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拉得整个箱子开始剧烈晃动,不停地有蟑螂从上面成团成团掉下来。老四力气越拉越大,最后拉得额头上已经悬起了一条一条的青筋。

箱子“咔嚓咔嚓”响了一阵,突然,“啪”的一声整个散架了。一大片东西纷纷扬扬地从上面飘落下来,木板、蟑螂、盒子,像雨点一样落下。

“啪啦啪啦——”所有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盒子混杂在一堆杂乱东西里。这堆东西一掉下来,周围的蟑螂就迅速爬开了。

老四手腕一抖,把盒子拉回了自己手里。这是一个黑色的铁质盒子,长一尺宽六寸,沉甸甸似乎很有分量。“走——”老四快喝一声,自己在前面开始往门的方向冲。

那个大木箱掉下来后,地上的蟑螂陡然增多,像雪崩时的冰雪,朝所有没有被它们覆盖的地方急速蔓延。整个耳室都是“沙沙”的声响。老四抱着盒子,大步往外蹿,我赶紧跟在后面。蟑螂的潮水在后面跟着我们翻涌过来。

因为背着背包,而且浑身都是被老鼠咬出的伤口,所以我跑得格外慢。

老四已经快跑到门前了。我又怕又紧张,呼吸越发地困难。越是紧张,就越是觉得两条腿注了铅一般沉重,每抬一步都吃力。蟑螂已经覆盖了我的膝盖,我感觉自己就要倒下了。

我的脑海里开始闪现曾经在很多冒险电影里看见过的画面:某个人一倒下就被一群蚂蚁或者其他虫子覆盖,瞬间变成一堆白骨。

我的头嗡嗡直叫,身体越来越没力,腿上的肌肉在发酸、**,我真的要倒下了,两条腿现在完全被蟑螂覆盖了。

“四师兄——”我用最后的力气急促地喊了一声,然后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倒下了。我最后的一个感觉就是:蟑螂已经爬到我的胸口。

接着,我就失去了知觉。不过,这只是因为过于紧张和焦虑加上精力衰竭导致的短暂昏厥。很快,我苏醒过来,感觉自己像是坐在小时候赶集时常常坐的拖拉机上,在崎岖的山间公路上一颠一颠地前行。

身上已经满是乱爬的蟑螂,它们在我每一个身体部位攒动着。我全身酸麻地趴在老四的背上,老四背着我在快速往前跑。

老四两手反过来紧紧拢着我,那个黑色的盒子像鱼鹰叼鱼似的被他叼在嘴里。

老四拼尽全力在猛冲着,终于跑到了门前,空出一只手一把将门拉开,然后把我往门外一扔,自己也跳出来,“嘭”的一声把门重重合上了。

我被老四这么一摔,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不过精神倒是清醒了不少。老四双手紧紧拉着门环,大口大口喘气。门关得很严实,一条小缝都找不到。确定没有蟑螂爬出来后,老四才慢慢放松下来,走到我旁边,把我拉了起来。

我们又回到了站着六匹骏马的石室。石室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六匹马兀自巍巍地站着。

我和老四在清理自己身上的蟑螂。奇怪的是,自从被老四扛在背上之后,我身上的蟑螂竟然也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剩稀稀落落几只。再看老四,他身上已经连一只蟑螂都没有了,有的只是蟑螂被拍死时溅出的汁液。

那个神奇的黑盒子!我把对蟑螂的所有怨恨都发泄在还留在我身上的那几只上,挥起手掌把它们一个一个狠狠拍死了。老四把黑盒子装进自己的背包里。我看着老四,真的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一会儿贪生怕死得让人生厌,一会儿又舍生忘死地返回蟑螂堆里把我扛了出来。

“四师兄,谢谢你。”我涩涩地说。老四点点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们在石室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前面和右面的两道门一直悄无声息,老二和大师兄他们好像石沉大海了。

左边的石门里传来“沙沙”的声响,蟑螂应该已经爬满了门里面那一面。想想刚才的死里逃生,我心有余悸。我看着老四,意思是接下来怎么办。老四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右边,说:“我们到前面看看,老二和老三在后室不知道怎么样了。”

古墓里的棺材都会放在后室。如果真有危险,也是老二和老三那边可能性大一点儿。

四师兄背起背包,开始往前走。

那扇门又是虚掩着。进去之后我回头留意看了一下,似乎这里的门都会自己无声无息地虚掩上。但是这门没动,我于是转身向前走了一步。再回头看,门竟然关上了。

门的前面又是一条甬道,宽而平坦的石砌甬道,直通往前面的另一道门。

老四又恢复专注谨慎的状态。虽然前面已经有老二和老三走过了,老四依然走得一点儿也不分神。

平平安安走到前方的门前。根据经验,推开门,肯定又是一间石室。如果这个墓穴只有三个主墓室的话,这里应该是中室,放的也应该是一些陪葬品;但如果这个墓只有两个主墓室的话,那就是后室了,里面停放的,可就是墓主的棺椁了。

看上去还是虚掩的门,老四缓缓伸出手。门里什么声息也没有,老二老三在不在里面?如果不在,那里面应该是中室,他们可能到更里面的后室去了。如果在,那他们怎么会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老四的手已经碰到石门,他轻轻一推。我迫不及待地想往里面看,然而意外的是,老四这一下竟然没有推动。门似乎被什么在里面堵住了。老四吃了一惊,他用力推了推,门松动了些。

老四推出一条门缝。矿灯照去,里面有一堆黑色的东西抵着门。门缝太小,看不出是什么。老四扎下马步,降低重心运足劲,手臂格住门扇用全力往里推。

门一点一点被推开了,那堆挡着的东西被推到了一边。老四矿灯扫过,刚刚抵住门的,竟然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这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老四用脚把这个人推翻过来一看,惊讶地咦了一声。我一看,傻了——老二!老二的脑后流着一摊血,老四探了探,还有气息。老四不是说老二要把老三杀死吗?怎么两人一起进来,老三不见了,老二却昏死在这里?

老四掐着老二的人中,掐了很久,老二终于开始动弹,他睁开眼睛,惊异地看着我和老四。

老二坐起来,晃了晃脑袋,吐了口夹着血丝的口水,不说话。是不是老三干的?还是另有其他的人或者我们无法想象的东西?老三哪去了?我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我没开口,老二不想说,就是用虎钳撬他的嘴巴也没用。

老二坐了一会儿,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老四在打量这座石室。这个石室和外面那个很像,除了没有那六匹石马,其他的都几乎一样。除了我们进来的地方,其他三面墙上也还各有一道门。

老四又恢复了那副人精模样,老二不开口,他也不开口。我实在找不到话说,只好把刚才没问出来的问题拿出来:“二师兄,你没事吧?”老二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躺在这里,老三呢?”

老二不看我,还是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老二估计恢复了点,开口说:“走吧——”说完,老二找到自己的矿灯,摁了摁,没亮。

已经摔坏了,老二把坏矿灯往旁边一丢。“国庆你在前面走。”老二说。

“往哪里走?”老四问。

“看哪个门边有老三的记号,”老二说,“我跟他说过,谁落单了都要在路上留下标志。”

老四在前面那道门的旁边找到一个标志,六条横线并排着,上数第三条断开。是老三的专属标志。没有矿灯的老二走在老四后面,最后是我。

进门又是甬道,甬道过去还是一道门。老四一推,门应手而开,他却停住不进去,回过头惊恐地看着我们。

老二虽然刚才吃过一次亏,但依然有着铁胆,他一把拉开前面吓呆了的老四,抢过矿灯,自己一步抢在了前面,但他也怔住了,表情和老四一样,万分惊愕。

我抬起矿灯,从他们的肩膀看过去。这一看,吓得刚呼出的一口气都缩了回去——石门里站着一大队石人石马。

石人没有五官,但从姿势上能看出,它们全在盯着我们。石马则更明显,它们的两颗石眼珠子瞪着我们,神情冷冽。我们三个都站住不动,生怕动一下,那群石头家伙就会立马冲出来把我们踩成肉酱。“嗒——”最前面的一个石人向我们迈了一步。接着,后面的所有石人石马都向我们迈了一步。

石马张开大嘴,扬起蹄子,凶相毕露地向我们嘶吼着。虽然它们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但还是惊得我们冷汗直流。

我想往后退,但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老二和老四的脖子上也有汗珠在往下流。

最前面的那个石人已经快走到门前了,两米多高一个庞然大物,就那么立在我们面前。老二的脑门子汗出如流。老四悄悄往我这边退了一步。

石人石马却不再走了。它们忽然就那么定住,定在离老二不过两米的地方。我们谁都不敢动弹。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我的衣服已经全部汗湿。老二和老四也早已满头大汗。

这样的僵持很折磨人。老二再也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同时紧张地看着前面那个石人。石人没有动。老二又鼓起勇气轻轻抓住门环。

石人依然没有反应。老二回头朝我们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迅速一拉,“砰”的一声把门拉上了,急忙说:“跑!”

我还没反应过来,老二和老四就已经从我旁边跑过去了,我连忙跟上。老二脚上还戴着脚镣,跑起来一拖一拖。跑到之前的那道门前时,三个人才停下来。

后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那道石门还是老二拉上时的样子。里面的石人石马似乎并没有对我们的仓皇逃窜做出任何反应。

确定里面没有动静后,二师兄犹豫了一下,决定回去看看。尽管他已经尽量放轻脚步,但一走动还是有“哗啦哗啦”的镣铐和石板的摩擦声。

我们在后面蹑手蹑脚跟着。老四随时和老二隔着不下两米的距离,老二在前面只要一有变故,他就会撒腿跑路。

老二已经走到里面那扇门前,伸手推门,他的手已经触到石门。

忽然,外面的那扇门外传来人的脚步声。我们现在就在两扇门的中间,那扇门一打开,外面的人就能看到我们。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老二回头看着那道门。

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前。我们无处可躲,就那样站着,怔怔地看着那道门。那道门是虚掩着的。外面的脚步声停住了,要推门了。

我紧张地靠墙站着。如果外面来的不是老大他们,他们若有任何可以远距离攻击的武器,只要门一推开,我们就完了。

我们像等待行刑的囚徒,看着刀斧手举起的鬼头刀向自己的头颈三寸落过来。

门果然被推动了,但只动了一动,就没动静了。外面什么声息也没有,里面那道门里,也同样什么声息都没有。我们被寂静包围着。

我猜外面那道门外的人肯定已经发现了我们,他们下一步会采取什么举措?

我紧紧盯着外面,老四和老二也都看着外面,我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外面那道门又动了动。而且动的幅度比第一次大很多,好像就要推开了。

我已经汗流浃背,只顾看着外面,忽然,一只手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我不敢尖叫,吓得耸了一下肩。那只手一加力,我就被往里面扯退了一步。

我惊恐地回头一看,后面那道门已经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里面向我们打招呼。老二已经往里面走去,老四则拉着我的手正准备往里面走。

那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大师兄。我们进了那道石门。进门的时候我还是畏惧地看了那些石人石马一眼。但它们还是停在我们刚才关上门时那个地方,没有前进一步。

石人石马朝我们张牙舞爪,但是却不能前进一步。我往地上一看,又是泥蛇道人用烧火棍画的圈。

就在我们这道石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的石门处传来了枪栓拉动的声音。我们刚一离开那道门,门外就响起了枪声。子弹“嗒嗒”打在墙上和门上的声音听得我胆战心惊。我暗叹一声好险。

这是一间比外面几间都要大的石室。除了摆在中间的一大队石人石马,四面墙上还各有一个壁龛。壁龛上堆满着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随葬品。有各种瓶瓶罐罐,还有很多做成动物形状的金属制品。因为附着尘土的关系,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质地的。

老二随便拿了一个,一擦,里面就泛出一道浅浅的金黄色的光芒,金的。

大师兄把东西从老二手里接过,放回去,说:“快走,后面的人就要来了。”我这才注意到,石室里还有一道门。

我原本以为这里会是后室,也就是陵墓里最里面的一间墓室,没想到还没到尽头。

这道门开在正前方。古墓通常都只有一条中轴线,墓室都建在这道中轴线上。两边的耳室通常也是对称的,大师兄带着我们从旁边过去,走到前面的门前。

大师兄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躲在里面保持着警惕的小宝。小宝一见大师兄带着我们回来了,马上转忧为喜。老四看见小宝,神情也顿时一变。但这变化只一闪就过去了,接着又是刚才那副惹人厌恶的人精模样。虽然他的矿灯还在老二手里,大家看不见他脸上的变化,但是站在他旁边的我还是看见了。

老二则好像根本没这回事儿,不理会小宝,自己拿着矿灯往里面照去。里面似乎是一条很深的甬道,矿灯照过去,也只能看到一片迷蒙的黑暗。

不过,甬道的尽头,却似乎有一点儿亮光。大师兄凝神听外面的动静。那群人已经走进了那道外面的门,来到了里面的门前。有人推开了门,接着是一阵惊叫声。

他们看见了里面的石人石马。有人朝石人石马开枪,子弹击打在石头上,噔噔脆响。

二师兄回头看看所有人,说:“往里面走。”然后自己开始往里走。

外面传来了石人石马蹬着地面的声音。

“啊——”一片尖叫响起,外面有人开始往回跑,同时还有稀疏的枪声。

我们跟着老二往前走。我很好奇,大师兄怎么会在我们前面?而且他既然在我们前面,那为什么没有发现挡在那扇石门后面的老二?他们总不可能比老二和老三走得还靠前吧?要知道他们开始可是往右走的。

我偷偷问小宝,小宝低声跟我说了说他们刚才在右边遇到的情况。