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不是开会来着。临水镇奶站站长的人选问题,不慎重可不行。”

“这么说,你们还没招聘到人才?”约特先生的话明明是责问,但夏长河翻译出来,却是如释重负的感觉。

“哪那么简单?站长到底不是普通员工,一方诸侯呢!”

“我倒是能推存一个极合适的人才,不过,我不能确定你是否能聘得到她。这个女人有点神秘,她本人似乎对当临水镇奶站站长不感兴趣。”

夏长河明白约特先生所指是谁,他哑然失笑——不感兴趣,真要如此倒好了!

“唔?这女人是何方神圣!”杨二狗暗暗担心——别到时候又给他塞进一个原双桥市牛奶厂的遗老遗少。

“她叫柳香梅,是临水镇柳林村人!”夏长河索性全权代表约特先生,横竖,他早已就柳香梅的事情跟英国人私下里沟通过。

“这个女人叫柳香梅?”杨二狗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临水镇柳林村人的招牌发音,憨和香是分不清的。刚刚掀起办公风波的“凤梧坪第一孝”,可不就被人家唤作“憨女”。

憨女憨女,她的名字要真叫柳香梅,还是挺书香文墨的。可惜,一个是柳林村柳香梅,一个是凤梧坪第一孝,地方先不对,只怕是南辕北辙。不过,总公司总裁亲自钦点的人,不管是哪个,杨二狗总得去会会。

“我去柳林村直接就能找着她吗?”

去柳林村?如果你脚够快,根本不必,我们刚刚在大厦门口还碰见她。

越发证实杨二狗的猜测。刚刚那个凤梧坪第一孝下楼的时候要还是担心乘了电梯就是沾了乳制品公司便宜的话,那这个时间差就刚刚好。不过,也不是不存在人家破例一回的可能,刚刚爬了二十八层,那女人不就是“腿软得像面条”。

所以杨二狗眼下实在无法确信,世上难道真有这么憨的人,这么巧的事?

“你是说,你们刚刚在楼下碰到她?”

“她可能还没走远”

杨二狗拔脚就追,不管他这个总经理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外头街上倒是挺多女人,一个个顾盼生辉,以为双桥市的这条步行街旁多了几幢高档写字楼,便是T型台。那出入高档写字楼的,大概个个都是钻石王老五,她们既有本事把步行街走成T型台,自然能钓着金龟媚。

不管是“凤梧坪第一孝”,还是约特先生眼里的“神秘女人”,肯定有别于这些招摇的移动花瓶。

所以只需一眼,杨二狗便能断定内中定无此人,至关重要的是,没有“凤梧坪第一孝”。至于那个约特先生所谓的神秘女人柳香梅,只得来日方长。

不过,此事到底有点扫兴,说什么杨二狗堂堂总经理,舍了自身形象去追人还追不着,办公室里头那些家伙,说不定正幸灾乐祸地等着瞧他的好戏呢。自然,杨二狗此举,相当于公开自己其实无比瞩意“凤梧坪第一孝”当奶站站长,说不定之前早就内定此女。只不过,他顾忌什么呢,没来由还成天拖着别人开会研究,难道这就是他当总经理的手腕?

杨二狗复又乘电梯回了办公室,并不垂头丧气。

约特先生正代他主持会议,姓夏的小子做翻译。好在并没有对他的唐突去追人多说半句,说起来都是为了工作。总经理求贤若渴,反倒能看出他对公司管理的上心。

不过,双桥市国营牛奶厂原厂长到底多嘴多舌,卖弄道:“总经理这是演的是‘三顾茅庐’中的第几顾啊?可惜人家好像不领情。”

这厮不知道杨二狗压根儿连人影儿也没追着,还以为这神秘女人真像约特总裁说的那样——根本就没兴趣去临水镇那种乡下地方当奶站站长。

夏长河慈悲了一下,没把这厮的话翻译出来。这事跟杨二狗去追人的性质完全不同,他要如实译出,那就不是翻译,而是摇唇鼓舌的弄臣了。

约特先生要赶飞机,略作交待,便要起身离去。这英国懒汉,既没给杨二狗留下鸡毛,更不给半支令箭。杨总经理不敢开口讨要,只得趁着送客的功夫,悄声儿跟夏翻译讨主意:“这临水镇奶站站长到底请谁来当好呢?”

“杨总经理,我以为你明白!”

“你是说那个叫柳香梅的‘神秘女人’?”

“要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这有何难,杨总经理不是已经‘一顾茅庐’,再来个二顾三顾,还能见不着人?”

这姓夏的小子别是诓人——二顾三顾,难道他觉得这女人谌比诸葛亮。

杨二狗本意,要去的其实是临水镇柳林村,约特先生红口白牙,说那“神秘女人”是柳林村人。柳林的女子,还真是非比寻常,连英国绅士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杨二狗还真有必要会会她。

不过,此柳香梅要真是彼“凤梧坪第一孝”,约特先生倒是瞧上她什么呢。

临水镇集市是进柳林村的必经之路。杨二狗的总经理专车其实只是一辆“一汽奥迪”。但是在临水镇这种乡下地方,还是很能扯得起派头。

杨二狗要司机直接在临水集市门口那儿停车。司机倒真是不怕招摇,停就停罢了,偏偏喇叭摁得嗒嗒的,得瑟得像献宝。

果然,乡下人的注目礼就是慷慨,整个集市的人,目光齐刷刷,都要瞧瞧这车上下来的大老板是哪个。

那会儿正是柳香梅少有的闲时光,菜早已卖完,她只需消消停停守着奶桶等一些老主顾。听到动静,憨女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四目相对——他们算不算心有灵犀?谁又能说‘心有灵犀’非得是言情小说里男女主角的专利。

“杨老杨!”凤梧坪第一孝的手扬得跟她的名头一样夸张。“杨老板,有阮红霞的消息了?”

憨女的问题就是这样容易让人扫兴,一瞬间,杨二狗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完全大错特错,这种憨女,或许真的只配当相声小品里的女主角。

不过,此女既然热情泛滥,杨二狗也不好太高高在上。

“柳香梅!”杨二狗试着叫一声,行投石问路之计,其实心里忐忑,之前,他只知道这女人是凤梧坪第一孝,只知道她卖自家出产的菜和牛奶,只知道这女人胆敢从他亲娘的嘴里跟他抢生意。而名字,或许某一次人家早已告诉过自己,但是他的记忆系统实在过于拥挤,早已研发出自动删除功能。何况,还有个先入为主的“凤梧坪第一孝”。

叫过之后,杨二狗才自觉唐突,这女人跟约特先生所谓的“神秘女人”难道真能搭上边?

“哎!”偏偏憨女听觉灵敏。

“哦,老天爷!”杨二狗以手覆额,提防自己被汗死。

“你……是叫……香梅?”杨二狗是属狐狸的,犹得进一步证实。

“可不。柳憨梅,人家……也叫我‘憨女’来着!”柳香梅反倒有点扭捏作态。实在,‘憨女’不是个的多值得宣扬的名头,要是别人,或许连提都不会提。

“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杨二狗的语气,仿佛他一个在曹操手下谋饭吃的本家在说鸡肋的味道。这也难怪,其实,之前的犹豫不决,明明瞩意此女,却偏偏不做决断,到底也是受着这位杨姓本家祖宗思维定势的影响。

“杨经理,你找什么东西吗?”柳香梅依旧问得傻气,她当然知道杨经理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柳香梅,你认识一个叫夏长河的人不?”属狐狸的杨二狗答非所问。

“你是说夏老师?他从前教我英语!”

杨二狗恍然大悟,心里道:“这姓夏的小子好深的道行!”

“杨经理,你认识夏老师?”

“哦!见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