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胃口好得出奇

“吃饭,吃饭!他爹,承轩,都来吃饭了!”郑月芳两手端着一钵汤,一边怎呼着嗓门叫唤。

“他爹”叫柳瑞全,柳承轩是他和郑月芳的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叫柳香梅。一、二、三、四,这个家庭的四口人这会儿已经全部登场,当然,这是一个货真价实,并如假包换的家庭,非舞台布景。所以,该吃吃,该喝喝,无需半点不自在。“家”字不就是屋檐下面一只“豕”。

“娘,我来盛饭!”柳香梅永远对食物保持着超级的热情。不幸,她娘郑月芳不得不伦这种热情的压迫者。

“香梅,又是你!”郑月芳的口气像是抓着一个惯犯,“又是你第一个坐饭桌上。大姑娘家,就不会矜持些。且不说你一个憨女,又胖成这样。往后找了婆家,也这么饿死鬼投胎似的……”

柳香梅对母亲的唠叨有足够的抵抗力,已经练成刀枪不入之功,可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趁着郑月芳眼错不见,这肥妞已经成功使出二指禅,两块红烧肉应声落肚。

待郑月芳摆好汤钵,才发现满满一碗红烧肉,已然残缺一角,女儿还意犹未尽地叭嗒嘴。

“你……”郑月芳气结。倒不是心疼红烧肉,虽然拒说当年毛主席他老人家拿红烧肉“打牙祭”,但眼下的日子,红烧肉早已轮为家常菜。郑月芳着急的是女儿的身材,这两块红烧肉下肚,不知肥妞的体积又要增加多少立方。

“我叫你吃,我叫你吃……”郑月芳就像个变态的母亲,端起饭桌上柳香梅给自己盛的那碗饭,一下子倒进锅里三分之二,“听着,你今晚就吃这小半碗。再不减肥,真要变成老姑娘老死在家里,有你后悔的一天。”

这一家的另两个成员这会儿一前一后,也上了饭桌。柳承轩见姐姐无限委屈地扒拉小半碗饭,虽然无比同情,却爱莫能助,顶多做个鬼脸以示安慰。

柳瑞全瞧一眼婆娘,再瞧一眼女儿,无可奈何,埋头吃饭。

在这个家,郑月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当仁不让的领导者。别的大事不论,至少,在香梅减肥这件事情上,柳瑞全和柳承轩都投了支持票的。

柳香梅小半碗饭一眨眼就收入腹中,刚想多吃点菜找补,郑月芳就像地主婆轮回转世,施虐对象是视为眼中钉目中刺的“童养媳”。郑月芳辟手夺了女儿的筷子,“够了,香梅,再吃进去,就要变成大号水桶了!”

“娘,我还没吃饱呐!”

“由得你吃饱?由得你吃饱还用得着让你减肥!”郑月芳瞪眼,柳眉倒竖。

“你自己怎么不减肥,你也不瘦!”柳香梅小声嘟囔,乍着胆子挑战母亲的权威。

嘁!憨女居然跟母亲比!难道郑月芳也像她这般愁嫁。

郑月芳少不得苦口婆心,要让女儿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眼下,最头疼的莫过于找不着婆家,一个又肥又憨的女人,谁要?所以,当务之急,除了减肥,还是减肥!

柳香梅这一晚,就以小半碗饭米饭敷衍她那好得出奇的胃口。可惜憨女牙齿功力没有跟胃口成正比,若不然,吞下盛饭的碗说不定能抵饿。

没两个小时,憨女去了一趟卫生间,肚子便开始唱空城计。

柳香梅不是不知道自己胖,也不是不想减肥。但是她的胃口不知要比减肥的意志强大多少倍,肚子一咕噜咕噜,减肥的事儿马上跑到瓜哇国——先找吃的要紧。

古人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柳香梅这儿,是失节事小,饿死事大。憨女这么大一垛肉,想失节只怕都没人有兴趣的。但是真要饿死,可是超级物质加精神损失,这样胖的一个人竟然饿死,叫别人还怎么活,要是给国外众多媒体狗仔知道,经那狗嘴一喧染,不知要给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抹上多大的一块污点。

柳香梅开了房门,探头探脑。老天爷保佑,电视播出的是《大长今》,郑月芳正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柳香梅猫着腰,趁着一点惨白的月光,潜进厨房找吃的,她甚至不敢开灯。

想来郑月芳确家有饿死女儿的心思。偌大个厨房,除了地上躺着一个生红薯,再没有别的可以裹腹的东西。憨女的目标,原本是晚饭时还剩下的半碗红烧肉。

所谓饥不择食,生红薯就生红薯吧。柳香梅麻利地给生红薯削了皮,像只硕鼠般,准备把食物拖回自己的窝里去慢慢享受。

“啪!”厨房里灯光骤亮。柳香梅吓得差点把小命给交待了。

开灯的是柳瑞全。

娘要饿死自己,爹要吓死自己,呜呜,柳香梅只能叹自己命苦。

柳瑞全看着香梅手上抱的大红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生吃红薯会拉肚子的!”

“可是我饿得受不了,前心贴后背!”柳香梅用了一个非常不合适的短语形容自己的饥饿。她这块头,就算饿死,前心跟后背的距离只怕也是正常人体的最大值。

“好吧,你等等!”

一转眼,柳瑞全捧出半碗红烧肉——正是柳香梅念念不忘之物。憨女顿时两眼放光。

“哪来的。太好了,爹,娘不会怪你吧?”

“你娘藏卧室里了!”柳瑞全笑得有点尴尬。把剩菜藏进卧室,不知道的人,只怕会以为他的婆娘是个进食行为异常的精神障碍窜者。天可怜见,这母女俩都不容易。

柳瑞全其实也是左右为难,他自然也想有个身材窈窕玲珑的女儿,却更不忍心眼瞧着女儿挨饿。郑月芳对女儿施行的减肥之策,也多半功馈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