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凤梧坪第一孝”的公爹虽已过世。人家卖的牛奶可不走味。眼下,柳香梅不仅卖自家奶牛产出的牛奶,顺便还解决了两个凤梧坪近邻的牛奶滞销问题。

憨女做事情上路得很,卖牛奶也是先人后已,卖不完剩下的,都统统算在自家头上。人家自然乐意让她全权代劳。

这天,已是日上三竿,别人寄卖的牛奶虽已馨尽,但是柳香梅自家的两桶牛奶却刚刚开市。现在憨女已经总结了一套生意经,大多是做老主顾的生意,她腿脚勤快,眼瞅卖牛奶的高峰已过,买卖不忙,就提了牛奶桶,给老主顾送货上门。

柳香梅刚送完两家,脚步儿跑得快了些,只顾低头瞧路,冷不防,一头撞上一个人,这人长得高头大马,金发碧眼,明显有别于炎黄子孙。柳香梅猜不透这是哪国人。在她眼里,外国品种都这个样儿。

临水镇虽是个小地方,但时不时也会来一两个外国人溜达溜达,据说是被临水镇这地方的古朴民风吸引。天晓得,古朴民风——不就是老祖宗的那点儿规矩。或许这些外国人都是未开化的花果山原住民,来到殃殃礼仪之邦,自然瞧什么都新鲜。

不过,柳香梅这么一撞,由不得悬起一颗心,不晓得会不会引发国际纠纷。自已急着卖牛奶,走得慌张,理亏在先。还好只是人撞人,要是两辆车,临水镇集市这个热闹又祥和的早晨还不给一场车祸给搅和了。人到底比车子柔软,能屈能伸,不晓得有没把这“花果山原住民”的哪个硬件撞坏了。憨女赶紧道歉,好在从前学过英语,“excuseme.i’msorry!I’msorry……”憨女的英语底子到底有限,翻来覆去只这么两句。

“Ha,youspeakEnglish?”

“花果山原住民”自个一口鸟语,听到柳香梅的这班门弄斧的几个词儿,却仿佛发现新大陆,两眼直放光。倒是个实心眼,压根儿不计较平白天无故被人撞一下。不过,或许是憨女现在掉了肉,冲击力的份量不够也不一定。

“Yes,little!”

柳香梅倒不是谦虚。到如今,她的英语的确只剩下一点点。可怜夏老师当年谆谆教导,要知道现在这么个结果,不晓得是否会哀莫大于心死。

“Oh,wastoogood!Inwhatyourbarreliswhat,milk??”

花果山原住民的这句话复杂了点儿,柳香梅只听懂其中“牛奶”一词,不敢贸然造次,只得老老实实道“Sorry,Ididnotunderstandyoutosayanything!”

“Oh,wastooregrettable!”

花果山原住民转身对着一家小店喊,“Thesummer,thesummer,youcomeoutquickly!”

小店里立马奔出一个人,左右手各擎着一瓶矿泉水。哦,老天,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尽是碰见一些令人脑筋需要多绕不知多少圈才能转得过弯来的人。

一秒钟眼光读写完毕,柳香梅元神归窍。

“夏……夏老师!”

“柳香梅,真是你?我就猜今天来临水镇可能会碰上你!”

夏长河这么说,有点自命不凡,难为他的概率论在现实中竟得到如此准确的验证,难道他觉得临水镇还是十几年前他来此处支教时的人烟稀少?不过,这厮要知道他当年的得意学生天天在临水集市上卖牛奶,恐怕就不会再去费心猜想了。

“Oh,thesummer,doyouknowthiswoman?”

“Yes,sheoncehadworkedasmystudent。”

夏长河顺势跟花果山原住民介绍柳香梅,“HernameisLiuXiangmei,ishereresident.”

又对柳香梅介绍这花果山原住民,“这位是约特.汉密尔顿先生,他是英国一家奶制口公司的首席董事。

这花果山原住民的名儿还真是拗口,柳香梅试着道:“约特先生。”

“是的,你可以叫他约特先生。”

“Thesummer,Iwanttoknowinherbarrelabundantwhetheristhemilk!”约特先生显然有些迫不及待。

夏长河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他这个不尽职的翻译。

“香梅,约特先生说,他想知道你桶里盛的是不是牛奶。”

“是呀,我就是这集市上卖牛奶的。”

夏长河听见这话,到底有点失落——他的这个得意学生,合着只能在集市上卖牛奶。

夏长河朝约特点头。花果山原住民就像服了兴奋剂,围着柳香梅的牛奶桶直搓手,也不怕哈喇子掉人家奶桶里。

这种馋猫架势,柳香梅只在小孩身上见过。这约特先生人高马大,不晓得是否发育不完善。不过,憨女不会想这么多,她戴上乳胶手套,打开奶桶盖子,顺手儿从身上的大挎包里拿出一个干净杯子,提了一勺牛奶,递给约特先生,道:“你尝尝!”憨女不懂得算计,但她的新主顾多半都是这么尝成老主顾的。

杯里的牛奶,约特先生并不一饮而尽,这花果山原住民仿佛捧的是玉液琼浆,不仅狗一样用鼻嗅,就算尝,也是浅泯一口,放舌尖上咂半晌方才吞咽。瞧得夏长河和柳香梅这师生俩,面面相觑,不知道约特先生是不是把这牛奶当药喝。

这么尝完一小杯牛奶,约特先生伸了大拇指:“verryverrygood!”

这句不用翻译,柳香梅自个儿听得懂,顿时把约特先生引为知音。她的牛奶,说好的人不是没有,但约特先生愣比别人多出一个“verry”。

柳香梅又麻利提了一勺牛奶倒进人家空杯子里,算是对多出的这个“verry”的犒赏。

约特先生这回不是浅尝,直接牛饮。喝完,拿手背抹抹嘴角,嘴一咧,开始满脸跑牙齿。他这笑容其实不合适用于外交,要是拒敌,效果可能会更好。

“这么好的牛奶,你为什么不开一家奶站呢?”夏长河翻译约特先生的话。

开奶站对柳香梅来说,是遥远得如天边霞彩的事情,当然很美,但是要多少个柳香梅串起来摞着才能够得着。从前公爹倒是有此雄心壮志,可惜所遇非人,一辈子的积蓄,竟被一个母狒狒骗得全都打了水泡。

“为什么不开。敢情,开奶站就像变魔术,嘴里三个字儿往地上一吐,立马就能变出一座来!”憨女说话从来没有这么顺溜,由不得夏长河目瞪口呆。

刚才,柳香梅盯着他喊夏老师,夏长河心里就直犯嘀咕,眼前这女人,身上一丝赘肉也没有,除了脸上一对大眼有柳香梅当年的风彩,要论身子,不免让人怀疑是把当年的柳香梅辟成两半又长囫囵的。

齐天大圣拔根猴毛,吹口气“变”,就变出无数猴子猴孙,那顶多只能算盗版。眼下,这女人不仅不是盗版,而且很可能是正版升级,去芜存精。把一个胖南瓜升级成大眼美女。要命的是,此女不仅外形上从软盘直接升级成闪存盘,想必功能也成正比地得到改良,你听她刚刚这话说得,给赵本山大叔捧哏还绰绰有余。

夏长河这一会儿,自是明白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意思。

可是,柳香梅这话还真考验夏老师的英语翻译水平,不知是否有哪个翻译家翻译过赵本山大叔的相声,要还能保留原汁原味,估计人家外国人也得上赶着过中国年,大年三十的晚上伸长脖子等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会开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