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猜,那会是什么。夜明珠?请原谅我想象力匮乏,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每个人都可能想到的东西。不过,那光源虽然看上去不太亮,但也是相对我们手里的矿灯而言的。夜明珠绝对发不了这么亮的光。鬼火?鬼火会动,那光却一直静静地,一点儿没移动。某个地方漏进来的一束光?这倒够亮度,也不会动,但是,现在离上次小宝看表也不过两个小时左右,当时是晚上十一点,所以也就是一点两点的样子,哪来的亮光?而且,颜色也不对。那颜色——会不会是月光?

我正想着,忽然,“嗖”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从我的耳边迅速飞过。噔——那东西打在旁边的石墙上,溅起一圈火花,然后又是噔地弹回地上。

我一看,腿立即就发软,子弹头!接着,嗖嗖连续几声,又有几颗子弹朝我们飞过来。小宝尖叫一声,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右肩。

不过这些子弹可能因为距离太远,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力道也已然变弱。子弹只是射入了小宝肩膀里,并没有造成很剧烈的杀伤。而且,这子弹似乎是气枪打出来的,威力不太大。

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后面远处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影。嗖嗖——子弹又朝我们射来。我们发疯一般往前跑。包括肩中一枪的小宝,包括脚缠镣铐的老二。小宝摇摇晃晃,跑几步又停下。老二更严重,跑的动作刚大一点儿,就“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子弹还在我们耳边飞过。大师兄、老四仆倒在地上,然后大声向我们喊:“趴下,都快趴下——”

我们跟着急忙趴下,然后把灯熄灭了。

我们在黑暗里摸索着匍匐向前爬行。

可是,老二却还站着,他连灯都没有摁灭。他贴墙站着,正翻着自己的背包。老二翻出了一个附着引线的黑色圆球。我们这边只有老二身上还有亮光。所有的子弹一瞬间都射向老二。噗噗噗——接连几声,好几发子弹射在了老二的身上。

好在子弹力度不大,老二只是闷叫几声,并没有倒下。

后面几个人缓缓向我们靠近,我已经能听到远处他们的脚踩在地面上微弱的声音。

我们在地上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出。

老二把矿灯咬在嘴里,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黑球上的引线,“刺——”黑球上点出了一串火花。一阵钝物破风的声音,老二把黑球奋力甩了出去。接着,老二也熄了矿灯趴下了。

“砰——”后面传来了一声巨响,爆炸出一团烟雾。后面的人影被裹在了烟雾里,那些人在痛苦地呻吟,不住地咳嗽。

老二从地上爬起来,自己在前面拖着铁镣铐,捂着身上的伤口往前跑,同时大喊:“快走——”

想不到老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出他自创的“烟雾弹”。以前还在师门的时候,我们曾一起玩过这东西。一个大鞭炮和一堆呛鼻呛眼的辣椒粉包在一起,鞭炮一炸,这些粉末就会在一定区域内****出来,附近如果有人,眼睛鼻子里肯定会飞进这刺激性很强的粉末,一时间痛苦难受得要命。

以前这东西都是用来整人,想不到老二竟会把它用到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候。后面的烟雾很快扩大,但很快就会散去。我们必须在烟雾散去前,冲出气枪的射击范围。

我一边跑一边不时回头看,老四扯了我一把,让我快点儿。我刚要加快脚步,后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啊——”

扑通,有人摔倒在地上。接着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蜘蛛——”

后面的烟雾里惨叫连连。“砰砰——”有枪声响起,但是气枪火力有限,而且不能连发,响了几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惨叫声却源源不断。“扑通——”又有人倒下的声音,还有人在地上不断滚动。后面有人往前跑,不要命地往前跑。有两个人影在向我们靠近。我们也在尽可能地快速往前跑着。因为老二有脚镣,而且我们大都有伤在身或者疲惫不堪,后面的两个人影离我们越来越近。

烟雾里的惨叫声慢慢变微弱了,渐渐变成难以听清楚的呻吟声。

我们的矿灯都已经熄灭了。古代墓穴讲究中轴线,甬道一般都是笔直的,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只要不出意外,跑起来也不会很困难。我没跑几步,忽然一下撞在了前面老四的身上。几个人都刹住了脚步,撞成一团。

后面两个人的脚步声很慌乱,不时还会传来一两声重重摔倒的声音。开始他们的手上还都有矿灯,但是摔过几跤之后,后面就再也没有光线射过来了。他们的矿灯可能摔坏了,也可能摔丢了。

他们越跑越近了。我推了推前面的老四,紧张地低声问:“快走,干吗停在这里?”

老四不说话,扯扯我的手,示意我别出声。

前面肯定出了什么状况。我又推了推老四,老四却还是纹丝不动。那两个人已经跑到我后面十五米左右的地方。“快走——”我用力推着老四。老四却死死地定在地面上,稳稳地,一点儿不动。

说一点儿不动并不准确,因为,他在不停地颤抖。我奇怪地问:“老四,你怎么——”话还没完全出口,突然,“哗”一声,一个什么东西从我前面的石顶上瞬间垂吊下来,一股腥臭劈头盖脸而来。

我惊得连忙摁亮了矿灯,朝前一照,蛇!一条手臂粗的大蛇从顶上垂下来,蛇头刚好在我面前,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黑色的芯子缓缓吐出来,又收回去。

我顿时蒙了,背心直发凉,不敢有丝毫的动作。据说蛇是半瞎子,只能看见移动中的东西。我害怕稍微一动,那个悬在我面前的蛇头就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猛朝我咬过来。我明白前面几个人为什么都不敢动弹了。我不住地发抖,眼睛不敢眨巴一下,每一秒钟都在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这条蛇。

后面的两个人被突然亮起的矿灯吓了一跳,在后面怔了一怔,又接着往前跑。

我极力忍住不回头看。然而老是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

脚步声已经到了我身后。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挥起手里的矿灯就往蛇头上砸去。刷——

蛇像箭一样,疾射向矿灯发光的灯头。我大叫一声,连忙缩手。我一缩手,蛇又跟着我的手冲了过来。我拿着矿灯的手移动到哪里,蛇就跟到哪里。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冷汗直冒。

人说急中生智,此言不虚。我忽然想起在村里时曾经看见过一个捕蛇高手捉蛇时的情景。那人一手拿一根软竹鞭,在蛇的眼前晃来晃去。蛇的注意力全在了那竹鞭上,竹鞭往左便跟着往左,竹鞭往右便跟着往右,而且还不时气势汹汹地做出要攻击的样子。捕蛇人就是这样,用竹鞭把蛇吸引住,另一只手则相机行事,一看见有能出手的机会,就迅速出击,一举捉住蛇的七寸。

此刻我的一只手里拿着一盏矿灯,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柳叶刀。没有时间了,我已经能听见后面跑来的两个人的呼吸。

我把矿灯晃了晃,蛇跟着晃了晃。我把矿灯往地上一扔,蛇也跟着立即蹿下来,就在矿灯落地的瞬间,蛇突然嘴巴暴张,一下把矿灯咬在了嘴里。

趁着蛇绞缠着矿灯在地上打滚的瞬间,我一脚把蛇头踩住,弯腰挥起柳叶刀,刷地劈向蛇七寸。

一刀不断,又补了一刀。血花溅起,没有头的蛇身在地上翻滚。我心有余悸地看着地面,脑门布满汗珠。抬起矿灯射向前方,几个人依旧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

前面的甬道顶上,隔不远就有这么一条蛇从上面垂下来,如同溶洞里的钟乳石。这么多蛇,显然不是刚刚才吊在这里的。它们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是在等我们?不可能,蛇又不是以人为食。

那两个人已经跑到了我后面,我刚想回头看看,忽然,那些钟乳石一样倒吊着的蛇动了。“啪啦——啪啦——”蛇纷纷从上面跳了下来。糟糕,这些蛇要攻击了?我暗叹不妙。

出人意料的是,蛇竟然慌张地掉头往后。它们在地面上窸窸窣窣地往甬道前方游走了。蛇走得很快,瞬间就不见了。

“快跑——”大师兄朝后面叫了一声,跟在蛇后面跑起来。我们后方响起了沙沙声,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人面蜘蛛已经不知不觉爬到了我们后面。那些蛇肯定是提前闻到了蜘蛛的气息,所以才慌忙逃走的。

我赶紧跟在前面几个人的身后跑,后面是一片黑压压的蜘蛛。蜘蛛已经到了刚才我站着的那个位置,刚才被我斩断的那条蛇的尸身还留在地上。最前面的几只蜘蛛一到,立即就跳上蛇身咬起来。蜘蛛越来越多,很快就把那条蛇围住了,到后来,整条蛇身上都爬满了蜘蛛。后面更多的蜘蛛涌上来,那条蛇就被蜘蛛淹没了。

我掉过头,继续拼命往前跑。前面几个人都摁亮了手里的矿灯。后面沙沙的声音终于开始越来越远了,前面蛇滑行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这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虫虫兽兽的东西?蜘蛛、老鼠、蟑螂、蛇,前面还不一定会有什么。

蛇和老鼠,它们不是天敌吗?蛇吃老鼠,老鼠可以吃这些虫子,这些虫子又以蛇和墓里各种腐物为食。这俨然是一条食物链。

造墓者把这些东西放养在一起,实在太阴毒,但又太巧妙了。这些东西相互为食,相互制衡,可以在地下生生不息。但是外来入侵者只要碰到这些东西中的任何一种,都有可能会丧命。这座古墓无论是结构设计还是机关安排,包括这些虫兽的安排,无一不是巧妙绝伦,但是又邪气冲天。

前面会遇到什么,我已经不敢去想。因为情况危急。

老二跑得非常吃力,脚上戴着镣铐,身上又中了刚才那几枪,再加上一直高度紧张和强体力运动,人也几近虚脱,就算铁打的身板也该散架了。

老二越跑越慢,他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他一慢下来,整个队伍就慢了下来。大师兄赶紧上去搀住老二,而老二即使有大师兄搀着,也走得趔趔趄趄了。

后面的蜘蛛声虽然已经很远,但还是能听出来,它们一直沙沙地跟在我们身后。甬道里只剩下我们的脚步声和远处的沙沙声。

大师兄解下背包,翻身丢给老四,自己一把将老二扛在背上。大师兄本来就身形高大,加上现在情急之下,全身力气都使了出来,扛起老二也不怎么费劲。

大师兄大步向前跑着,队伍又快了起来。说来惭愧,跑了这么一会儿,我也有些吃不消了。我全身上下都已经汗出如浆,而且人也气喘如牛。看看前面背负着老二的老大都没慢下来,我不敢落下,只能咬牙跟上。

甬道尽头的那点亮光越来越近。我尽量让自己把注意力转到那点亮光上。那究竟会是什么光?

那亮光微微有些暗黄,幽冷幽冷,看久了不由得就打了个寒战。我忙转开眼睛,看着脚下的地面。

过了一会儿,不再紧张了,又抬头去看前方那点亮光。忽然,亮光里出现了一个黑影,刚才我低头之前,还没有的一个黑影。

那黑影从地面上一点一点爬起,扭动着、挪动着,我汗毛倒竖,其他人也看见了那个黑影,纷纷停下。黑影缓缓爬起,能看见的地方越来越多。半个披头散发的脑袋、肩膀、胸膛、腰腹——

那黑影像是半个披头散发的人,面朝我们这边,还在左右摇动着。

我上牙下牙咯咯打着寒战。突然,黑影猛地向上升起老高,像一个人半蹲着的样子。又突然,黑影仰面倒下,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站在原地,慌张地看着前方。许久,那里像先前我们看到的一样安静着。

大师兄耸了耸肩,把已经从背上滑下来的老二重新托了上去,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次,他走得很慢。每个人都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前面那点亮光。

走了五六米远,前面还是安安静静。我刚要抬脚接着走,忽然,前面的小宝“啊”地叫了一声。我抬头,也吓住了。

亮光前面举着一只手。一只手的黑影在亮光前从地上举起来,五指张开,抓向上方。

我抬起的脚定在空中,全身瑟瑟发抖。

那只手的五个手指在不停地一张一合,动作很慢,却冰冷而僵硬。我感觉那只手就在我的眼前,五个手指直勾勾抓向我的眼睛,抓向我的脸。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也有这么一只手在举着,在诡异地向上抓着。再睁开眼往前看时,手却又不见了。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沙沙声,那些蜘蛛又追上来了。大师兄也听到了后面那些要命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又往上托了托老二,开始往前。

我不敢再看前面那点亮光,低下头,看着脚下往前走。眼前一直浮现那只手往我抓过来的情景,背心里直冒汗。

越来越接近那点亮光。我们的矿灯已经能够照到那点亮光所在的地方。灯光和那里的光交汇在一起,我惊讶地发现,两种光其实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