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的4月中旬,尽管春天的脚步已经近了,可是整个芳草湖地区还处于冰冷的世界中,白天的气温往往还是零上几度,一到夜晚,气温就会急剧地下降到零下二三十度。

新疆的春天来得比较晚,当内地已是遍地绿意,草木萌发之时,新疆的春天却总是姗姗来迟。冬日积攒下的厚实的严冰顽强的抵抗着春天的脚步,将一切密密实实的罩着,北国依然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在白天,或者当天气暖和一些的时候,草原上、戈壁滩上的积雪就开始悄然地融化,然后到处是湿漉漉的,刚融化的地面混着尘土和雪水泥泞不堪,南来北往纵横的车辙印使路面显得坑坑洼洼。没有了白雪的覆盖,**的地面呈现出了丑陋的一面,到处是黑色的污泥,遮蔽了一冬的垃圾也显现了出来。踩着这样的路面,不时的传来人们的抱怨声,裤脚的泥点子赫然在上。

尽管如此,但是人们还是喜欢出天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清冷的空气,毕竟整个冬天闷在屋子里的时间太久啦。

此时正是上午十二点多,村中的男女老少们大多数都聚集在打谷场,在那里闲聊、嘻闹、唱歌甚至打骂*,可是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立刻被恐怖的气氛所代替,因为这时村子外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如同雷声滚过。

人们不禁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相互对望,想从对方的目光中寻找出答案来,可是在场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大家不安地聚集在一起,没有人向家里跑,大家议论着,并且祈求真主安拉的保护。

很快,打谷场的四周出现了二三十匹战马,战马上端坐的是解放军战士,他们看起来穿得挺厚实,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大多数人外面穿的还是夏天时发的棉平布草绿色军服,那么里面穿的只可能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所有能御寒的衣服啦。

好在是白天,可是到了晚上那只会是冷得上牙直碰下牙,可是每一个战士的胸脯都挺得直直的,没有一丝萎缩的样子,显得格外的威风凛凛。

立刻,打谷场的四面站起了十多个持枪荷弹的战士,而其他的人还是骑在马上,打谷场上的人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没有人吱声,大家或站或坐地待在原地,大人们小声地安抚着孩子。

这时,村子里先前那些待在家中的人陆续地来到了打谷场,然后又有十多名解放军战士从村子里集中到了打谷场周围。

带兵的是一个粗旷的中年汉子,他的着装和所有的士兵一样,唯一能辨别他身份的是他上衣的两个口袋,他在马上一直是紧抓着马鞭,显然是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这时一名解放军战士向前敬礼汇报说,村里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啦,还有五名战士在做最后的搜索,看有没有遗漏的人,然后立正退到了一边。

这个中年汉子低声对身边的一名战士说:“去,库尔特,让这些人明白我们这次来的目的,记住,一定要严厉,要吓住他们,特别是要提死一杀五的事,否则这些少数民族刁民是不会合作的,更不会说真话的。”

库尔特不满地望着他的连长,那连长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笑着拍了拍库尔特的肩膀:“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是维吾尔族人,也是少数民族,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咱这么多年的生死与共,还不清楚吗?好兄弟,别往心里去。”

库尔特则小声回答说:“赵连长,可是邓指导员特别特别交待,我们是老百姓的军队,在外一定要注意我们军队的形象,对待老百姓一定要态度温和,要提倡军民一家亲,不能动不动就好像过去剿匪那样,而且他说了,他会马上赶过来的,让我们在他来之前,千万不要动刀动枪的,吓唬老百姓。”

赵连长不满地哼了几哼说:“那个书呆子,他懂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和什么人打交道。他才来咱们队伍没几天,可不懂得这些回回排外得很,什么事都护着自己人,从来不管什么是非,什么黑白。我们为了这一带的和平,不知死了多少兄弟,而他们却还是那么仇视我们。”

库尔特耐着性子说:“赵连长,要消除民族间的心理隔阂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做到的,所以邓指导员。。。。。。。”

赵连长立刻黑下了脸,挺起了胸膛,打断了库尔特的话头,不耐烦地说:“别说那么多废话啦,听命令吧。”然后厉声喝令道:“一排排长库尔特。”

库尔特立刻行了一个既标准又漂亮的立正,声音响亮地回应道:“有!”

赵连长果断地说:“库尔特,你现在给我马上传话,告诉在这里所有的人,昨天傍晚时我们的一支巡逻小分队受到了一小队土匪的袭击,伤3人,死1人,而后我们一直追踪到这里,可以肯定地说,至少有一个土匪藏进了这个村子,并且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所以,这里的人必须将这个土匪供出来。不然的话,我就要按照死一杀五的法子,将这村里最有嫌疑的人当场处决。”

库尔特正在犹豫,赵连长厉声道:“按我的话去做,有天大的事我都顶着。”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说:“记住,不要给老子玩花样,老子说回回话是不行,但耳朵还是行的。”

库尔特无奈,只能将赵连长的话传了出去,打谷场上顿时一片混乱,一个老人上前说:“这位首长,我是这里的族长,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老百姓,我敢说,这里没有一个人敢去动人民解放军的一根汗毛,更不要说袭击人民解放军啦,而且我们也知道你们人民解放军为什么待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我们,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

赵连长轻轻地哼了声,心想:“鬼话!统统都是骗人的鬼话!”

库尔特温和地说:“老人家,你看清楚些,这些人是不是都是你们村里的人,还有,有没有还没到场的人。”

族长走了一圈,回来说:“这些都是我们族中的人,没有外人,如果说有没到的人的话,据我所知,那些人此时正在外面游牧。”

库尔特说:“老人家,请你好好劝劝你们族人,如果知道那些土匪的事,一定要说出来,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们的。你们一定要明白一个道理,那些土匪一天不消灭完,你们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那族长连声称是,再次走到人群,大家嘀咕了许久后,族长苦着脸回来道:“我们族人真的没人知道土匪的事。”

赵连长冷笑一声,一挥手,立刻身后涌出十多名战士,从人群中拉扯出了5名回族人,踢倒在地上,用枪指着脑袋,顿时人群中哭声不绝,有妇人想冲上来,甚至有青壮男子想拔刀,不是被族中的人死死拉住,就是被解放军战士用枪顶了回去。

赵连长踱马而出,用生硬的回语说:“供出土匪,他们活!”然后用严厉的目光在所有人的面前扫过,想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可是他失望了,看到的更多的是愤怒的目光。

赵连长心想:“难道我判断错了,这里真的没有土匪!”他跳下马,缓缓走到那被拉出的5个回族人的面前。他们每个人都吓得瘫软在地上,抱着头,发抖着,甚至可以听到牙齿打战的声音。

赵连长一把拉起一个回族人,拔出手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然后扫视着在场所有的人,再次一字一句生硬地说:“供出土匪,他活!”

库尔特轻轻地摇摇头,示意赵连长要慎重,不要冲动。赵连长只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地打开了手枪上的保险柱,他的手就扣在扳机上,整个打谷场顿时如同死一般静寂,所有的人都望着他手中的枪。

那个被枪指着头部的人,似乎已经屈服了命运,他闭上了眼,等待着枪声。

空气凝重着,1秒。。。。。。2秒。。。。。。3秒。。。。。。

赵连长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刚想扣动扳机,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喊道:“我说,我说,我知道。”赵连长不禁长松了一口气,将保险拴合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望向了那个说话的人,那是个青壮的汉子,他上前一步说:“放了所有的人,我就说。”

赵连长冷笑一声说:“你只要说了,我自然会放人。”

这时打谷场的右边出现了5名解放军战士,他们的前面走着一个人,那个人身穿着一件全新的厚厚的羊皮大衣,头上戴着一顶两边长长的可以遮耳的那种皮帽子,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一时看不清面目。

当五个解放军战士押着那个人走到打谷场中间,立刻有个中年回族人骂喊道:“你这该死的贼!你怎敢偷穿我的新衣服,我可是才买的,我都舍不得穿,只才穿了那么一次。真主啊,惩罚他吧。”

又有一个妇女也叫了起来:“啊,那是我的围巾!”

族长上前道:“尊重的解放军同志们,我以真主安拉的名义起誓,这个人不是我们族的,我们从没有见过他,他很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所以,请你们放了我们的族人吧。”

那个准备招供的青壮汉子也立刻说:“就是他,他就是我要说的土匪,快把他杀了。”

赵连长一挥手,两个战士立刻一边一个将那个陌生人的胳膊抓住,同时立刻有一个中年回族汉子冲了上来,用力地拉扯着那个陌生人身上的皮大衣,并喊道:“这可是我的皮大衣,你还给我。”

那两个战士见赵连长没反应,就任由那个回族人将那个陌生人的皮大衣脱了下,临走时,他又从陌生人的头上拉下了那条红色的围巾,嘴里囔囔地说:“这是我老婆的。”然后又狠狠地踢了那个陌生人一脚。

那个陌生人迷茫地站在那里,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一件单薄的黑色的裤子,他的胸口大部分坦露着,脚上是一双陈旧的皮靴。

陈连长走到他面前,一抬手将他的帽子打飞,然后那个陌生人的整张脸就显现在他面前。

那个陌生人虽然胡子十分的浓密,但看上去明显是一个汉人,看年龄应该是个中年人,他的身材十分的高大和匀称。

赵连长问那个陌生人:“现在是不是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的眼睛紧盯着赵连长,许久,他的眼睛才动了一下,好像在上下打量。

赵连长十分不耐烦地说:“请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告诉我,你是谁?”

那个人的喉结动了动,嘴轻轻地张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

赵连长冷笑一声:“想装哑巴吗?”然后回身喝令道:“王医生,上来检查一下,看这个人是不是哑巴。”

立刻一个戴着眼镜的人背着医药箱跑步上前,他上前用手捏了捏那个陌生人的双颚,又用手扳开那个陌生人的嘴巴,用棉签顶起那个陌生人的舌头,而那个陌生人出奇的安静和听话,任凭王医生摆布。

好一会,王医生报告道:“报告连长,这个人不可能是哑巴。”

赵连长冷笑道:“他当然不是哑巴啦,我叫你检查是为了让他死心,看来他是太聪明过头啦。想装傻吗?”赵连长猛地来到那个陌生人的面前,贴近他的脸,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

那个陌生人眼一眨也不眨,看着赵连长,赵连长一把撕开那个陌生人的上衣,用手枪点着他身上的伤疤问那个陌生人:“请你告诉我,这里这个圆孔形的疤是刀伤还是枪伤?”那个陌生人没有反应。

赵连长又摸了摸他的肩头:“那么这个又长又斜呢?”那个陌生人还是没有反应。

赵连长厉声道:“够了!你不必装了,你身上的伤痕已告诉我,你曾是个军人。既然你是个军人,就不要他妈的装熊,拿出你的勇气来面对现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