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正在喂唐妃喝水,闻听何太后叫他,马上放下水袋,来到太后面前,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母后有何吩咐?”

何太后脸上一片严肃:“哀家问你,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董卓从皇位上赶下来?”

刘辩一愣,这问题他们早就讨论过了的呀,当下回答:“回母亲,是那董卓大逆不道……”

“住口!”

何太后猛的打断,不顾身体的疲倦,一下站了起来:“你还不明白么?好,我告诉你。”

太后用手指指着弘农王:“你本可以不下来,继续当你的皇上,董卓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当不了皇上了,是因为西园军和禁军都落到了董卓的手里,是因为丁原没打过董卓,所以董卓才敢大逆不道!你明白么!”

刘辩轻蔑的一笑:“孩儿明白,只笑那董卓以为一把刀就能封住天下悠悠众口,母亲,你看到了,现在天下群雄起而讨之,董贼的时日屈指可数!”

何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最后,只能再叹一口气:“辩儿,下次和童将军说话的时候,最少你要眼光看着人家,这是一个君王对臣子的礼节。”

刘辩心中显然十分担心唐妃,有些焦急的说道:“孩儿知道了,到了陈留,孩儿封他一个大官就是。”

唐妃的身体感觉好些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俨然已经以皇帝自居的刘辩带着命令的口气,让童老大慢速行军,童老大也没多说什么,反正今天是走不了几个时辰了,等找到集市,给这位爷找辆马车来就是了。

慢慢的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前方的斥侯忽然快马飞奔回来。

童军一见斥侯打马甚急,便知前方定有意外,忙将自己手中长棍一抬。刚才还看似散漫的队伍马上排成严密的队形,军士纷纷擒刀在手。

太后见状,面带惊慌的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童军回头说道:“末将现在也不清楚。”

正在这时候,那斥侯已经到了面前,翻身下马禀报:“报将军!前方五里外有一县城,名叫中仓。正受黄巾蚁贼攻击。”

刘辩大喝一声:“胡说!黄巾不是早就平了么?”

那斥侯被刘辩这一喝,急切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童军没有向刘辩解释,直接问道:“可不可以绕过去?”

他带的骑兵,而且童老大对于自己手下这些兄弟很是了解,如果单是他的部队,他有十成的把握冲过去。

但现在自己的队伍中有三个累赘,这三个累赘又是童老大趁着浑水摸到的三条大鱼,自然不能出任何意外。童军必须考虑这三个人的绝对安全。

斥侯回道:“黄巾人数众多,道路已经被堵,无法绕过。”

童军想了一下,留在这里等黄巾打完后把路让开?这不可能。回头就是往董卓的嘴里送,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前进,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去了才能知道。

“加派斥侯,探明黄巾人数,尽可能搜寻没被封堵的道路。”童军下达了命令:“所有人摆出战队队形,缓缓前进。”

黄巾贼已经不是童老大当初在中牟遇到的那些黄巾贼,可黄巾军却还是那个黄巾军。

没有军营,没有阵型,没有武器,有的只是人。

四五万人连绵十余里,就露天席地的坐在地上休息,等待前方传来让他们去进攻,或者说是去送死的命令。

“童将军,这些蚁贼并无防备,为何不冲进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刘辩对于童军看见黄巾贼之后停下来很是不满,他也有一些军事常识,那些从书本上学来的常识告诉刘辩,童军刚才如果纵军从黄巾的身后冲进去,这些黄巾肯定会大败!

童军躬身回道:“王上请稍安勿躁,打仗的事交给末将就是了。”

刘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何太后用眼光制止。

一边的行中也上前一步:“将军,弘农王说的没错,如果我们冲进去,肯定会大破黄巾贼,现在还来得及。”

那些黄巾显然没有安排斥侯,他们也没想到身后会来官军。三千骑兵出现的给他们带来的震撼让本就不算是阵型的阵型更加慌乱。

童军小声问行中:“冲进去做什么?杀人么?”

行中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敌我双方相遇,当然是冲进去杀人了,还用问么?

童老大看了行中一眼:“记住,有些事情不要做的太绝,他们又没有招惹我们,不过是一群想活下去的穷人罢了,赶走就是。”

站在童军身边的一些原来当过黄巾的军士,听了这话,脑袋低低的垂了下来。而史阿等刚刚被童军带在身边的剑手也是一脸的迷茫,那神情,就像当初童军忽然发现,董卓居然知道关心百姓疾苦一般。

黄巾的混乱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一队手拿长矛的黄巾出现维持秩序的时候才稍稍安稳一些。

另有一队黄巾已经拦在了三千的军士的面前,挡住童军他们进入中仓的道路。

童老大再次举起手中长棍,这是准备攻击的命令。

“行中,带队冲入敌阵,斩杀那些佩刀的黄巾,然后将其他黄巾驱赶即可。”

行中很了解他的意思。两千把投枪一次投掷的场面,那些黄巾都是第一次见到,缺少盾牌的黄巾军士只能用他们的身体来阻挡投枪。

连续两轮投掷,拦截在他们面前的黄巾马上倒下一片,两千军士的正面漏出一条大口子出来。

这是童军经过洛阳整备之后第一次验证自己部队的战斗力。

还没有接触就已经崩溃的黄巾防线证明了在骑兵近距离的冲锋之中,投枪的威力要远远大于弓箭。

一尺半长的刀柄在步兵之中显然是太长了,但马上的骑兵挥舞起来却很是方便,长刀攻击的角度和速度明显要比直刺攻击的长矛优越。那些骑兵们骑在马鞍上,两只脚踏住马镫,一只手拉住缰绳,就可以用另一只手全力的挥刀,这让他们的战斗力无可抵挡。

那些挡在马前的黄巾几乎都是一刀就被砍翻。刘辩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战斗,虽然以前那些士人们也向他形容过,但亲眼目睹了无数个生命转眼消失,刘辩的脸色变的苍白。

唐妃将她的脑袋埋在刘辩的怀里,而何太后,这时候已经闭上了一双眼睛。

他们看的害怕,但是身处冲锋之中的行中感觉这不是在打仗,就是自己在屠杀而已。

他终于明白童军为什么一开始不冲锋,也明白童老大为什么要放这些人一条活路了。

他们虽然手中拿着武器,但是他们根本就不是战士,他们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一刀将一个手拿铁刀的黄巾砍翻,旁边一个拿着木棍的女人大声惨叫出来,仿佛那一刀是砍在她身上一般!

“孩子爹!”女人叫喊着,手中的木棍砸向行中坐骑。

行中刚刚落下的刀顺势撩起,将那木棍砍做两段。

女人悲戚的喊道:“我和你拼了!”

她将半截木棍扔开,整个人向行中的马撞了上来。

行中一刀刺进那女人的胸口。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手拿一块石头傻傻站立在一旁。

直到那女人被行中挑飞,那孩子忽然发出一声叫喊,“娘!”

不顾一切向那女人落下的尸体冲了过去。才冲两步,一匹疾驰而来的健马将那孩子撞的飞了出去。

孩子连续的翻了四五个身,嘴里的鲜血一口口喷出。

落地之后,孩子马上把头转向自己的母亲的方向,伸出黑黑的小手,就想平时跌倒之后等待自己父母将自己拉起来那样。

马蹄从那孩子的身上踏了过去,一匹,两匹,三匹。

史阿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像童军那么冷血的人,都不愿意杀这些人了,他远远的看见一个老汉,年纪五十多岁了,腿脚已经迟钝。

史阿随着骑兵向这里冲过来的时候,老汉就已经开始转身向后跑去,可他太慢了!

看着这个年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的老人,史阿那一刻居然没有举刀的念头,满脑子里想的竟是如何让这老人跑快一些。

老人被马撞到的时候,史阿只感觉到自己眼前忽然一片空白。

“跑啊!你们快跑啊!”行中终于喊出来了,他感觉再不喊出来,自己会疯掉的。一面劈砍,一面大声的喊叫着。这样的战斗,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他必需喊出来,喊出来,他就可以告诉自己,我已经让那些走了,是他们不走而已。这是个虚伪的理由,能不能安慰自己,行中不知道。

四五万黄巾一哄而散,就像他们一哄而来一样。战场上,留下七千多具尸首。

城门被守城的官兵打开了。中仓县令痛哭流涕。整个中仓县只有三百守军,面对忽然出现的黄巾,他第一想到的是跑。可是,当他发现自己根本跑不掉的时候,县令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没有派人求援,因为他知道现在不管是王匡还是董卓,都没时间来管他这里的事情。

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官兵上城墙死守。

对于能不能守住这个问题,他不去考虑。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他,外面来了援军,他已经自杀了。

县城的守军主动负责起打扫战场的任务,将童军一行军士接入城内。

“我军伤亡如何?”童军向金燕子问道。

金燕子说:“没有兄弟阵亡,只有两个人被敌人的石头砸着了,受了点伤。不过不妨事。”

七千比零。这样的战绩如果放在别的战场,那是足以让每一个军士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