳城那么多聪明人会看不出来!难道党争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将大汉的社稷江山弃之不顾么?

“是小黄门左丰。”袁绍应到。

左丰是什么人?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皇帝信任他,是因为皇帝认为这人很诚实,很忠诚。但除了皇帝之外,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左丰一点都不诚实。

这人非常的爱财,只要你给他钱,他敢把死的说成活的,把真的说成假的。

卢植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左丰这人是标准的小人,卢植有些积蓄,如果钱能解决,他不会吝啬。但是关键的问题是,左丰属于十常侍,而自己一向和十常侍不和。左丰爱财,但是这次他绝对不是来要钱的。

中军大帐,卢植端坐中央,曹操,皇埔嵩,还有袁绍诸将分立,刘备三兄弟排在右手末位。

卢植已经答应将他们编入官军,大多数将领也没有什么意见,现在,所缺的只是朝廷一纸任命而已。

“卢公,广宗已经近在眼前,天子询问卢公,为何驻足不战?”正中间,左丰把腰弯成九十度,说话的语气异常的恭敬。

可越是这样,卢植就知道越是麻烦。

天子第一次是派宗室刘虞前来询问,刘虞进了大帐就拍卢植的桌子,那意味着卢植很安全,非常安全。

卢植对刘虞说了形势和自己的想法之后,刘虞二话不说,走了。这一次?和眼前这左丰讲道理?虽然天子认为左丰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卢植却知道和左丰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天使远道而来,对我们这里的形势并不了解。张角虽然以成困兽,然广宗城乃蚁贼巢穴,其中尚有数十万人,若吾强行进攻,即便胜了,我军士也会伤亡很大。”卢植说道.虽然他知道说服左丰的希望并不大,但他还是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这关系到整个大汉。

左丰直到卢植开口,才直起腰来:“卢公,大军每日开销太大,这老是拖着,皇上心里很着急,洛阳的各位大人们也是被压的不轻,现在朝堂之上,天天就在讲一个钱字,万岁爷的万金堂可都往外搬了。”

卢植又是一番说辞,大到大汉社稷,小到每一处布局,都说的清清楚楚。可刚说完,那左丰却又接道:“卢公这话,杂家也听不明白,杂家就是知道,现在洛阳穷呀,”说道这里,左丰抖抖自己的衣袖:“就连杂家,也两个月没领俸禄了,这嘴,已经很长时间没见油了。”

左丰的意图已经非常的明显,而且他毫不向众人隐瞒。他不怕人向皇上告状,你告?皇帝信才行呀!他只要没明说要钱二字,他怕谁!

没人接口,左丰接着说道:“北方蛮夷已经窥视我大汉疆土,若是卢公不能快些解决张角,那鲜卑人一旦南下,洛阳可是再抽不出来兵力了!这是圣上的手书,请卢公过目。”

鲜卑人南下只一个借口,一个罢免卢植的借口。其实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并州刺史丁原已经带着部队赶往雁门关驻防。

只要守死了雁门关,鲜卑人不可能打的进来。顶多就是在边郡劫掠一番而已。

丁原手下有四万精兵,依雄关而守,根本没有任何危险。

所以,所谓的边关吃紧,仅仅就是一个借口。为了让这个借口更真实一些,皇帝还准备从卢植的大军中抽调五千人马,前去雁门关增援。

五千人,很可笑的一个数字。如果丁原的四万人都守不住,再去五千又能如何?

而且,丁原根本没有向天子求援。丁原是武人,是被士人认可的武人,就如皇埔嵩一样,所以他站在卢植一边。

可惜的是,在朝堂的斗争之中,丁原说的话也不管用。尽管他站在卢植这边,没有要任何支援,但是洛阳还是给了。

卢植看完天子的手书,半晌不做声响,神色异常黯然:“带左黄门下去休息。”

左丰下去之后,卢植忽然间像老了数十岁一般,无力的摇晃下身形,旁边的军士想来搀扶却被卢植喝止.“义真,你留下,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议,其他人都退下吧。”

众人出去之后,卢植看这皇埔嵩,皇埔嵩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卢植先说道:“义真,我要走了。”

皇埔嵩忙道:“卢公,您不能放弃,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卢植摆手道:“没机会了,真的,你看不出来十常侍和大将军都不想让我独占了平定黄巾的功劳么?”

卢植叹气:“以前十常侍与大将军争锋,我等还可与其中取利,然这次,他们的目标都一样,我,必须要走了。”

皇埔嵩也知卢植所言不假,当下道:“卢公有何教诲?”

“我是因为不攻被革职,所以不管谁来,必然猛攻广宗。这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卢植向皇埔嵩做了一拘,皇埔嵩赶忙拦住,卢植道:“义真,一定要尽量保我大汉元气!”

卢植又说道:“我有一个学生,叫刘备,我想将他编入官兵,然后北上杀胡。”

卢植到现在都想给刘备一个机会,让刘备能够有施展自己才能的舞台,让这个有才华的学生尽早成为大汉的栋梁。

另一个小房间里,左丰却看这眼前的珠宝,两只眼睛泛出异样神采:“呵呵,孟德客气了,实在客气了。”

童军和曹操坐在左丰的两侧,曹操躬身答道:“哪里,哪里,左公一路辛苦,在百忙之中还惦记着给操带来家书,这点薄礼,实在不能全曹操之心意。只是现时领军在外,慢待之处,还望大人海涵。这位是中牟的童公子。”

童军知道,左丰这样的人物大多喜欢听别人的恭维,但是一般的恭维话明显是无法让左丰听下去的。

原因很简单,这家伙本身就是个拍马屁的高手。

“草民见过左公!”既然不好拍,那就不拍,不然肯定会拍在马腿上的。童老大决定采取最直接的方式,也是左丰最喜欢的方式——送钱!

几下巴掌响过,行中等人从外面抬进来两口箱子,里面放的黄白之物也让左丰露出了笑容:“公子客气了,你我第一次见面,如此贵重的礼物,在下实在不敢收下。”

说是这样说,左丰的两只手却已经开始清点数目。

曹操微微笑道:“左公不必在意,童公子早已对我说过他对诸公的仰慕之情。若是左公不收,想来童公子会很伤神的。”

童军为什么要给左丰送钱?他现在还不知道卢植要把刘备编入官兵的消息,自然不是为了抢这个机会。

只是,左丰是个小人,小人和君子的做大区别在于,君子谋事,小人谋人!所以,先送一些小钱不会有错的!

“是,是,这是草民对左公的一片敬仰之情,只是如孟德兄所说一般,我等现在行军在外,区区薄礼,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左丰想是清点出了数目,高兴的站起身来,拍拍曹操:“在洛阳之时,让公等人多次在我面前夸奖孟德,你们处事,果比那些迂腐之辈要强出许多来。”

童军闻言,心中一动,问道:“难道卢公居然让左公空手而回不成?”

左丰冷笑两声:“哼哼,以为咱是来要钱的?这老儿也太小看人了,这次他就是送咱一座金山,也救不了他。”

但接下去却拐了回来:“当然,他要真有金山送,咱也笑纳了,哈哈哈。”

说完转身向后走去,曹操摆上一副笑脸,弓身跟上问道:“左公,问句不该问的,皇上是不是准备换将了?”

左丰点点头道:“其实皇上对卢植驻兵不动,早就有很大意见,朝廷之上对此也是非常反感。所以卢植老儿这次完了,我就是来走个过场,鲜卑人只是一个理由,圣旨三天后就到!”

曹操心中对这早已知晓,他当然不会为卢植去说话,因为他和卢植虽然现在并肩杀敌,但两人的身后,站着的是两个对立的集团。

童军叹口气道:“其实,卢植这人领兵作战很有一套,他所做的方针,并无不妥之处,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左丰微微抬眼看看童军,童军装作并没看见,接着感慨道:“可惜他太过迂腐,竟然屡次触犯诸位公公,实在是为将上乘,为人落下了。”

左丰听的哈哈大笑,这些日子他们在洛阳,听着卢植一次次捷报传来,心里着实嫉妒。可这没办法呀,让他们几个带兵那是笑话,所以尽管嫉妒,左丰等人也只能天天听着皇帝唠叨“你们天天说人家坏话,结果呢?朕的江山乱了,还是人家带兵去平的。”

童军那句话让左丰异常的心里平衡。是啊,爷们不会带兵,可爷们会做人呀?

相信这话,很快会在他们那群爷们中间流传。当然,也只能在他们那群爷们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