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忆里的清晨,天刚开启出一丝亮光,父亲便出门。清晨的开门声在阒静的清晨显得别扭而清脆。良辰在母亲怀里醒过来,睁眼看了眼前的母亲,然后便安心地睡过去。待日光洒满那座属于早晨的码头,人便渐渐多了起来。父亲的渔船,总会在那时候靠岸。母亲会领着刚会走路的良辰,在父亲的渔船上帮忙整理渔网,有水草,有死去多日的小鱼,有身体僵硬的虾,有时候会有仍活着的鱼,乍看之下以为死去,手去碰它的时候突然动了起来,往往引得年少的良辰一阵惊呼。

而此时回想起来,那都是,年少时的日光,年少时的迷糊记忆了。

上了六年级之后的良辰,面临着升学的问题。读中学便要回到流沙镇唯一的重点中学——流沙中学去。而父亲的意愿必定是搬回流沙镇。但良辰仍然坚持这不回的意愿,他想在这儿继续住下去,因为这里有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比如,母亲,还有凉澄。

母亲离去的这五六个年头里,若不是凉澄的突然出现,这生必定是淡然地存在。纵然没有多余的风波以及大浪,但这生,也注定了不平凡地存在。凉澄的突然出现若是注定之事,母亲的离去,以及一年后她的出现,这情谊似是不能断,明明仿似跌到底了,却总有人,探手进去,从一冰凉的海底里,捞起一方真挚而热烈的情感。

“六年级了。”凉澄站在海边叫了一声,然后安静下来。她转身对良辰说,“父亲若是安然回来了,我定然要回去。”

“为什么?”

“我和母亲水火不容,这我母亲说的,母亲回来海涵岛,我必是回到父亲的身边。”

“就这样?”良辰比出无奈的姿势,看似轻松的动作,心里却难过与不舍得要死。纵然是不被肯定的事,但凡有百分之五十的发生,便会觉得宛若注定似的。这或许是天性里的莫名担忧,也是丰盛情谊里的一记厚重的情感。

“你回去的话,我也会,回流沙镇吧!”良辰犹豫了一下说,然后又抬起头说,“但我舍不得母亲,舍不得你。”

“我还是想不明为何你只与我好?”凉澄坐在他的身边,头探过来在他的耳边说。

良辰寂然,没有话语,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长久地看着远处的海面。

那日午后的海边阴霾了起来,像是没有来由的,光突然消散,然后云就起来了,接着雾气也起来了,宛若坏的事情发生之前的征兆。

但那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直到他们离去,那样的海面还是保持着处子般的姿态,千年不变。海潮寂静地摆弄着沙滩,像是少年的心事不停地摆弄着青春的质地。

“我只是觉得我要对你好。”那日最后,良辰对凉澄这样说。

“这也是我想说的答案。”凉澄笑起来说,“你和他们不同,我喜欢你。”凉澄的情感强烈而直接,年少的她便如此大胆地拥抱上来,惹得良辰的心宛若乱跳的小鹿般。那晚,他躺在**,回想起那一幕仍是觉得甜蜜难当,甚至没有一丝羞愧的感觉。仿似长久的爱恋终于可以落地,蒲公英找到了温存的土壤,便要强烈地绽放吧!

“如果我要你对我好。你要怎样对我好?”凉澄在第二日的课堂上,写出这样的问题。

良辰拿过笔记本的时候,一滴泪就落了下去。在纸张上溅起一圈看不见的光晕,那时的凉澄盯着黑板,心照不宣地等着良辰写出那个答案。而那时的良辰却迟迟不知道如何落笔,他觉得无论怎样的落笔,都是枉然,纵然誓言得以承诺,这生必定不可预料,未免失望,承诺必然是最可怕的言语。可是那时的良辰却在最末的时候,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