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单非明第一次到新加坡。她此行的目的说出来可能会令人喷饭,因为她既不是来观光,亦不是来洽公,而是来…找宝藏!

好笑吧?一个历史研究所的学生不好好利用暑假时间打工累积社会经验。反而花费三分之二的积蓄来到新加坡寻找极有可能是‘莫须有’的‘金银财宝’!

这实在不能怪她,谁教全家人中,她和爷爷的感情是最好的呢?这个任务可是爷爷临终前千叮万嘱的,直到她点了头,他才甘心咽气。光凭这点,她就不能将爷爷这个可笑的要求等闲视之。虽然家里的人一致认为爷爷病胡涂了,不把他的喃喃自语当一回事,但‘找宝藏’这件事她从小就听爷爷说到大,这是爷爷的心愿,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得走这一趟,才不枉爷爷疼她一场。

一走出机场,她就被强烈的太阳晒得发晕。空茫的眼神瞟了一眼这个号称东南亚最整洁的花园王国,不知为何,她的力气始终提不上来。

这教她从哪儿找起呢?摊开手里的新加坡地图和爷爷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她当初力排众议来新加坡的强烈意志力正随着汗水的流失而减弱。

犹记得家人得知她想独自到新加坡找那劳什子宝藏时,无不以怀疑的眼神看她,全都认为她必定是受不了爷爷死亡的刺激,纷纷建议她去看个医生什么的,把她归到和爷爷一样的‘秀逗一族’去了。

也难怪家人会这么想,爷爷从年轻时就一直谈论著太爷是个海盗的故事。他从太爷留下的一本日记和地图坚信太爷曾经在东南亚一带当过海盗,并且确信在麻六甲海峡的一个小岛上,藏着当年海盗们私藏的珍贵财宝。

太爷留下一张地图,每当爷爷和她聊到兴头上时,都会拿出地图指给她看,说若是找到这地图上的宝藏,那单家就发了!

或许是和爷爷太亲近,又百听不厌爷爷说的有关海盗的故事,她一直到高中还相信爷爷说的宝藏确有其事,甚至爷孙俩还商量过要一起去挖掘呢!

她还记得爷爷对她说这些话时的神情,那是一个人拥有无比的梦想时才有的表情。即使已是疾病缠身,爷爷对宝藏的热情依然不减。

‘明非,这本笔记有我对太爷地图的研究。太爷在他年老时为的日记里提到,当年那票海盗早已作鸟兽散了,但他对那个姓倪的海盗头子及姓上官和姓耿的两个中国人都记忆犹新,说这三人都是厉害角色。想想,能在那人种各异的残暴集团中成为领袖,可见他们的统御能力有多强…唉!我多想亲眼见见他们率领着海盗们在海上航行的英姿啊…’爷爷说着说着又神游去了。

‘爷爷,你太美化他们了。海盗等于是海上的抢匪,是恶棍耶,有什么好看的?’单明非撇嘴道。

‘你长大了,明非,不再是那个好动又劲力十足的丫头了。你也开始怀疑爷爷的神智了吧?’单爷爷含笑地看她。

‘没有!我还是相信太爷曾经是海盗的事,只是,我对找宝藏已没有太大兴趣了。爷爷你想想,如果真有宝藏,不早给海盗们瓜分去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去找?而且那三个中国人要真厉害的话,又怎么会让那批宝藏在一旁凉快?’她趴在爷爷的床沿说。

‘你不懂!太爷是那三位中国人的忠心干部,他说这笔庞大的钱财包括了黄金和用锡矿与香料换来的货币珠宝,当数量愈积愈多,就引起了内部一些海盗的觊觎与内哄,许多人对这批财宝有了私心,因此不少人和那三个中国人起了争执。这一松动,海盗的纪律就相对瓦解,再加上大英帝国的强力追缉,终于逼得三位中国人不得不偷偷地将这批财宝运到当时海盗们藏匿小岛上的洞穴中,以免影响士气。当时奉命看守宝藏的就是你太爷,可是在英军一次夜袭中,大家在慌乱中走散,一部分海盗被捕,一部分跳海逃脱,另一部分则追随着那三个中国人登船弃守。他们在忙乱中只来得及拿走三箱财宝,剩下的七箱全都留在山洞中,殿后的太爷来不及登船,被遗留在岛上,他一气之下将七箱财宝全都拖出来,装上小舢板,准备全数带走。无奈箱子实在太重,小舢板载不动,他为了求生,只好将宝藏丢弃在小岛后方的礁湖深沟之中,划着舢板逃离…后来太爷被渔船救起,辗转来到台湾,为了避免遗忘那七箱宝藏的位置,于是手绘了这张地图,准备日后赚了些钱,雇艘船回去找寻。可是直到他死,他都没有机会再回去那片海域…’单爷爷侃侃而谈,仿佛这一切他都亲身经历似的。

‘你是说,海盗们来不及拿走的宝藏仍然沉在小岛附近?’单明非睁大眼睛。这是爷爷第一次向她透露这么多有关宝藏的事。

‘是的。’

‘可是,那七箱宝藏不会被海流带走吗?’单明非搔搔后脑。

‘不会的!太爷说那个地方是个地堑,地堑里有个隐藏的洞穴,是他在当巡逻守卫时无意间发现的,没有其他人知道。在他自绘的地图上有详细的标示,那个洞穴就在小岛下方,与新加坡相隔不远。明非,只要咱们到了新加坡,雇船出海,一定能找到那些宝藏的!’单爷爷抓住她的手,兴奋得有如一个十岁的孩子。

‘如果是真的,那我们不就三辈子不愁吃穿了?’她也感染了爷爷那种奇特的振奋。

‘是啊!’单爷爷大笑。

‘可是…那我们怎么知道宝藏还在不在?都经过几十年了,说不定那些海盗们后来回去把宝藏全都找出来…’静心一想,她的热度稍退。小岛既是海盗们的大本营,那三个海盗头目岂会不翻遍小岛把宝藏找出?

‘不会的,太爷在日记上写着,他被渔船救起时就听说那三个中国人有两个被抓,一个死了。而且全天下只有你太爷知道宝藏的下落,你想,还会有谁和咱们争呢?’单爷爷热切地握住她的手。

‘真的?’若真如此,这宝藏的确可以去找找看哦!

‘当然是真的,否则我干嘛要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研究你太爷的日记?唉!要不是我这身体不中用,我真想现在就去找…’单爷爷叹了好长一口气。

他辛苦工作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可以享福了,身体却毛病百出,卧病在床的时间居多,哪儿也不能去,以至于寻宝的梦想就此搁浅。这种遗憾要教他如何排遣呢?

单明非看出爷爷的落寞,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回握他的手,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看着最疼爱的孙女依在床沿,单爷爷慢慢漾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明非是单家的长女,个性明朗活泼,长相虽不是非常美丽,但气质自成一格,相当特殊。尤其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什么心思都在那瞳仁里头转啊转的,灵动得很,看起来就一副聪明相。只是她的嘴巴比别人‘利’了点,常常得理不饶人,使得她在人际关系上吃了不少亏。毕竟有谁会相信一个老是在口头上占优势的人会有一颗又软又天真的心?

‘明非,你记住,要是有一天爷爷不行了,你得替爷爷去找这份贲藏哦!’单爷爷摸摸她的头,言中之意是要孙女继承他未能完成的梦想。

‘知道了!爷爷,我一定会去的。’其实,她说这句话安抚的成分居多。

这个承诺只维持到她上高三,考上大学后,她对找宝藏的狂热已渐渐降温了。

她并非不再相信宝藏的事,而是她和大多数的人一样,认为宝藏终究是个传说,她一介凡人听听就好,可别当真想靠着宝藏发财,毕竟许多中找宝藏的人多半死于非命。‘人为财死’的教训她得记取才行,千万不能贪心。

况且在重考据的历史系待久了,难免容易对许多事的可信度存疑。为了查证太爷的话,她特地研究过有关东南亚一带的海盗历史,可是有关这一段海上的‘传说’似乎有许多漏洞,上头根本没有太爷日记中提到的三个华人海盗头子的事。因此,她后来对宝藏与海盗的事就不再热中,只有陪着爷爷聊天时虚应一番而已。

但是,爷爷走的那一晚,一向病奄奄的他忽然精神大振,把她叫到跟前,将一本笔记本交给她,用着他一贯梦幻般的神情说:‘明非,这些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

爷爷枯干的手和企盼的眼神让她没多想就点头,毫不迟疑地答道:‘放心,爷爷,你的心愿就由我来接手了。’

结果爷爷在和她说完话没多久后,就安详地走了。她紧抱住爷爷的笔记本哭得淅沥哗啦,关在房间两天两夜,终于决定利用暑假把找寻宝藏的事完成。

这是她和爷爷之间的约定!

她就因为这个约定而来到新加坡。家住新加坡的研究所学长潘至成答应让她借住一整个暑假,她才敢独自一人来到这陌生之地。有了学长的帮忙,她想寻宝的事应该不会太困难。

挥掉汗水,单明非往车道旁走去,等着学长来接她,不慎被一位擦肩而过的胖子碰撞了一下,踉跄跌入车道。她还来不及站稳,一个短促又尖锐的煞车声把她吓了一大跳;她睁圆眼盯着差零点一公分就撞上她的宝蓝色宾士跑车,心跳数骤升为两百。

‘你找死啊!’车主从车上跳下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斥骂。

‘我…’单明非看着眼前穿着黑衬衫、牛仔裤,黝黑高大的男人,被凶得一时之间忘了要解释。

‘这是车道,不是人行道,你不懂吗?’男人双手叉腰地横她一眼,然后百般怜惜地弯身查看他爱车的保险杆,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

单明非的火气在瞬间点燃!

敢情这个男人还以为她的**会碰凹了他的车?

气死人!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被人撞进车道的,你以为我会没事站在这里等着让你的烂车撞吗?下车不先道歉就像个疯子一样乱骂,一点礼貌都不懂!’她意思意思地拍着A字短裙下的小腿,口气中全是责难。

那男人慢慢站直,一步步走向她,低头凑近她的脸,一脸凶狠地瞪着她说:‘我没听错吧?你说我的车是烂车?’

单明非不畏惧地迎向他的注视,扬起下巴,才不管两人鼻尖的距离几乎不到五公分,犹然自若地道:‘不是吗?那恶心又丑陋的颜色还以为有多炫人,其实靠的还不是那个变形的“囚”字标志。哼!告诉你,要是你的车真的撞伤了我的一根寒毛,我会把它拆成一堆废铁!’

比吵架的气势,她单明非可从来没输过。

‘囚’字标志?男人愣了半天,才会意她在贬损‘宾士’汽车的高级标志。

‘你…明明是你错了还这么嚣张!快道歉!’他生气地命令。

‘道歉?真可笑,凭什么要我道歉?’她不甘示弱地反问。理直气就壮,她可不怕他那一七…不,可能一八几的身高!

‘你…’男人显然没想到这个看来纤细的女人会有这么硬的脾气。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时,单明非前来接机的学长潘至成出现了。他愕然地走到她身旁,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遇见一只乱吠的疯狗而已。’她拽起背包,瞟了那男人一眼,大声地说。

‘你这个女人…’那男人听见她的话,气得抡拳上前想揍人。

‘阿冲,你在干什么?’低柔的叫唤声在这时插了进来。随着声音,一个长发妩媚的女人踱到他身边,秀丽的眉浅浅一蹙。

‘哼!我在干嘛?在和一个不懂礼貌的泼妇吵架!’他一口气重重地从鼻孔冒出,凶恶的眼神冷冷地射向单明非。

‘哼!’单明非体内的怨气也积得不少,她不介意统统回敬他。

‘你怎么连来接机也和人吵得起来?真被你打败了。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快载我回家!’那女人翻翻白眼,性感的唇抿成一道直线。

‘她不来犯我,我会卯上她?’男人指着单明非又要开骂。

‘喂喂喂!你客气一点啊…’单明非哪忍得下这口气,向前凑近他。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潘至成和那女人一人抱住一个,硬是将他们两人拉开。

‘够了!阿冲,给我回去!’那女人扯着那叫阿冲的男人,将他推进跑车。

‘单明非,我们该走了。’潘至成瞄了瞄驻足观看的人群,不好意思地拉单明非快步离开。

‘哼!’单明非和那男人几乎是同时回头,又同时用鼻孔出气。

待那男人的跑车驶离后,单明非还板着一张脸,小嘴噘得半天高。

‘单明非,你怎么到了国外个性还是这么强呢?’潘至成边叹气边大摇其头。

这个学妹在学校就出了名的‘呛’,动不动就和人吵嘴,几乎把研究所上下的人全都得罪光了。可是说也奇怪,他却偏偏被她这种个性吸引…

‘我哪知道一下机就遇见一个无礼又欠扁的新加坡男人!’她没好气地说。

‘好了,走吧,我的车停在后面。’潘至成轻笑一声,接过她的行李。

单明非跟着他,忽地又回头瞄了一眼那辆已进入车阵中的刺目跑车,这才想起那男人的外形似乎还满俊的。只可惜他空有其表,瞧那恶劣的性子,根本就是一只穿着衣服到处乱咬人的野兽!

倒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动不动就会走火的电眼,尤其瞪人时,里头的火花似乎也在霹啪作响。说不定他刚刚就想用眼睛将她电成焦炭哩!

这样的男人竟然还有女人看得上他?那女人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啊?

唉,新加坡之行竟以火爆开场,希望别是什么恶兆才好!

做势挥开方才的霉运,她双手合什,喃喃地向老天及爷爷祈求保佑。

※※※

在新加坡的中国城内,有一幢维护得很好的中国式宅邸,大门保留着早期的宏伟原貌,两头维妙维肖的石雕卧狮伏在门下,大门左右石柱上雕着一副字迹遒劲的对联,上联是‘舞刀如雷破浪’,下联是‘挥袖带风惊涛’;横批则豪气干云地写着:‘纵横四海’!

不知情的人会把这里当成政府刻意保留的古迹,但内行人都知道,没事最好别在这里随意晃荡,因为这里便是‘纵横海运’创办人的老家,也是‘纵横帮’的总舵所在。

纵横帮在历经四代的传承后,依然由倪家的后代执掌‘总舵主’一职。现任的总舵主由倪家的老么倪澈暂代,是纵横帮中最高的统领;武官‘护剑’由上官家的长子上官浚担纲,负责活动与任务的执行;文官‘护印’则是上官家的次子上官浩,他的过人智慧正适合这个类似军师的职务。至于专门管理组织里所有成员的‘统领’,则是耿家的独子耿冲。

除了这些领导级人物,‘统领’之下还有东、西、南、北四位贴身护卫,与四位首领合称‘内八堂’。这四人除了协助统领管理纵横帮庞大的手下,最主要的工作还是保护总舵主、统领、护印和护剑。在帮里,他们的代称正是在东西南北上各加一个‘擎’字。

擎东、擎西、擎南、擎北,正好象征着纵横帮‘纵横’二字的意义。

这套组织体系是由第一代总舵主留传下来的,听说部分是撷取洪门组织而来。

纵横帮内每每有要事相商,多半会开大堂聚会,参加者除‘内八堂’,还有各地分舵的‘分舵主’。但若是遇上比较机密性的大事,则会在总舵内的机要厅开‘内堂会议’。

今口,统领耿冲就是被告知到内堂开会,因此他一早就驱车来到总舵,准备和大家讨论事情。

他将车子开到古宅大门边的私人停车场,点上烟,才走向大门。

他照例一身轻便,白短袖上衣配上黑色牛仔裤,微鬈的短发覆盖着一张俊中带冷的脸庞。二十七岁的他五官明亮慑人,肤色黝黑,身材高瘦结实;顶着一八三的身高,走起路来却如山猫般轻巧优雅又毫无声息,浑身散发着阳光与海洋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全是大海男儿的豪迈。

他的腰间挂着一条从不离身的银炼,行走间铃铃的金属撞击声显得格外清脆。

帮内的人都认得出这奇特的声音,大家心知肚明,只要这声音出现,就表示个性如狂狮般的统领耿冲已经驾临。

果然他还未走到大门,两名黑衣唐装小厮就已‘闻声知人’,适时地打开‘纵横四海’匾额下的那两扇大门,让耿冲无阻地进入。

大门内两侧回廊环护一条由大方砖铺成直通大厅的路径,径旁榕树遮天,让人一路清凉地来到肃穆庄重的主屋。

主屋分三进,都是上好的木造建筑,古朴的装饰使屋内看来与一般寻常老宅无异,令人很难想像这里会是像纵横帮这类神秘组织的聚会场所。

耿冲穿过戒备森严的第一进与第二进,来到第三进前方的空地,左右忽地窜出两列穿着清一色黑衣唐装的壮汉,对他必恭必敬地行礼,低喊:‘统领!’

‘嗯。他们都来了吗?’耿冲淡淡地点头,步伐未曾稍停。

‘只有“护剑”和内四室的三人,总舵主与“护印”还未到。’为首的一个壮汉回答。他叫陈炮,是上官浚的手下,功夫相当好。

倪澈和上官浩还没来?耿冲浓眉一耸,直觉不妙。

‘好,退下去守着。’他一挥手,跨过门槛。

上官浚跷着二郎腿坐在红桧木椅上,一见耿冲就点头说:‘阿冲,你来了。’

一入第三进,耿冲就在宽敞的前厅看见了上官浚与擎东、擎西与擎南三人。

上官浚的身高有一**,二十九岁,块头硕伟高壮,蓄着俐落五分头的他看来就像座山一样稳靠。他眉目清朗,身无赘肉,锻炼过的肌肉不像健美先生那样夸张,而是以一种优美的弧线贴住骨架,构成一身的好气魄。

身为纵横帮的‘护剑’,他没有一般武将的莽撞性格,相反的,在他身上只看得见习武人特有的内敛谦和与豁达沉稳。

基本上,他和刚猛的耿冲属于完全不同的典型。

耿冲锐利的眼神扫过上官浚的贴身护卫擎东和上官浩的贴身护卫擎西,然后转回到上官浚脸上,皱眉问道:‘阿澈和阿浩呢?’

私底下,他们通常以名字相称。

‘阿澈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他撇下擎北,一个人离开新加坡,没留下任何讯息,急得擎北到处找人。’上官浚摇着头。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他们这位代理总舵主似乎没有什么责任自觉。

‘真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是一帮之主啊?’耿冲的眉头已开始揪紧。

‘他老是拿他只是“暂代”帮主当借口,理所当然地放纵他那太过随性的个性。’上官浚站起身,又无力地继续补充:‘那性子跟我老弟刚好臭凑一对。’

‘阿浩呢?’耿冲眉头的深纹又多了几条。有个问题帮主还不够,再加个小聪明有余,大聪明不足的狗头军师,这纵穔帮还有救吗?

‘擎西,告诉阿冲你主子呢?’上官浚懒得替弟弟说话了。

‘护印昨天下午打电话给我,要我到机场等他,结果我等了一夜仍未见到他的人…’擎西是个木讷的人,三十来岁,死忠但不够机伶,因此常被上官浩放鸽子。

‘你们这些护卫是怎么当的?主子跑了,你们就没辙?那要你们跟著有个屁用!’耿冲发火了。严格说来,这东西南北全是他的直属手下,他们未尽到职责,他也有过啊!

三位护卫全都低下头不敢吭声。统领发飙时,千万别回嘴,这是帮里每一个人谨记在心的戒条。

‘好了,阿冲,你骂他们有什么用?阿澈和阿浩这两个人要是那么容易服侍,又何必找来这些训练过的护卫?’上官浚替他们说话。

‘哼!擎南,等一下用纵横帮的情报网找找总舵主和护印的行踪。’耿冲交代自己的贴身护卫。

‘是!’擎南应了一声。他和擎西一样都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忠仆,不过他比擎西更厉害,因为他懂得如何对付动不动就火冒三丈的主子。面对耿冲,他那八风吹不动的性子全不受半点影响。

‘对了,听你老姊说,你昨天去机场接她时和一个女人吵架了?’上官浚想到这则趣闻,忍不住拿出来调侃。

‘耿沁那张大嘴巴!’耿冲朝天花板瞪眼,没好气地说。

‘是什么女人敢和你吵?’说真的,他佩服那个女人的勇气。

耿冲大概就坏在他老爸帮他取的‘冲’字,个性又冲又硬,一句话听得不合意,体内的火山就大量喷出滚烫岩浆,炙得人抱头鼠窜。连男人都怕他,何况是女人。

‘哼!一个凶巴巴的笨女人,八成是台湾来的。看起来呆呆的,没想到嘴巴臭得像屎一样。’耿冲眉头一拧,很不愿想起机场那一幕。

‘嘴巴臭得像屎?那不跟你一样?’上官浚轻笑道。

‘我?我的嘴臭吗?’耿冲斜睨他一眼,满脸怀疑。

‘嗯,臭得像粪坑。’上官浚偷笑。这句话是替倪澈说的。要是他在场的话,肯定会这么取笑耿冲。

‘粪坑?’耿冲挑起一道眉,冷冷地问。

‘怎么,你不知道自己也有口臭吗?’上官浚又想起弟弟阿浩的阴沉个性。阿浩最喜欢阴恻恻地损人,尤其喜欢招惹耿冲。

‘干嘛,你今天是故意找碴是不是?净学阿澈和阿浩说话。’耿冲责难地瞪他。

‘你不觉得要是他们两人在场,一定会这么顶你?’上官浚忍俊不住。

‘是哪!他们好像不惹我发脾气就不痛快似的。’耿冲嘲弄地耸耸肩。也幸好他们不在,不然他开这场会议准会像在洗三温暖一样,不是被激怒,就是被泼冷水——这两件事都是倪澈和上官浩的绝活。

将车钥匙丢在茶几上,耿冲伸个懒腰,又拨了拨头发,才挑了张椅子坐下。

‘阿浩曾经和我打赌,说你这个人的死法一定是“气死”的。’上官浚又道。

他身后的擎东闻言忍不住勾起嘴角。

‘你弟弟的脑子里一定装着垃圾。阿浚,回去告诉他,想气死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耿冲挑衅地瞥了他一眼。

‘我倒觉得你一定会是全世界第一个“气死”的人。连帮里的元老都说你这霹雳脾气若不改改,迟早会惹出麻烦。’上官浚还是一迳地微笑。

耿冲的脾气不好早已在帮里出了名,他是有话绝对无法好好说的人,三两句话中就会送出火葯味,帮里一些比较胆小的兄弟见了他躲得比什么都快。

‘谁敢说我?我会有这种脾气,还不全是遗传了前两代海盗的天性!’耿冲冷哼一声。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官浚看着擎东,两人都笑了。

‘好了,我们得商量正事了。有什么大事需要开内室会议?’耿冲拨了拨头发,脸色一正。

上官浚拿出遥控器轻轻一按,大厅四周就降下玻璃帏幕将他们与外面隔绝,原本古意盎然的厅堂倏地变成一个防窃听的密闭空间。这里正是纵横帮历代当家讨论事情的‘机要厅’。

‘擎东,把你知道的告诉阿冲。’他命令道。

‘是。’擎东跟在上官浚身边已有五年,和上官浚情谊颇深,也是上官浚的得力助手。

‘近来海港分舵的弟兄常发现有船只在咱们的惊风岛附近徘徊,已经连续一星期了,弟兄们还在密切注意之中。’擎东沉声禀报。

‘惊风岛?岛上目前只有我们的一幢听涛楼,那些人想干什么?’耿冲疑惑地问。惊风岛是当年海盗们的巢穴,如令则是纵横帮的私人产业。

‘我和擎东都在想…会不会是为了宝藏?’上官浚神色谨慎。

‘你是说遗失的七箱财宝?’耿冲心头一凛。

‘当年曾祖们只带走三箱,后来他们再回去找寻时,原本应该还在洞穴的七箱财宝却不翼而飞,爷爷出动所有的人翻遍小岛也找不到…’上官浚支着下巴回想。

‘找不到就是被善同带走了,这还用想吗?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财宝藏匿处的人,肯定是他监守自盗。’

‘只是,在当时那种乱七八糟的状况下,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带得走七箱重物?’上官浚蹙眉沉思。

‘爷爷们地想过了。善同若是带不走,肯定将那七箱财宝移了位,好等日后来拿。所以老人家们才会翻遍小岛找寻,结果还不是毫无收获。’这件事一直是纵横帮的痛处。

‘我听擎东提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出没惊风岛时,忽然有个想法。’上官浚神秘地笑了。

‘什么想法?’

‘或许,善同把七箱财宝都沉到海里去了。’

‘海里?’耿冲一愣。

‘试想,他带不走财宝,可是又不甘心,那么把东西藏在哪里最不会被发现?’上官浚以善同的立场思索。

‘海里。’耿冲点点头。深海是最保险的地方。

‘没错,海里。但海浪不会卷走这批难以估价的财宝吗?’上官浚又问。

‘嗯…’问题又出现了。

‘善同一定知道海里有什么地方是最佳的埋藏地点,而把宝物全都藏了起来。’

‘我倒觉得财宝根本早被拿走花光了。’耿冲不抱任何希望。

‘这没道理。我曾祖是事件过后最早回到惊风岛的人,从那时起就一直有我们的人盯梢着,从没见过有可疑的人上岸。’上官浚提出异议。

‘这样想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干脆直接去把善同这个叛徒找出来不就成了。’耿冲没什么耐性,忍不住大吼。

‘真要找得到善同,我们还会在这里闭门苦思吗?我的人已经找了五年了,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我们找遍了全世界姓善的华人,没有一个符合身分特征。就算善同死了,也能从他的后人得到一些讯息,但该死的就是什么也没找到。’上官浚负责纵横帮内的活动与任务执行,寻找下落不明财宝的重任很自然地落在他头上。

‘找不到就算了…’耿冲烦得猛挥手。

‘不,我听说最近台湾的分舵找到一位姓善的老人,我想带擎东去看看,证实他的身分。惊风岛上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就请你多注意了。’上官浚的意志坚定,任何事一旦上手就不轻言放弃。

‘你要去台湾?老天!你们都走了,海运那里谁管啊!’耿冲最怕去纵横海运跟一群中规中矩的人开会了。

‘怕什么,有耿沁啊!你老姊制得了那些高级主管的,别担心。’上官浚站起身,笑着拍拍耿冲的肩。

‘我老姊?由她代理总裁,她不把海运给卖了才怪。’耿冲对耿沁没信心。

‘她虽讨厌纵横帮,但我相信她身体里也流着海盗的血液,否则她不会将纵横海运美国分支经营得那么好。’

‘是,她是你同学,你了解她!’耿冲挖苦地横他一眼。耿沁和上官浚两人的暧昧关系常是帮里谈论的话题。

‘嘿!别又扯到无聊的事去了。’上官浚敏感地喊卡。

‘算了,我也不管你和她的事了。只是我真的怀疑,那些财宝是否还存在?’

耿冲手痒地想点烟,随即想起这是个密闭空间,又将烟塞回口袋,只能不停地以手指敲打着桌面。

‘不管还在不在,都要把善同找到,算是给先人们一个交代。’上官浚叹口气。

‘其实以纵横帮目前的财力,已经不需要那堆财宝了才对。’耿冲根本不在乎那些财宝。

‘这已经不是需要与否的问题,而是心理上的平衡问题。曾祖那一辈的人都认为善同可能背叛了大家,将财宝私吞了,光是这点就让他们无法忍受。这事关系着海盗的颜面。’上官浚分析着。

‘海盗啊…’耿冲自嘲地笑了笑。没错,他们正是一票海盗的后裔!

‘因此,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找出善同。’

‘希望你这次不会扑空。’

‘希望如此。对了,听擎南说前阵子码头发生了打架事件?’上官浚忽然问道。

‘嗯,有两个人和几个小混混起冲突打了起来,把人家打成重伤。我已修理过那两人了,保证他们不敢再犯。’耿冲冷笑地挥了挥拳头。

纵横帮的人很少用枪,他们都以武术防身。身为纵横帮的统领,耿冲的身手自然不弱,加上严厉的个性与暴风般的气势,在他的管束下,纵横帮中没有人不对他服服帖帖。

‘没事就好。’上官浚并不愿见到纵横帮太过出头,那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对话刚刚停顿,擎东身上的行动电话就响起了。他接下通话钮听了一会儿,脸色一变,同耿冲及上官浚报告:‘港口的小黑说有人在打听惊风岛的事,而且准备雇船出海’

‘什么?’耿冲和上官浚互看一眼。

‘是一对年轻男女。’擎东说明得来的消息。

‘有没有提到什么?’耿冲拧眉问。

‘不清楚…’

‘叫小黑盯住他们,我马上到。’耿冲领着擎南大步冲出大门,上车朝港口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